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特区行政中心大厅飘着荧光符箓与魂纹彩带，活人与鬼魂挤在一处——人类踮脚看台上，鬼魂飘在半空中，连廊栏杆都扒着几个半透明的小鬼，活像挂了串会晃的墨色风铃。今天是特区头一个重磅庆典：给无头骑士授“杰出鬼才”奖章，连会场摆的花都透着巧思——阳间的月季缠着凉幽幽的幽冥藤，花瓶是半人高的魂晶盏，盏底还游着两条发光的魂鱼。
“各位来宾往中间挪挪！仪式还有一刻钟开始！”司仪是个飘来飘去的唠叨鬼，魂体裹着件烫金司仪袍，手里的流程表翻得哗哗响，时不时停下来拽拽自己歪了的领结，“前排的新鬼别飘太高！挡着人类观众了！”
后台里，江沉正对着一面“阴阳镜”整理领带——镜子左边照人影，右边显魂形，此刻林晚正帮他抚平西装肩线的褶皱。“怎么样？够不够首席的排场？”江沉转了个圈，镜中魂影跟着晃了晃。
“比上次见阎王时还精神。”林晚忍着笑，指尖点了点他的领带结，“不过你真要把首枚‘杰出鬼才’奖章给无头骑士？委员会里还有老鬼提意见，说该先颁给资历深的魂修。”
“资历深不如贡献实。”江沉指尖敲了敲镜沿，眼底亮着光，“他在高铁隧道里当‘活体探测器’，在金融战里用脑袋当‘移动监听仪’，更重要的是——他能让所有‘特殊鬼才’看见希望：不管你是断头的、缺腿的，还是飘着走的，只要有能耐，在特区就能站直了被尊重。”
前台早坐得满满当当。观众席里，特区公务员穿着统一的藏青制服，阴阳两界的商人揣着名片互相递，《阴间日报》的记者鬼举着个镜头会发光的相机，正跟《阴阳财经》的同行抢最佳机位——他们的相机飘在半空，镜头追着会场里最扎眼的装饰：舞台中央那座特制领奖台，台面上留着个圆凹槽，显然是给无头骑士放脑袋用的。
“对了，无头骑士今天换了新颈套。”林晚凑到江沉耳边，声音压得低，“用首月工资买的限量款，暗纹是幽冥高铁的轨道图案，还镶了三颗小冥钻，早上跟我显摆了半天。”
江沉噗嗤笑出声：“希望他别激动得把脑袋掉领奖台上——上次彩排，他鞠躬太急，头直接滚到台下了。”
“放心，他练了三天‘抱头领奖式’，连睡觉都抱着头练站姿。”
会场灯光突然暗下来，一束鎏金灯光打在舞台中央的凹槽上。唠叨鬼清了清嗓子，魂音震得天花板上的符箓都晃了晃：“有请幽冥特区首席执行官——江沉先生致辞！”
掌声里，江沉踩着灯光走上台，目光扫过台下——活人的脸透着兴奋的红，鬼魂的魂体泛着激动的微光，连飘在最后排的小鬼都晃着腿“鼓掌”。
“各位朋友，今天我们聚在这儿，不只是颁一枚奖章，是要给‘鬼才’两个字正名！”他的声音裹着魂波，活人听着浑厚，鬼魂听着清晰，“在特区，‘鬼才’不是‘奇奇怪怪的鬼’，是‘把特别变成本事的鬼’——不管你生前是王侯还是乞丐，死后是断头还是完整，只要能为这方土地出力，就是我们要捧的人才！”
台下掌声炸得更响，几个老鬼激动得飘高了半米，差点撞着吊灯。江沉笑着抬手压了压，继续说：“而今天这位获奖者，把‘特别’活成了‘王牌’——他就是，无头骑士张小黑！”
欢快的魂乐响起来，无头骑士抱着脑袋走上台。他穿了身黑色礼服，肩线裁得笔挺，颈套上的冥钻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怀里的脑袋梳得锃亮，发胶把乱发固定得服帖，眼窝旁还沾了点银粉，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
“镜头拉近！给我们的英雄特写！”唠叨鬼喊着，空中的相机“唰”地围了上去。无头骑士的头在镜头前有点发僵，偷偷用眼神问江沉：“老板，左边那个相机亮得晃眼，我看哪个？”
