边陲小镇的风裹着沙砾，刮在人脸上带着刺疼。萧逸辰牵着萧夭的手踏过青石板路时，那双手骨节分明的手掌下意识收紧——空气中弥漫的已不是寻常边陲的尘土腥气，而是一种近乎凝固的、像浸透了冰水的阴冷，丝丝缕缕往人骨髓里钻。他鼻翼微动，眸色沉了沉：“是幽冥气息。”
沿街的百姓们像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面色灰败得如同蒙尘的旧绢，眼窝深陷，瞳孔里蒙着层化不开的白雾。有个穿粗布短打的汉子倚着墙根，裸露的小臂上爬满青黑色纹路，像冻裂的冰纹正往心口蔓延。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看见来人，眼珠迟缓地转了半圈，竟毫无反应。
“爹，他们……他们还有救吗？”萧夭攥着父亲的衣袖，指尖因用力泛白，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她今年刚满十二，眉眼间还带着少女的青涩，此刻那双清澈的杏眼瞪得圆圆的，满是惊惧。
萧逸辰眉头拧成个川字，左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尖凝出一点暖金色的光晕。他屈指轻弹，三枚铜钱大小的符文便带着嗡鸣脱手而出，像三盏小灯笼，稳稳落在三个气息最微弱的老者身上。符文触体即融，那暖光顺着老者的经脉游走，青黑纹路竟像退潮般淡了少许。其中一个白发老妪喉咙里发出清晰的哽咽，浑浊的眼珠里骤然迸出点水光：“是……是玄门的贵人！”
死寂的街道霎时像被投入石子的死水，泛起细碎的涟漪。
萧夭见状心头一热，忍不住跟着催动灵力。她本想像父亲那样放出温和的治愈光流，指尖却“噌”地跃出三道流光——金色如碎金撒地，所过之处幽冥邪气像遇火的蛛网般蜷缩；红色似跳动的火焰，卷走空气中的阴寒；蓝色若清泉流淌，在伤者眉心点出一点生机。三色灵脉交织成半透明的光网，掠过那青黑纹路时，竟听得见细微的“滋滋”声，像是冰雪遇着了暖阳。
“那是……三色灵脉？！”人群中突然响起一声倒抽冷气的惊呼，是个留着山羊胡的瘦高个，他眼珠子瞪得快要凸出来，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往上翘。
萧逸辰心头猛地一沉，几乎是本能地侧身将萧夭护在身后。他摄政王的威仪在这一刻显露无遗，目光如淬了冰的刀锋扫过围观者，分明瞥见方才那个山羊胡飞快地朝街角使了个眼色，而街角处，两个挑着货担的“商贩”正低下头，帽檐下却露出双闪着贪婪精光的眼睛。
离开小镇时，萧逸辰特意绕了段山路。夜风穿过林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可那几道若有若无的窥探目光，却像针一样扎在背上。
“爹，我的灵脉很特别吗？”萧夭被护在父亲身侧，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声音闷闷的。方才那些人看她的眼神，像看什么稀世珍宝，又像看块待宰的肥肉，让她浑身不自在。
萧逸辰停下脚步，蹲下身平视着女儿。月光透过枝桠落在他脸上，能看见眼角细微的纹路，那是常年操劳与心事积攒下的痕迹。“夭夭，这世间灵脉多为单色，双色已是百年难遇，三色灵脉……”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自玄门立派以来，只在传说中出现过。”
萧夭的嘴微微张开，杏眼里写满了诧异。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云雾缭绕的药王谷。传说中能生死人肉白骨的还魂仙草，是萧逸辰藏在心底的执念——那是复活夭夭母亲的唯一希望。可越靠近谷口，阻碍便越发狰狞。第一道结界闪烁着蓝紫色的雷电，噼啪作响，触之即焦；第二道弥漫着墨绿色的瘴气，落在树叶上，叶子转眼便化成黑水；最诡异的是第三道，明明看着是平坦的石板路，走上去却像踩在棉花上，怎么走都在原地打转。
萧逸辰从怀中摸出本泛黄的手札，封面上“玄门秘录”四个字已快磨平。他翻到记载还魂仙草的页面，指尖划过那些模糊的字迹，眉头锁得更紧：“你看这里，说还魂仙草生于千年雪莲之侧，可翻过这页，又说它长在毒沼深处。”
萧夭凑过去细看，只见那字迹娟秀，却在关键处有涂改的痕迹。“还有这里，”她指着一行小字，“说需月圆之夜采摘，可下面又写‘午时正阳，方得仙草真髓’。”
更让人不安的是手札末尾，用朱砂写着“灵魄归虚”四个字，笔锋凌厉，像是带着极大的挣扎。下面注解：“纵有仙草，若无灵魄相附，亦是枉然。”可关于如何召回消散的灵魄，却只字未提，仿佛写下这行字的人，也陷入了无解的困境。
夜幕降临时，父女俩在药王谷外的山洞中暂歇。萧逸辰捡了些枯枝，指尖火光一闪，篝火便噼啪燃起来，映得洞壁上两人的影子忽明忽暗。
萧夭抱着膝盖坐在火堆旁，火光在她脸上跳跃，映得那双杏眼水光潋滟：“爹，我们真的能找到还魂仙草吗？娘……她真的能回来吗？”母亲在她面前牺牲的场面，每次想起，心口都会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
萧逸辰伸手抚上女儿的头顶，那头发柔软顺滑，像她母亲当年的发质。他的动作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夭夭，爹不敢说一定能成。”他顿了顿，目光望向洞外漆黑的夜色，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但只要还有一丝希望，爹就不会放弃。哪怕……要踏遍这世间所有的迷雾。”
他知道前路有多难。看得见的，是药王谷重重结界与矛盾记载；看不见的，是那些因三色灵脉而来的窥探——方才在小镇，他分明认出其中两人腰间藏着的令牌，是幽冥教的暗记。更别提那“灵魄归虚”的难题，像块巨石压在心头。
洞外，夜风穿过洞口发出呜咽声，像有无数双眼睛藏在黑暗里，死死盯着药王谷的方向，也盯着这对怀揣着十年执念的父女。萧逸辰将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剑鞘冰凉，却让他那颗悬着的心稍稍安定。无论前路有多少荆棘，他都要带着女儿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