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衍仙尊那隐晦而挑剔的“点菜”，成了悬在苏婉头顶的一把无形尺子，时刻鞭策着她不敢有丝毫松懈。她花费更多时间钻研食材搭配和灵力调和，对那丝即将突破的灵气流掌控也愈发精细，虽忙碌，却充实无比。
然而，她与凌云殿之间这隐秘的纽带，终究还是泄出了一丝痕迹，落在了最不该察觉的人眼里。
楚瑶心中那根名为嫉妒的毒刺，经过几日发酵，已然茁壮成长。她无法理解，为何大师兄林风近日偶尔提及后山时，语气不再是纯粹的漠然，反而带上一丝难以捉摸的探究；更无法忍受，那个她从未放在眼里的苏婉，不仅没在仙尊的怒火下化为飞灰，反而似乎活得越发滋润，连带着那个破草棚都仿佛顺眼了不少！
这种脱离掌控、超出理解的变化，让她如鲠在喉。
这一日，她并未告知林风，独自一人来到了后山。她倒要亲眼看看，那苏婉到底在搞什么鬼名堂！
越是接近那处草棚，空气中弥漫的奇异香气便愈发浓郁。那不再是简单的食物香味，而是混合了各种灵植清气、谷物焦香、肉类醇厚以及一种……令人莫名心神宁静的和谐气息。这气息让习惯了丹堂药香和清淡饮食的楚瑶，竟也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随即猛地惊觉，脸上闪过一丝恼羞。
她放缓脚步，隐在一棵茂密的古树后，冷眼望去。
只见草棚下，苏婉正专注地处理着一些她从未见过的食材。动作麻利，神情认真，那双原本只该用来掐诀施法或抚琴作画的手，此刻沾着面粉和草汁，却奇异地带给人一种踏实而温暖的感觉。
摊前围着不少外门弟子，甚至还有一两个眼熟的内门杂役，他们脸上没有往日的疲惫焦躁，反而洋溢着一种简单的满足和期待。拿到食物后，有人迫不及待当场享用，有人小心打包带走，彼此间还会低声交流哪种食物对缓解修炼后的哪种不适更有效。
整个场面，充满了蓬勃的、与她所熟悉的清冷修仙氛围格格不入的生机。
楚瑶的眉头越皱越紧。这哪里还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小摊？这分明已经成了这些底层弟子某种意义上的……依赖？！
就在这时，她眼尖地看到，一个刚刚喝完一碗浓汤的弟子，身上灵力波动明显活跃了几分，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对着苏婉连连道谢。
难道是巧合？楚瑶心中疑窦丛生。她自幼在丹堂长大，见过太多号称能辅助修炼的丹药和方子，无一不是工序繁杂、用料珍贵。就凭这些粗陋的、满是烟火气的食物，怎么可能？
她想起关于“五味斋”食物效果的种种传言，之前她只当是夸大其词甚至别有用心的吹捧，此刻亲眼所见，却由不得她不多想。
还有大师兄莫名的关注……仙尊降临后的安然无恙……
一个让她极其不愿承认的念头浮现出来：难道这苏婉，真的有什么古怪的、不为人知的能耐？
不！不可能！定是用了什么邪门歪道！或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得了点粗浅的野路子传承！
强烈的嫉妒和不甘灼烧着她的理智。她绝不允许一个她一直踩在脚下的人，以这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爬上来，甚至可能引起大师兄和仙尊的注意！
她整理了一下表情，压下眼中的厉色，换上一副看似好奇又带着惯有高傲的神情，从树后转出，缓步走向摊位。
她的出现，如同在一锅沸水中投下了冰块。
喧闹的场面瞬间冻结。所有弟子都像被掐住了脖子，脸上的笑容僵住，下意识地后退几步，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空气中弥漫起紧张和不安。
王师弟脸色一白，下意识地想挡在苏婉身前，却被楚瑶一个冰冷的眼神钉在原地。
苏婉正在给一位顾客包糕点，感觉到气氛骤变，抬起头，正对上楚瑶那双努力掩饰却依旧泄出几分审视和敌意的眼睛。
