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碎纸屑，像一场专门为张律师下的雪，寂静地落在他油光锃亮的皮鞋上，落在他精心打理的大背头上。
屈辱感，混合着无法抑制的怒火，像岩浆一样冲上他的头顶。
他整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像是要撑破那昂贵的衬衫衣领。
“闻人语！”
他几乎是嘶吼出声，唾沫星子横飞。
“你别得意！有钱又怎么样？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商场不是有钱就能赢的！顾氏集团要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他色厉内荏地咆哮着，试图用声音的巨大，来掩盖自己内心的恐慌和刚才丢掉的颜面。
他甚至还想放几句更狠的话。
但一个冰冷、清脆，不带任何情绪的女声，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切断了他的咆哮。
“这位先生。”
“我想你现在应该关心的，不是这些毫无意义的场面话。”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直静立在闻人语身后的秦晚，缓缓走了出来。
她站到了会议桌前，与那气急败坏的张律师，形成了鲜明的对峙。
她打开了自己随身携带的，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黑色公文包，从里面拿出一叠厚厚的文件。
张律师的咆哮卡在了喉咙里，他死死地盯着秦晚，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疑惑，随即，那份疑惑变成了更加浓烈的不屑和轻蔑。
他认出来了。
这不是天衡律所那个总是埋头整理资料，见到谁都低着头绕道走的实习生吗？
一个连正式律师牌照都没有的小丫头？
找到救命稻草般的优越感，瞬间回到了他的身上。
“你又是谁？”
他用一种极其傲慢的腔调，拿手指着秦晚。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一个实习生，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天衡律所就是这么教你们规矩的？”
他以为这番话能让对方羞愧地退缩。
然而，秦晚只是缓缓抬起头。
那张一直被金丝眼镜和低垂的刘海遮挡的脸上，此刻，露出了一个冰冷的，近乎于嘲讽的笑容。
“自我介绍一下。”
她将其中一份文件，用力地甩在会议桌上。
“啪！”
那声音，比刚才闻人语拍下的凭证更加清脆，也更加刺耳。
“启航科技，新任法务总监，秦晚。”
法务总监？
这五个字像一颗子弹，直接打在了张律师的脸上，让他脸上的讥笑瞬间凝固。
不等他反应过来。
“啪！”
第二份文件被甩了出来。
“啪！”
第三份。
“啪！”
第四份。
秦晚的动作不快，但极有节奏，每一份文件都像一块墓碑，被她重重地钉在了顾氏集团的棺材板上。
整个会议室，只能听到这令人心脏收缩的声响。
直到最后一沓厚厚的打印材料被放在桌上，秦晚才停了下来。
她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得像出鞘的利剑，直直地刺向已经有些站立不稳的张律师。
“张律师，是吗？”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法庭上最终陈词时的压迫感。
“这些，是贵公司在此次商业活动中，通过控股媒体，对我方进行非法商业诋毁的全部证据，包括但不限于，你们与几家媒体主编的邮件往来，以及资金流转记录。”
张律师的瞳孔，不受控制地收缩了一下。
秦晚没有停顿，拿起第二份文件。
“这些，是贵公司联合几家供应商，恶意撕毁合同，对我方进行不正当竞争的全部证据。很巧，其中一位供应商的副总，良心发现，愿意转做我们的污点证人。”
那几个供应商老总的脸，瞬间变成了死灰色。
秦晚的手，移到了第三份文件上。
“还有这些，是贵公司法务部，联合建设银行信贷部的王行长，进行恶意抽贷的完整电话录音和会议纪要。我想，商业银行法里关于‘不得无故抽贷、断贷’的条款，您作为律师，应该比我更清楚。”
王行长的腿一软，要不是扶住了椅子，几乎要瘫倒在地。
整个会议室的空气，已经冷到了冰点。
如果说闻人语刚才用钱，是把他们打了一顿。
那现在秦晚拿出的这些东西，就是直接在给他们准备判决书。
角落里，技术部的活宝二人组已经彻底进入了呆滞状态。
格子衫壮汉的嘴巴张成了“o”型，他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瘦高个，声音都在发飘。
“我……我靠……这……这秦晚小姐姐……以前看着挺文静啊……”
瘦高个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烁着狂热的光。
“格局！格局小了！这叫什么？这就叫专业！”
他压低声音，激动地解说起来。
“你看，闻人总是战略核威慑，一发入魂，炸平一切。秦晚总监就是战术精确打击，专门负责补刀和战后清扫！这套组合拳，简直了！”
秦晚的目光，始终锁定在张律师那张由红转白，由白转青的脸上。
她用一种近乎宣判的语气，缓缓说道。
“综上所述，启航科技，将正式向法院提起诉讼。”
“要求顾氏集团，就以上所有侵权行为，在全国性的财经媒体上，连续一周，公开登报道歉。”
“并赔偿我方因此造成的所有直接经济损失、间接经济损失，以及名誉损失。”
她说完，顿了顿，给了对方一个喘息的机会。
然后，她从那一堆文件中，拿出了一个毫不起眼的，黑色的U盘。
她捏着那个U盘，在张律师眼前轻轻晃了晃。
“哦，对了。”
秦晚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让张律师浑身发冷的弧度。
“我还为纪检部门和税务部门，准备了一份小礼物。”
“是关于顾氏集团法务部的负责人，也就是您的顶头上司，这些年来的一些个人财务问题，和他几处海外资产的资金来源证明。”
“我想，他们会很感兴趣的。”
“轰——！”
如果说之前的文件只是让张律师感到了麻烦，那么这个小小的U盘，则像一把真正的，淬毒的匕首，捅进了他的心脏。
他知道，这次是真的完了。
这已经不是商业纠纷了。
这是刑事案件。
他脸上的血色，在这一瞬间被彻底抽干，变成了一片骇人的死灰。
他看着秦晚，眼神里不再有任何轻蔑和傲慢，只剩下一种源于骨髓深处的，极致的恐惧。
他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什么快要倒闭的科技公司。
而是一头准备好了所有武器，挖好了所有陷阱，只等猎物上门的，史前巨兽。
他再也待不下去了。
多待一秒钟，都像是在忍受凌迟。
他猛地一转身，踉踉跄跄，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撞开椅子，朝着会议室大门的方向，仓皇地冲了过去。
那副狼狈的样子，像一只被猎犬追赶的，丧家之犬。
随着张律师的夺门而逃。
会议室里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终于断了。
死一样的寂静被打破。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带的头。
“喔！！！！！！”
方辰和那两个技术部的活宝，再也抑制不住，猛地从角落里跳了起来，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声！
“赢了！我们赢了！”
“牛逼——！闻人总牛逼！秦总监牛逼——！”
整个启航科技的员工们，将所有的压抑、屈辱、憋屈，在这一刻，化作了最酣畅淋漓的呐喊，响彻了整层写字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