“看正中间那个不晃眼的。”江沉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放柔，“你配得上所有镜头。”
礼仪鬼飘上来，托着个丝绒托盘——“杰出鬼才”奖章躺在中央，正面是特区徽章，背面刻着“特立为才，尽责为魂”八个魂纹字，边缘还嵌着圈能防低阶魂攻的护身符纹。江沉拿起奖章，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声音沉了沉：
“无头骑士张小黑，你率工程队打通阴阳高铁最险的‘断魂隧道’，用头颅探路省下三个月工期；金融战时，你把脑袋藏进银行通风管，录下对方做空阴元的密谋；日常监工，你左手抱头开调度会，右手在工地盯进度——别人做不到的‘一心二用’，你凭本事做到了！”
每念一句，台下就一阵掌声。念到“左手抱头开调度会”时，观众席笑成一片，无头骑士的头也咧开嘴笑，眼窝都弯了。
“经特区委员会全票通过，授予你‘杰出鬼才’奖章！”江沉把奖章挂在他的颈套上，又接过他怀里的头，小心地把奖章调整到正前方——这举动让台下的掌声更热烈，连后排的小鬼都喊：“老板好贴心！”
接下来是获奖感言。无头骑士把脑袋搁在领奖台的凹槽里，清了清嗓子（这动作让台下又笑了），身体站在旁边，两只手规规矩矩垂着，倒像个认真听讲的学生。
“谢谢江首席，谢谢各位同事……”脑袋开口，声音有点发颤，身体配合着鞠了个躬，“以前我走哪儿都被嫌弃——去工地应聘，工头见我抱头就关门，说‘怕你把头掉水泥里’；去鬼市找活，小贩都躲着我，说‘你这脑袋晃来晃去，吓走我的客人’。”
台下静了静，几个同样“形态特殊”的鬼魂悄悄红了眼窝。
“但来特区后，我第一次觉得‘无头’不是毛病。”脑袋的声音亮了些，“江首席让我带工程队时，没人说‘你缺个脑袋怎么带队’，只问‘你需要什么工具’；我提‘头颅探测法’时，大家没笑‘这主意太疯’，反而帮我做防护符，怕我脑袋被岩缝卡着——那次我钻进仅容碗口的缝里，把里面的魂晶分布摸得一清二楚，出来时脑袋上还沾着泥，江首席却笑着说‘这是功臣的泥’。”
江沉在台下笑着点头——他记得那天，无头骑士的头从岩缝里钻出来，眼窝沾着灰，却兴奋地喊“找到了！隧道能少挖五十米！”，那模样比得了金山还开心。
感言结束，媒体提问环节立刻热闹起来。《阴间日报》的记者鬼先举手：“张骑士，获奖后有什么计划？奖金打算怎么花？”
脑袋笑了：“我想办个‘特殊鬼才培训中心’，教断头鬼练‘头身配合术’，教透明鬼学‘精准显形’——让更多像我一样的鬼知道，咱们的‘特别’，其实是别人没有的本事！奖金嘛……想买个带恒温的头颅保管箱，现在的那个冬天冷，我脑袋总冻得打哆嗦。”
全场大笑，连最严肃的老鬼都咧了嘴。
《阴阳财经》的记者转向江沉：“江首席，这枚奖章是短期表彰，还是长期人才战略的一部分？”
“是战略的开头。”江沉坐直了身子，“我们每季度评一次‘杰出鬼才’，以后还要设‘团队创新奖’‘跨界协作奖’——比如人鬼搭档完成的项目，优先评奖。特区要做的，就是给所有有本事的‘异类’，搭个能发光的台子。”
仪式结束后，庆功宴在大厅摆开。无头骑士成了绝对的焦点，各路嘉宾围着他碰杯——人类用酒杯，鬼魂用魂晶盏，他则让身体举着盏魂露酒，脑袋凑过去抿一口，还表演了“头身分离品酒”：身体晃着酒杯，脑袋点评“这酒里加了阳间的桂花，甜得正好”，引得一圈人拍掌。
“你那脑袋发光的本事，在隧道里帮了大忙！”高铁总工程师拍着他的身体，特意避开颈套，“下次隧道维护，还得靠你当‘活灯泡’！”
