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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七年的盛夏,像一锅烧到滚沸的粘粥,热气裹着尘土,在西里村的土路上蒸腾。瓜田里的西瓜,终于到了见真章的时刻。墨绿的瓜皮上,深色的纹路愈发清晰,像一张张饱经风霜、却孕育着甜蜜的地图。沉甸甸的份量坠弯了坚韧的藤蔓,一个个圆滚滚的“珍宝”半掩在浓密的瓜叶下,散发着无声的诱惑。

吴建军蹲在瓜田中央,像一尊沉默的石像。他粗糙的手指拂过一只个头格外大的西瓜,指尖感受着瓜皮那层坚硬中透出的、微微的弹性。瓜蒂处卷曲的须子已经干枯发黄,紧贴瓜皮的位置,呈现出一种温润的浅黄色——这是老把式口中“熟透了”的标志。他眉头习惯性地微蹙着,眼底深处却跳跃着压抑不住的微光。终于,要开卖了!

卖瓜的地点,定在十里外的柳林镇大集。那是方圆几十里最热闹的去处,十里八乡的庄户人、镇上的居民,甚至县里偶尔下来的采购员,都会在逢集的日子汇聚于此。人流量大,识货的人也多,价钱自然能上去一些。

出发是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的时辰。鸡鸣声穿透薄雾,吴普同被父亲从炕上叫醒,睡眼惺忪地套上汗衫短裤。院子里,那辆承载了无数汗水的破旧排车已经套好。车板上,吴建军用家里能找到的最柔软的麦草,厚厚地铺了一层,像给即将远行的孩子铺就的温床。他精挑细选了二十多个品相最好、个头匀称的西瓜,小心翼翼地、一层层地码放在麦草上。每一个瓜,他都像抱孩子似的,先托起掂量一下分量,再仔细检查瓜皮有无磕碰,最后才轻轻放下,用柔软的麦草小心地塞住瓜与瓜之间的空隙。最上面,又盖了一层厚厚的麦草,再用破旧的麻绳纵横交错地勒紧,像给这车绿色的珍宝穿上了一件防护的铠甲。

“路上看着点,别颠着。”李秀云把几个玉米饼子和一竹筒水塞进吴普同怀里,又仔细给丈夫紧了紧腰间束车的粗布带子,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嗯。”吴建军闷闷地应了一声,肩膀深深勒进拉车的布带里,沉腰发力。

吱——嘎——吱——嘎——

排车那熟悉而刺耳的呻吟,再次成为这趟希望之旅的伴奏。车轮碾过被晨露打湿的土路,留下两道深而湿润的辙痕。吴普同跟在车旁,手里紧紧抱着干粮和水,眼睛却忍不住瞟向车上那被麦草覆盖的“小山”。清冽的晨风带着瓜田特有的、微甜的草木气息拂过面颊,他仿佛已经闻到了西瓜切开时那醉人的甘甜,听到了集市上人们争相购买的喧闹,看到了父亲数着毛票时舒展的眉头。脚步不由得轻快起来。

太阳越升越高,驱散了薄雾,也带来了灼人的暑气。土路被晒得发白,蒸腾起滚滚热浪。离柳林镇还有三四里地,要经过一段年久失修、布满深深车辙和碎石子的“搓板路”。这段路是出了名的难走,连牲口拉车经过都得小心翼翼。

吴建军显然知道厉害,他放慢了脚步,身体前倾,几乎与地面平行,双脚死死蹬住地面,试图稳住沉重的排车。他黝黑的脖颈上青筋暴起,汗水小溪般流淌,在阳光下亮得刺眼。排车的木轴在剧烈的颠簸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吴普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跟在车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车上那捆扎好的“瓜山”,两只小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突然!右前轮猛地碾过一块凸起的硬石!

“哐当!”

整个排车剧烈地向上弹跳了一下!紧接着,左后轮又陷进一个深坑!

车身猛地向左侧倾斜!

吱嘎——!绳索勒紧木头发出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刺耳地响起!

吴建军反应极快,低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向反方向猛拽车辕,试图稳住重心!吴普同也下意识地扑上去,用瘦小的肩膀顶住正在倾斜的车板!

然而,惯性太大了!

就在车身将将稳住、还未完全回正的瞬间,车板最外侧、靠近边缘的一个大西瓜,在巨大的颠簸和绳索骤然绷紧又松动的双重作用下,猛地挣脱了麦草的束缚和绳索的捆绑,像一个不听话的绿皮球,骨碌碌地从车板的边缘滚落下来!

“瓜——!”吴普同的惊呼声带着撕裂般的惊恐!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那个墨绿滚圆、足有十几斤重的西瓜,在空中划过一道短促的弧线,然后——

“砰!!!”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碎的巨响,在寂静燥热的土路上炸开!

