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后，沈灵熙照例为傅亦辰做全面检查。
她发现他的血压偏低，脉搏微弱，这些都是体内毒素长期积累引起的。
“最近睡眠怎么样？”她一边记录数据一边问。
傅亦辰靠在轮椅背上，眼神飘向远方：“老样子。”
“做噩梦吗？”
他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为什么这么问？”
沈灵熙保持平静的专业态度：“睡眠质量直接影响恢复进度。如果您经常做噩梦，我可以调整药方，帮助安神。”
傅亦辰沉默了一会儿，才生硬地回答：“偶尔会梦到过去的事。”
“需要聊聊吗？”沈灵熙温和地问，“有时候倾诉能减轻心理负担。”
傅亦辰冷笑一声：“心理学那套对我没用。”
沈灵熙并不意外他会这样反应。
创伤后应激障碍患者通常都有强烈的防御机制，尤其是傅亦辰这种习惯了强硬的性格。
“好吧，”她轻松地说，转移了话题，“今天天气不错，待会儿我推你去花园走走？适当的阳光照射对恢复有好处。”
傅亦辰皱了皱眉，似乎想拒绝，但最终只是生硬地点了点头。
十点钟，沈灵熙推着傅亦辰来到花园。
初夏的阳光温暖而不炙热，花园中各种花卉竞相开放，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草木香气。
他们沿着碎石小路缓缓前行，一路无言。
沈灵熙注意到傅亦辰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紧抿的嘴唇也柔和了许多。
大自然的确有神奇的治愈力量。
在一个爬满紫藤的花架下，沈灵熙停下脚步，坐在旁边的长椅上。“这里的空气很好，我们休息一会儿吧。”
傅亦辰没有反对，他闭上眼睛，仰面感受阳光的温度。
这一刻，他脸上少见地出现了平静的神情。
“我梦到了林峰。”他突然开口，眼睛仍然闭着。
沈灵熙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这可能是他主动敞开心扉的信号。
她保持安静，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他是我的兄弟。”傅亦辰的声音低沉而平静。
沈灵熙轻轻吸了口气：“我很抱歉。”
傅亦辰睁开眼睛，目光投向远方的山峦：“好几次，那本来应该是我的位置，但他推开了我。”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轮椅扶手，“临死前，他让我保证要活下去，要把那些毒贩一网打尽，昨天晚上要………重新站起来。”
说到这里，他苦笑一声：“三年来，我一条也没做到。”
沈灵熙的心被揪紧了。
她现在明白早晨傅亦辰为何突然主动来找她换药了。
梦中的承诺和现实的落差，一定让他痛苦不堪。
“你还活着，”她轻声说，“这就是遵守了第一条承诺。”
傅亦辰转头看向她，眼中是深不见底的痛苦：“这样活着算什么？一个废人，连自理都需要帮助，更别提追捕毒贩了。”
“治疗需要时间，”沈灵熙坚定地说，“你不是废人，只是一个正在恢复中的患者。”
傅亦辰嘲讽地扬起嘴角：“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就是这种毫无根据的乐观。每个医生都这么说，但三年过去了，我依然坐在这该死的轮椅上。”
“我和他们不同，”沈灵熙毫不退缩地迎上他的目光，“我用的不是常规西医方法，而是结合了中医理论和现代神经医学的创新疗法。更重要的是，我现在看到了你内心的决心，这才是康复最关键的因素。”
傅亦辰凝视着她，似乎在评估她的话有几分可信。
她终于明白傅亦辰的冷漠和愤怒背后，藏着多么沉重的自责和痛苦。
“你不是废物，”她坚定地说，“你是一个幸存者，是英雄，是一个正在为兑现承诺而努力的战士。”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道，“而且，他们更希望看到的是你好好活着，而不是沉浸在自责中。”
傅亦辰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没有回答，但似乎有所触动。
这时，王妈端着药茶走了过来：“少爷，沈小姐，喝点茶休息一下吧。”
她敏锐地察觉到两人之间气氛的变化，但聪明地没有多问。
沈灵熙接过托盘，将一杯特制的药茶递给傅亦辰：“这是安神补气的，对你的睡眠有帮助。”
令王妈惊讶的是，傅亦辰没有任何抗拒，接过茶杯慢慢啜饮起来。
虽然他依然皱着眉头，显然不喜欢药茶的味道，但还是坚持喝完了。
这一刻，沈灵熙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身体的治疗固然重要，但心理的创伤才是最大的障碍。
如今傅亦辰终于开始直面内心的恶魔，这才是真正康复的开始。
随后的几天里，傅亦辰的配合度出乎意料地高。
他按时吃药、接受治疗，甚至开始按照沈灵熙的建议做一些简单的上肢锻炼。
王妈和其他佣人都惊讶于他的转变，对沈灵熙更是敬重有加。
然而，沈灵熙注意到傅亦辰的睡眠质量并没有改善。
虽然他不再说起噩梦的事，但他眼下的黑眼圈和偶尔恍惚的神情说明了一切。
一天深夜，沈灵熙因为查阅资料睡得较晚，正准备休息时，听到隔壁传来一声压抑的喊叫。
她立刻披上外套，快步走向傅亦辰的房间。
房门没有锁，她轻轻推开，看到傅亦辰在床上挣扎，显然又被噩梦困扰。
“不，林峰快走！”他断断续续地喊着，额头布满冷汗。
沈灵熙快步走到床边，轻轻摇醒他：“傅亦辰，醒醒！你在做梦。”
傅亦辰猛地睁开眼，瞳孔放大，呼吸急促。
有好一会儿，他似乎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眼神恐慌而迷茫。
“是我，沈灵熙。”她温和地说，递给他一杯床头柜上的水，“你做噩梦了。”
傅亦辰接过水杯的手微微颤抖，他大口喝下水，努力平复呼吸。
渐渐地，他的眼神恢复了清明，但深处的痛苦依然清晰可见。
“又是那个梦？”沈灵熙轻声问。
傅亦辰点点头，没有否认。
他靠在床头，闭上眼睛：“每次都是那个场景，每次我都无法改变结局。”
沈灵熙在床边椅子上坐下：“能告诉我具体是什么场景吗？有时候详细描述噩梦可以减少它的威力。”
傅亦辰沉默良久，久到沈灵熙以为他不会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