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坛结束的当晚。
京城，依然是那家不对外开放的私人会所，依然是那间可以俯瞰整座城市夜景的顶楼茶室。
但这一次，空气中再也没有了初见时的审视与试探。
“请慢用。”
会所的经理亲自躬身，小心翼翼地为两人换上了一壶顶级的武夷山大红袍，然后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门。
整个过程，他连头都不敢抬得太高。
林谦端起紫砂茶杯，对着闻人语，做了一个举杯的动作。
“为京城商界的新女王，干杯。”
他的脸上带着真诚的笑意，不再是那种商业化的客套，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欣赏。
闻人语没有碰茶杯。
她只是平静地看着林谦，开口问道。
“五十亿。”
“林家不怕赌输吗？”
这个问题，直接，且不留情面。
林谦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失笑出声，他放下了茶杯，身体向后靠进柔软的沙发里。
“闻人小姐，你还是没明白。”
“你以为，我们是在赌你的‘数字城市’能不能成功？”
他摇了摇头，镜片后的眼神，透着一种老牌世家子弟独有的，超越年龄的通透。
“不。”
“我们是在赌，林家能不能买到一张通往下一个时代的船票。”
他指了指窗外那片璀璨的灯海。
“这片风景，很美，对吗？郑国强，赵长风，还有今天会场里的绝大多数人，他们奋斗了一辈子，就是为了能在这里面，占有一席之地。”
“但他们看不见，或者说，不愿意看见的是，这艘名为‘旧时代’的豪华巨轮，已经开始漏水了。”
“他们还在甲板上为了抢夺视野最好的躺椅而打得头破血流，却不知道，真正聪明的人，已经在寻找新的方舟了。”
林谦的目光重新回到闻人语的脸上，语气变得无比认真。
“你，和你的新世界集团，就是我们林家看到的，最有希望造出方舟的那个人。”
“所以，这不是投资，这是自救。”
闻人语安静地听完，终于端起了面前那杯温热的茶，轻轻抿了一口。
茶香清冽。
她放下茶杯，看着林谦。
“我喜欢和聪明人合作。”
“合作，就需要诚意。”
林谦笑了，他似乎就在等这句话。
他从身旁那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公文包里，取出了一份厚厚的，用牛皮纸袋密封的文件，放到了闻人语面前的桌上。
文件没有标题，只有一个红色的，印着“绝密”字样的戳。
“这是林家的诚意。”
闻人语没有立刻去拿，只是用眼神询问。
“我承认，在今天之前，我对你描绘的那个未来，也只停留在‘不明觉厉’的阶段。”
林谦坦诚道。
“所以，我动用了一些家族在海外的关系，让他们搜集了一下，目前全世界，尤其是在大洋彼岸的硅谷，正在发生着什么。”
他推了推眼镜，压低了声音。
“这份报告里，详细分析了十几家我们认为极具潜力，但现在还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
“其中一家，在车库里创办，想做一个叫‘搜索引擎’的东西，让全世界的人都能在网上找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还有一家，想做一个叫‘电子商务’的平台，让人们足不出户，就能买到任何东西。”
“更有一些疯狂的年轻人，在讨论一种叫‘社交网络’的构想，他们觉得未来每个人都会在虚拟世界里，拥有另一个身份……”
闻人语的呼吸，在听到这些词汇的瞬间，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变化。
她伸出手，拿起了那份报告。
指尖触碰到牛皮纸袋的刹那，她能感觉到里面那沉甸甸的分量。
那不是纸张的重量。
那是一个时代，即将拉开序幕的重量。
她拆开封口，抽出里面的文件。
没有多余的废话，全是干货。
公司名称，创始人背景，技术路径分析，未来商业模式推演……
每一页，都像是一扇通往未来的窗户。
她的手指，在报告的纸页上缓缓划过，速度越来越快。
那份报告在她手中，不再是一份冰冷的情报，而是一张已经为她描绘出轮廓的，未来世界的藏宝图！
林谦安静地看着她。
他看到这个从始至终都表现得如古井般波澜不惊的女人，在翻阅这份报告时，那双平静的眼眸深处，第一次，燃起了一种名为“火焰”的东西。
那是一种棋手看到了一盘旷世棋局的兴奋。
是一种将军看到了一片可以肆意驰骋的疆场的渴望！
许久，闻人语终于合上了报告。
她抬起头，看向林谦，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这份报告，花了多少钱？”
“情报无价。”
林谦微笑着回答。
“但如果非要算，大概能买下半个赵氏集团吧。”
闻人语点了点头，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她将报告重新收好，放回自己的手包里，动作郑重。
然后，她看着林谦，说了一句让后者心头剧震的话。
“这份诚意，我收下了。”
“作为回报，新世界集团未来的科技板块，林家可以占股百分之十。”
林谦的瞳孔，不受控制地放大。
他很清楚，闻人语口中的“科技板块”，一旦按照这份报告里的蓝图去实现，那百分之十的股份，在十年，二十年后，将是一个何等恐怖的天文数字！
他甚至来不及消化这份惊喜，闻人语已经将话题拉了回来。
“现在，我们可以聊点别的事了。”
林谦立刻正襟危坐，他知道，真正的合作，从这一刻才算开始。
“你觉得，郑国强会就这么算了？”
闻人语淡淡地问道。
“当然不会。”
林谦收敛了笑容，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郑家在京城盘踞数十年，水面之下的根系，远比我们看到的要深得多。”
“商业上的手段，他已经无计可施。但他这种人，最可怕的，恰恰是商业之外的手段。”
说到这里，林谦的身体微微前倾，将声音压得更低了。
“商业上的事，我相信你都能应对。”
“但接下来我要告诉你的，可能超出了商业的范畴。”
他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这件事，关乎郑家的根基，也可能……”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最后，一字一句地说道。
“关乎你父母当年的事。”
闻人语正准备端起茶杯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