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火殿那边回来之后，叶辰心里就跟压了块大石头似的，沉甸甸的。炎晁真人那道警告意味十足的神识，让他真切地感受到了炼虚期大能的恐怖。他知道，自己算是被盯上了，哪怕只是暂时的，往后的每一步都得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他按捺下立刻去找韩锋交换情报的冲动，也没有轻易联系林玥和苏清瑶。他需要先观察，看看地火殿那边会不会有后续的动作，也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和梳理目前的线索。
接下来的几天，叶辰表现得比以往更加低调。除了完成必要的巡星任务，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的居所修炼，或者去卷宗阁翻阅那些看似人畜无害的典籍，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模样。他得让可能盯着自己的眼睛放松警惕。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天下午，叶辰刚从卷宗阁回来，正准备打坐调息，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隐约的喧哗声，而且这声音似乎越来越大，还夹杂着灵力碰撞的波动和愤怒的呵斥。
“怎么回事？”叶辰眉头微皱，推开窗户向外望去。声音传来的方向，似乎是戒律堂所在的区域。
他心中一动，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戒律堂……苏清瑶之前发现的，被动了手脚的“清心丹”，主要供给对象就是戒律堂弟子！
他略一沉吟，没有贸然前往，而是身形一闪，悄无声息地跃上住处屋顶，借着建筑物的遮挡，运足目力向戒律堂方向望去。同时，混沌洞虚眼悄然开启，虽然距离较远，无法看清细节，但大致的能量流动和人群聚集情况还是能分辨的。
只见戒律堂那庄严肃穆的黑石大殿外，此刻竟然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下数百名弟子，大多穿着外门弟子的服饰。人群情绪激动，嘈杂的声浪即使隔这么远也能听到一些。
“凭什么下这么重的手！”
“不过是口角之争，何至于动用裂脉鞭？”
“戒律堂就能无法无天了吗？我们要个说法！”
……
叶辰眼神微凝，果然出事了。他仔细看去，只见人群前方，几名身着戒律堂黑色执法服饰的弟子，正手持法器，面色凶狠地与外围的弟子对峙着。而在这几名戒律堂弟子身后，似乎躺着一个人，气息萎靡，身上血迹斑斑，显然受伤极重。
*
时间倒回一个时辰前。
外门弟子居住区的“演武坪”上，两名同为筑基期的外门弟子，一个叫张山，一个叫李泗，因为争夺一处灵气相对浓郁的打坐位置发生了口角。
这本是宗门内再寻常不过的小摩擦，按照惯例，要么自行调解，要么去找管事师兄评理，最多也就是罚没几天月俸或者面壁思过几日。
然而，今天当值巡逻到此的，是戒律堂的一名执法弟子，名叫赵干。这赵干平日里的性格就有些刻板严厉，但也不算太过分。可不知为何，今天他听到争吵，走过来时，脸色就异常阴沉，一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呼吸也比平时粗重几分，周身灵力隐隐有些躁动不稳。
“何事喧哗！”赵干声音沙哑，带着一股不耐烦的戾气。
张山和李泗见到执法弟子，连忙收敛了些，争先恐后地陈述缘由，无非是些“他先占了我常坐的位置”、“明明是我先来的”之类的鸡毛蒜皮。
若是往常，赵干或许会各打五十大板，训斥几句了事。但今天，他看着眼前喋喋不休的两人，只觉得一股无名邪火直冲顶门，脑子里嗡嗡作响，烦躁得恨不得把眼前一切都撕碎。
“够了！”赵干猛地一声暴喝，打断了两人的争执，声音尖锐刺耳，“宗门重地，岂容尔等肆意喧哗！目无尊纪，挑衅法度！看来不给你们点深刻教训，你们是不知道戒律堂的威严！”
张山和李泗都愣住了，这……这处罚是不是有点太重了？不就是吵了几句嘴吗？
李泗性子更直些，忍不住辩解道：“赵师兄，我们只是口角，并未动手，何至于……”
“还敢顶嘴！”赵干眼中红芒一闪，仿佛被点燃的炸药桶，猛地抽出腰间悬挂的“裂脉鞭”。那鞭子通体乌黑，上面刻满了抑制灵力、损伤经脉的符文，是戒律堂用来惩罚较重过错弟子的刑具，一鞭下去，足以让筑基期弟子经脉受损，痛苦数月。
“啪！”
一声脆响，伴随着李泗凄厉的惨叫！
赵干竟真的动了手，而且这一鞭又狠又急，直接抽在了李泗的丹田气海附近！乌光闪过，李泗身上的防御法袍如同纸糊般破裂，整个人被抽得倒飞出去，口中喷出鲜血，重重砸在地上，身体蜷缩成一团，痛苦地抽搐着，气息瞬间萎靡下去！
这一下，所有人都惊呆了！
张山吓得脸色惨白，连连后退。周围围观的其他弟子也全都傻了眼。为这点小事，动用裂脉鞭？还直接抽向丹田要害？这赵干是疯了吗？！
“赵……赵师兄！你……”张山指着赵干，声音都在颤抖。
赵干一鞭抽出，似乎心中的烦躁宣泄了不少，但眼神依旧赤红，他提着兀自滴着血珠的裂脉鞭，指着张山，恶狠狠地道：“你也想试试？”
