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接通的时候，高育良正在办公室里，品着一杯上好的武夷岩茶。
听到电话那头，王建国那既恭敬又带着一丝忐忑的声音，他微微有些意外。
“王校长？你好。”
他知道这个人，祁同伟提过，是他高中的那个班主任，一个老实本分，甚至有些木讷的乡村教师。
在祁同伟的帮助下，现在是他们金山县一中的校长。
他怎么会给自己打电话？
“高……高院长，您好您好！冒昧打扰您，实在是不好意思！”
王建国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
“没事，王校长，有话请讲。”
高育良的语气温和，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疏离感。
王建国定了定神，将自己在学校里遇到的困境，原原本本地，向高育良倾诉了一遍。
他本以为，高育良会觉得这是小事，不耐烦地敷衍几句。
可没想到，高育良听完后，非但没有不耐烦，反而很认真地问了几个关键问题。
“那个副校长，叫李建军是吧？”
“他姐夫，是市教育局的哪个处长？具体分管什么工作？”
“他在学校里，主要依靠的是哪些人？是中层干部，还是一线教师？”
高育良的每一个问题，都问到了点子上，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析着问题的核心。
王建国一一作答。
电话那头，高育良沉默了片刻。
当他再次开口时，声音里已经多了一丝胸有成竹的笑意。
“王校长，这件事，不难办。”
王建国精神一振，连忙问道：“高院长，您……您有什么高招？”
“谈不上高招，只是一些不入流的阳谋罢了。”高育良轻笑一声。
他想起了那个曾经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谈，为自己规划前程的妖孽学生。
那些看似离经叛道的权谋之术，如今用起来，竟然如此得心应手。
“王校长，你记住，对付这种关系户，你不能跟他硬碰硬，因为你碰不过他。”
“你要做的，是捧杀他。”
“捧杀？”王建国一愣。
“对。”高育良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他不是喜欢揽权吗？你就把权力给他。”
“他不是喜欢拉帮结派吗？你就让他去拉。”
“从现在开始，学校里所有的大事小情，你都主动去征求他的意见。所有的会议，你都让他先发言。所有的荣誉，你都往他身上推。”
“你要让全校所有人都看到，你这个校长，对他李建军副校长，是何等的器重和信任。”
王建国听得云里雾里：“高院长，这……这不是让他更得意了吗？我这个校长，不就更没有威信了？”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高育良的声音冷了下来。
“当一个人被捧得太高，他就会飘。一飘，就会犯错。”
“他仗着自己背后有人，大权在握，必然会开始安插自己的人，排除异己，甚至在学校的采购、基建上动手脚。”
“你要做的，就是冷眼旁观，把他所有的所作所为，都记下来。不是用笔记，而是用证据。”
“等时机成熟了，你不需要自己动手。”
高育良顿了顿，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只需要写一封信。”
“一封匿名的，反映金山县第一中学内部，存在严重腐败问题、团伙问题的举报信。”
“这封信，不要寄给市教育局，因为他姐夫会把信压下来。”
“你要把它，直接寄到岩台市纪委书记的案头。”
王建国听到这里，倒吸一口凉气。
他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浸湿了。
这一招，太狠了！
这根本就不是在斗争，这是在挖坑！
挖一个让李建军自己跳进去，而且永远也爬不出来的，万丈深渊！
先是欲擒故纵，捧杀对手，让其得意忘形，犯下大错。
然后是釜底抽薪，收集证据，绕开所有中间环节，直接捅到最高层！
环环相扣，滴水不漏！
这等心机，这等手段，简直让他不寒而栗！
他现在才明白，为什么祁同伟会对自己说，有解决不了的麻烦，就去找高育良。
高育良根本就不是普通人！
他是个真正可以玩弄权术于股掌之上的高人！
“高……高院长，我……我明白了。”王建国的声音，都在发抖。
“明白就好。”
高育良淡淡地说道，“记住，你是校长，是一把手。你要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度。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
“你只需要做好你自己的事，把教学成绩抓上去。”
“成绩，才是你这个校长，最硬的底牌。”
“只要你手里有成绩，又有他腐败的证据。到时候，就算他姐夫是天王老子，也保不住他。”
“如果真碰到什么特别棘手的问题解决不了，来岩台市里岩台华光小区找我。”
挂掉电话，王建国在办公室里，呆坐了很久。
他看着窗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又一次被刷新了。
他原本以为，当上校长，就是他人生的巅峰。
可现在，他才发现，这只是一个新的开始。
一个充满了权谋、斗争和挑战的，全新的战场。
而高育良，不，是祁同伟，已经为他，指明了前进的方向。
他站起身，走到镜子前，看着镜子里那个还有些畏缩和迷茫的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一点点地，变得坚定而锐利。
……
新兵连。
关于祁同伟的最终分配问题，已经摆上了团领导的桌面。
按照规定，像祁同伟这种通过“士官生”渠道入伍，并且文化课成绩顶尖的兵。
最合适的去处，是去师直技术支队。
那里工作轻松，待遇优厚，是所有技术兵都梦寐以求的地方。
师领导也是这么考虑的。
毕竟，这么一个状元郎，让他去一线步兵连队，跟着那群大老粗们在泥里水里打滚，实在是太浪费了。
然而，步兵团团长王庆瑞，和“翼虎”大队大队长罗权，却为了抢他，差点在军区会议上打起来。
一个说他是天生的步兵指挥官，一个说他是万中无一的特战奇才。
两边谁也不肯让步。
最终，皮球被踢到了军区副司令员赵刚那里。
赵刚看着手下两个爱将的报告，也是哭笑不得。
他想起了那个在演习场上，面对自己，依旧不卑不亢的少年。
也想起了，那个少年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我如果想当一名军人，我会通过最正规的渠道，从一个最普通的士兵做起。”
赵刚的嘴角，露出一丝欣赏的笑意。
他拿起电话，直接打给了新兵团团长。
“关于祁同伟的分配问题，不要由我们来决定。”
“让那小子，自己选。”
“我倒要看看，他这个状元郎，到底想走一条什么样的路！”
于是，一个还没完成新兵连训练的新兵就做了让人大跌眼镜的选择。
祁同伟站在师领导面前，面对着特战大队、技术支队和留在步兵团三个选择。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可他的回答，却再次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报告首长！”
祁同伟的声音，在空旷的会议室里回响。
“我选择留在702团！”
“我要去一线作战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