她的心微微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放下手中的东西，平静道：“楚师姐。”
楚瑶目光挑剔地扫过摊位上的食物，鼻翼微不可察地动了动，似乎想从那香气中分辨出什么可疑的成分。她刻意用带着一丝轻慢的语气开口：“苏师妹这摊子，生意倒是越发红火了。听闻你做的东西很有些奇效？”
这话听起来像是随口一问，但其中的质疑和打探意味，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出来。
苏婉神色不变：“不过是些粗浅吃食，能帮师兄师姐们略解疲乏罢了，不敢称奇效。”
“哦？”楚瑶拖长了语调，走到那锅散发着沉稳香气的“固本培元汤”前，用指尖轻轻敲了敲陶罐边缘，发出清脆的声响，“光是闻着，倒是比丹堂发的那些苦药汤子诱人些。就是不知，内里是否也如表面这般‘扎实’？”
她的话意有所指，暗示苏婉可能在其中添加了不该加的东西。
周围的弟子们脸色更加难看，却无人敢出声反驳。
苏婉看着她，忽然拿起一个干净的竹筒，舀了半筒汤，又拿起一块新出炉、松软香甜的“灵麦蒸糕”，一起递到楚瑶面前。
“师姐若好奇，何不亲自尝尝？”她的声音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邀请，“是好是坏，一试便知。师姐见多识广，正好帮师妹品鉴品鉴，看是否有什么需要改进之处。”
这一下，反将一军！
楚瑶完全没料到苏婉会如此直接！她看着递到眼前的食物，那汤色清澈却香气醇厚，那糕点蓬松白皙散发着诱人的甜香，看起来……确实比她想象中要精致得多。
她本意是来找茬质疑，若直接拒绝，反倒显得她心虚怯懦，毫无根据便凭空污蔑。可若是尝了……万一……
她的目光扫过周围那些弟子紧张又隐隐期待的眼神，骑虎难下。
僵持了片刻，她终究不愿露怯，冷哼一声，故作姿态地接过竹筒和糕点，仿佛纡尊降贵。
她先小心地嗅了嗅汤，除了浓郁的肉香和草药清芬，并无任何异味。她又挑剔地掰下一小块糕点，仔细观察断面，气孔均匀，质地细腻，也看不出任何异常。
在众人的注视下，她极其勉强地、小口地喝了一点汤。
汤汁温热，鲜香瞬间盈满口腔，一股敦厚的暖意随之散开，竟让她因暗中观察而略有消耗的精神微微一振。
她又极小口地咬了一下糕点，松软清甜，入口即化，那温和的木系灵气滋养着脾胃，十分舒服。
味道……效果……竟然都出乎意料的好？！
楚瑶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愕，尽管她立刻用更加冰冷的表情掩盖了过去，但那一瞬间的失态，还是落入了苏婉和周围几个胆大弟子的眼中。
她放下竹筒和吃剩的糕点，脸上像是结了一层寒霜，原本想好的所有贬低和质疑的话，此刻都噎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说好？绝无可能！说不好？事实摆在眼前，众目睽睽之下，她还要脸！
最终，她只是极其僵硬地、近乎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
“不过是些口腹之欲的小道，终究难登大雅之堂！修仙之人，当以淬炼灵力、精修术法为正道！沉迷于此，只会玩物丧志！”
扔下这句色厉内荏的场面话，她再也待不下去，猛地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快步离去，背影都透着一股恼羞成怒的狼狈。
看着她消失在山路尽头，死寂的后山猛然爆发出巨大的松气声和压抑的哄笑！
“哈哈哈！看见没！楚师姐没话说了！”
“苏师姐威武！让她瞧不起人！”
“连楚师姐都挑不出毛病，看以后谁还敢乱嚼舌根！”
苏婉看着楚瑶消失的方向，脸上却并无太多喜色。
楚瑶的探究和敌意，比她预想的更直接，也更强烈。
这一次是勉强应付过去了。
但下次呢？
她知道，这位小师姐，绝不会就此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