*
消息像风一样传开了。
李泗被关系好的同门紧急抬去了丹堂救治，但伤势极重，丹田受损，经脉断裂多处，即便能救回来，修为也必定大损，道途算是毁了。
愤怒的情绪在外门弟子中迅速蔓延。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今天赵干能为一点口角对李泗下如此重手，明天是不是就能因为看谁不顺眼而随意处置？戒律堂的执法权何时变得如此酷烈和随意了？
于是，就有了叶辰看到的那一幕。大量义愤填膺的外门弟子聚集到了戒律堂外，要求严惩滥用职权的赵干，并要求戒律堂给出一个说法。
面对群情激奋的弟子，戒律堂今日当值的几名弟子，非但没有冷静安抚，反而一个个如临大敌，态度强硬。他们的状态似乎也和赵干类似，眼神中带着不正常的躁动和凶狠，与抗议弟子推搡争吵，灵力波动剧烈，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架势。
“反了！反了！你们是想冲击戒律堂吗？”
“再不散去，统统以叛乱论处！”
戒律堂弟子声色俱厉地呵斥着，试图用威吓驱散人群。
但这无疑更是火上浇油。抗议的弟子们更加愤怒，场面眼看就要失控，灵力碰撞的光芒已经开始闪烁，一些小范围的肢体冲突已然爆发。
*
屋顶上，叶辰的混沌洞虚眼死死锁定着那几个情绪最激动的戒律堂弟子，尤其是那个被众人指责、面色狰狞的赵干。
在他的特殊视野中，可以清晰地看到，赵干以及另外几名戒律堂弟子周身，除了他们本身修炼的功法灵力外，还隐隐缠绕着一股极其淡薄、却异常顽固的暗红色能量丝线。这些能量丝线如同有生命的寄生虫，缠绕在他们的神魂和经脉关键节点上，不断散发着一种扭曲、放大负面情绪的波动。
正是这种波动，让他们变得易怒、暴躁、缺乏耐心，失去了正常的判断力！
“丹毒……发作了！”叶辰心中冰冷。苏清瑶的判断完全正确！这批被动了手脚的清心丹，药效已经开始显现！而且效果比想象的更猛烈，竟然能让执法弟子在处置小事时失控到如此地步！
就在这时，一股强大的元婴威压骤然从天而降，如同无形的大山，轰然压在所有人的心头！
纷乱的场面瞬间一静！
只见一道遁光落下，显露出一位身穿戒律堂长老服饰、面容古板、眼神锐利如鹰隼的老者。此人乃是戒律堂的三长老，霍霆真人，元婴中期修为，以铁面无私着称。
霍霆真人冰冷的目光扫过全场，所有接触到这目光的弟子，无论是抗议的还是戒律堂的，都忍不住低下了头，不敢与之对视。
“聚众闹事，冲击法殿，成何体统！”霍霆真人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所有参与此事的外门弟子，扣除三个月修炼资源，各自回洞府面壁思过一月！再敢喧哗，罪加一等！”
他又看向那几名戒律堂弟子，尤其是在赵干身上停留了一瞬，眼神深处似乎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异样，但很快恢复冰冷：“执法过当，亦有失职！赵干，剥夺执法弟子身份，打入‘寒狱’思过三年！其余当值弟子，罚俸半年，暂停职务！”
这番处理，看似各打五十大板，平息了事态。对戒律堂弟子的处罚似乎也不轻，尤其是赵干，寒狱三年，出来基本也废了。
但叶辰却敏锐地察觉到不对。
霍霆真人出现得太“及时”了，而且他镇压场面时，用的是一种近乎蛮横的强势手段，并未深入追究事件根源，也没有对戒律堂弟子为何会集体情绪失控做出任何调查和解释。他只是强行将事情压了下去。
更重要的是，在霍霆真人目光扫过赵干等人时，叶辰凭借混沌洞虚眼，隐约捕捉到，霍霆真人的眼底深处，并非纯粹的愤怒或失望，反而带着一丝……冷漠，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仿佛眼前这场风波，这场因丹药引发的失控，本就在他的预料之中，或者说，正是他或者说他背后的人所乐见其成的？
这个发现让叶辰心底寒气直冒。
如果连戒律堂的高层都牵扯其中，那这天垣宗内部，到底已经被渗透到了何种地步？这场风波，仅仅是一次意外，还是一次蓄意的试探？试探宗门对此类事件的态度？试探弟子们的忍耐底线？或者，只是为了搅乱视线，掩盖某些人正在进行的、更加不可告人的勾当？
聚集的弟子们在霍霆真人的威压下，敢怒不敢言，最终只能悻悻散去。戒律堂外的喧嚣渐渐平息，但那压抑在众多外门弟子心中的不满与怨恨的种子，却已经深深种下。
叶辰从屋顶悄然落下，关好窗户，面色凝重。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丹毒已显，风波已起。这看似秩序井然的天垣宗，内里早已是暗流汹涌，危机四伏。他必须尽快想办法，在下一场更大的风暴来临前，找到更多的证据，摸清敌人的底细，否则，他们这支潜入虎穴的小队，很可能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看了一眼地火殿的方向，又想到苏清瑶所在的丹堂，还有那个引他入宗、看似和善的赵千钧执事……一张无形的大网，似乎正从四面八方缓缓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