“我最近练了新技能！”无头骑士的头得意地晃了晃，眼窝突然透出红光，接着又变蓝、变绿，“能发七种颜色的光了！下次晚会我能当舞台灯！”
江沉和林晚站在角落，看着被围着的无头骑士，眼底都带着笑。“自从《劳动鬼法》落地，鬼才们的劲头确实不一样了。”林晚端着杯果汁，指尖碰了碰冰凉的杯壁，“以前总有人浑水摸鱼，现在都想着‘凭本事拿奖’。”
“因为他们知道，在这里，努力能被看见，特别能被尊重。”江沉望着热闹的人群，声音轻却坚定，“银行永远不懂，最值钱的不是魂晶冥币，是愿意真心出力的人——和鬼。”
话音刚落，助理匆匆走来，手里捧着个烫金礼盒：“首席，银行代表刚送来的贺礼，说是祝授勋仪式成功。”
江沉和林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警惕。经济战后，银行虽没再明着作对，却总在暗处递些“不痛不痒”的示好，像藏着钩子的糖。江沉拆开礼盒，里面是份产权转让书——银行把特区边缘的“蚀魂矿”无偿转给了特区，附的贺卡写着“祝特区人才兴旺，共促阴阳经济”，字迹漂亮得像贴上去的假笑。
“蚀魂矿？”林晚皱眉，“我查过旧档案，那矿五十年前就废了，据说矿洞深处总传魂哭声，派去的探矿队没一个回来的。”
“银行从不做亏本买卖。”江沉指尖划过转让书末尾的印章，那印泥泛着淡淡的阴煞气，“这哪是贺礼，是甩烫手山芋——他们解决不了矿里的麻烦，就丢给我们，说不定还等着看我们栽跟头。”
他把转让书塞回礼盒，吩咐助理：“让安全部派三个资深魂修去查，重点看矿洞最深处，有任何异常立刻报。”
助理走后，江沉的目光重新落回宴会上——无头骑士正表演“头颅绕身体转圈圈”，脑袋在空中飘成个光环，引得一群小鬼跟着拍手。林晚碰了碰他的胳膊：“别想了，今天先好好庆祝。”
江沉点点头，端起酒杯抿了口，可眼角余光扫过那个烫金礼盒时，心里总悬着块石头。他隐约觉得，这矿场不是普通的“麻烦”——更像个引子，引着他们往某个未知的陷阱里走。
宴会散时，无头骑士抱着奖章，脚步轻快地往家走——虽然没头，但从他哼的魂曲、晃悠的身体能看出来，他高兴坏了。回到出租屋，他把奖章挂在床头，又把脑袋搁在特制支架上，对着奖章看了半夜，还掏出手机给隔壁的老鬼发消息：“奖章是江首席亲手挂的！比我当年抢的战利品还值钱！”
而行政中心顶楼的办公室里，江沉还在翻蚀魂矿的旧档案。档案里夹着张泛黄的照片：矿洞口站着十几个鬼修，个个脸色凝重，背景里的矿洞黑得像个张开的嘴。他指尖划过照片上最前面的鬼修，那人的脸被模糊处理过，只露出腰间挂的块令牌——令牌上的花纹，竟和之前熵鬼留下的标记有几分像。
“难道矿里的东西，和熵鬼有关？”江沉喃喃自语，把照片按在桌上。窗外的特区已经安静下来，活人区的灯渐次熄灭，鬼魂区的幽冥光透着温柔的蓝，可他知道，这片平静底下，暗流早开始涌动了。
矿场深处，黑暗中传来细碎的“沙沙”声，像有什么东西正从沉睡中醒来。熵鬼的“礼物”，没通过快递，没经人手，就藏在银行送的“贺礼”里，悄无声息地落在了特区的土地上。
江沉合上档案，揉了揉眉心。明天还要处理矿场的事，还要开人才战略会，可他此刻只想对着窗外的夜色叹口气——特区的路，从来不是鲜花铺就的，每一步欢喜背后，都藏着要跨的坎。
但他不后悔。看着远处无头骑士家亮着的灯（那灯是江沉特批给他装的，怕他晚上找不着脑袋），江沉笑了笑。至少，他们已经让一些“异类”找到了家，找到了价值。
至于接下来的坎——跨过去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