西瓜结结实实地砸在路中央一块凸起的、棱角分明的青石上!

脆弱的瓜皮如同薄纸般瞬间四分五裂!鲜红沙瓤的瓜肉混合着晶亮的黑色瓜籽,如同被引爆的血肉之花,猛烈地迸溅开来!滚烫的沙土贪婪地吸吮着清甜的汁液,浓烈得化不开的西瓜甜香混合着尘土的气息,瞬间弥漫在灼热的空气里,甜得发腻,甜得令人窒息。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那刺眼的鲜红碎瓤,在灰白的土路上无声地流淌、蔓延,像一摊无法愈合的伤口。

吴建军保持着拽车的姿势,僵在原地。他黝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地上那滩狼藉的鲜红,瞳孔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瞬间碎裂了。汗水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大颗大颗地滴落,砸在滚烫的尘土里,瞬间消失不见。他握着车辕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微微颤抖着。

吴普同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刚才的轻快和憧憬被碾得粉碎。他看着地上那滩刺目的红,又看看父亲僵硬的背影,巨大的愧疚和恐慌像冰冷的藤蔓缠住了心脏,几乎让他无法呼吸。“爹……我……”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发颤,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吴建军才极其缓慢地、极其沉重地松开了紧握车辕的手。他没有看儿子,也没有一句斥责。他默默地、一步一步地走到那滩破碎的瓜瓤前,弯下腰,像拾捡散落的珍宝。他伸出那双布满老茧、沾满泥土的大手,不是去捧那无法收拾的碎瓤,而是小心翼翼地,将几块溅落在旁边、沾染泥土较少的大块瓜瓤捡了起来。瓜瓤的冰凉和沙软透过指尖传来,那鲜艳的红色,此刻却刺得他眼睛生疼。他捧着那几块瓜瓤,走到路边,轻轻地放在一丛茂密的、沾着露水的狗尾巴草下。然后,他直起身,用搭在脖子上的旧毛巾,用力擦了擦手上黏腻的汁水,又弯腰仔细检查了一下排车绳索的捆绑处,紧了紧松动的绳结。

“走吧。”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疲惫。

剩下的路,父子俩沉默得像两块石头。排车的“吱嘎”声似乎都带着哀鸣。那浓烈的西瓜甜香,此刻闻在吴普同鼻子里,却像一把把钝刀子,反复切割着他愧疚的心。他低着头,不敢看父亲的背影,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又被硬生生憋了回去。

柳林镇大集果然名不虚传。还未进集市口,鼎沸的人声、各种牲畜的叫声、小贩的吆喝声便如同热浪般扑面而来。空气中混杂着汗味、牲畜的臊气、炸油条的香气、生肉的血腥气……各种气息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属于乡村集市的独特生命力。

吴建军拉着排车,在拥挤的人流和摊贩间艰难地穿行,终于在一个卖笤帚簸箕的老汉旁边,找到一小块空地。他解开绳索,掀开覆盖的麦草。当那一个个墨绿滚圆、带着清晰纹路的西瓜暴露在灼热的阳光下时,瞬间吸引了无数道目光!

“哟!西瓜!这么早就有了?”

“这瓜看着真不赖!皮色多正!”

“多少钱一斤?”

问价的人立刻围了上来。在那个物质尚不丰裕的年代,西瓜绝对是稀罕物,尤其是刚上市的头茬瓜。集市上卖菜卖粮的居多,卖水果的寥寥无几,卖西瓜的,吴建军是独一份!

吴建军脸上的阴霾似乎被这热情冲淡了些许。他清了清嗓子,报出早已盘算好的价钱:“一毛二一斤!” 声音不大,却带着庄稼人特有的底气。

“一毛二?有点贵啊!”有人咂嘴。

“贵?你看看这瓜!这成色!沙瓤的!”旁边立刻有人反驳。

“给我挑一个!要沙瓤甜的!”

“我也要一个!个头中不溜的就行!”

讨价还价声、催促声此起彼伏。吴建军忙了起来。他黝黑的脸上沁出汗珠,眼神却恢复了专注和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他应承着顾客的要求,弯腰在排车上仔细挑选,粗糙的手指在瓜皮上轻轻叩击,侧耳倾听那细微的回响,又托起掂量分量,最终选定一个,抱到带来的旧杆秤前。

吴普同的愧疚被眼前的忙碌暂时冲淡,他成了父亲最得力的帮手。他负责看秤——当父亲小心地将秤钩挂上瓜蒂,拨动秤砣,秤杆微微向上翘起一个平稳的弧度时,他便立刻脆生生地报出斤两:“七斤六两,高高的!” 又帮着父亲收钱、找零。看着一张张带着体温的毛票、亮晶晶的分币落入父亲那个洗得发白的旧布钱袋,听着钱袋里铜钱和纸票摩擦发出的、令人心安的“窸窣”声,吴普同的心也跟着一点点踏实起来,甚至涌起一丝小小的自豪。摔碎一个瓜的阴影,似乎被这实实在在的收获驱散了些许。

二十多个西瓜,在集市鼎沸的人气和稀罕物的双重加持下,不到两个时辰,便销售一空!最后几个瓜,甚至引来小小的争抢。当排车上只剩下散乱的麦草和几道瓜汁留下的深色痕迹时,吴建军钱袋的分量已经沉甸甸的。他蹲在车辕旁,解开钱袋,借着树荫下的光线,仔细地清点着。一张张捋平皱巴巴的毛票,一枚枚数过带着汗渍的分币,口中念念有词。最终,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极其短暂、却异常舒展的笑容,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二十六块……八毛三。”他低声报出数字,小心地将钱袋贴身收好,拍了拍鼓起的胸口,仿佛拍着一块失而复得的珍宝。

回程的路,排车轻快了许多,车轴的“吱嘎”声似乎也不再那么刺耳。日头正毒,吴普同坐在空车上,怀里抱着父亲用卖瓜钱买的两个白面大馒头(没舍得买肉包子),馒头还带着灶火的余温,散发着纯粹的麦香。他小口小口地咬着,松软甘甜的面香在嘴里化开,是久违的、踏实的满足。

路过那片“伤心地”时,父子俩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路边那丛狗尾巴草。几块鲜红的瓜瓤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下被汁液染成深褐色的泥土,和几只忙碌的蚂蚁。吴建军脚步顿了顿,没说话,拉起车继续走。

下午,吴普同又跟着父亲进了瓜田。这次是摘明天要卖的瓜。有了集市的成功,吴建军打算去邻村试试。

“同同,看好。”吴建军站在一垄瓜前,神情异常严肃。他指着藤蔓上几个大小不一的西瓜,“卖瓜,最要紧是看生熟。太生的,瓤是白的,不甜,没人要。太熟的,就像早上摔那个,皮脆瓤沙,一碰就裂,也拉不远,路上就颠碎了,只能留着自己吃。”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吴普同脸上,“要挑八成熟的,最好。”

他弯下腰,托起一个中等个头、墨绿纹路清晰的西瓜,动作极其轻柔。“看瓜蒂旁边,”他用粗糙的手指点了点瓜蒂周围一圈微微凹陷、颜色比周围略浅的区域,“这里,叫‘瓜脐’。八成熟的瓜,瓜脐这里要收得小,有点往里凹。”接着,他用食指的指关节,在瓜皮上不同位置轻轻叩击了几下,发出“砰砰”的闷响,又换了一个瓜敲了敲,发出略显清脆的“梆梆”声。“听声儿,”他侧耳专注,“声音闷的、沉的,像打鼓似的,是熟过头的。声音太脆、太响,像敲空壳,是生的。要那种……‘嘭嘭’的,带点实心儿回音的,就是八成熟。”

最后,他小心翼翼地托起瓜,用大拇指的指肚,在瓜皮光滑处轻轻按压了一下。“皮要有‘性儿’,”他解释道,“太硬邦邦,按不动,生。太软乎,一按一个坑,熟透了。要有点韧劲儿,按下去能微微弹回来一点点,正好!”

吴普同屏住呼吸,学着父亲的样子,小心翼翼地触摸、叩击、感受着瓜皮细微的弹性和声音的差异。这看似简单的西瓜,在父亲的手中和口中,竟藏着如此多的学问!每一个动作,都凝聚着无数个日夜的汗水和对土地最深沉的理解。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排车再次出发。这次的目的地是五里外的张家庄。车上依旧铺着厚厚的麦草,码放着吴建军精挑细选的二十来个“八成熟”西瓜。

张家庄的村口有一棵巨大的老槐树,浓荫匝地。吴建军把排车停在树荫下,掀开麦草。西瓜的清香立刻吸引了在树下纳凉、闲聊的村民。

“卖瓜的!”

“哟,这瓜看着不赖!”

“咋卖的?”

吴建军报出价钱:“一毛二一斤。” 和昨天一样。

然而,张家庄村民的反应却有些不同。有人围着看,啧啧称赞,但真正掏钱买的却不多。有人咂着嘴说“好是好,就是贵了点”,有人则直接摇头:“刚交了公粮,麦子还没粜,手头紧,哪有钱买瓜吃哟!”

眼看着日头升高,树荫转移,排车上的西瓜才下去小半。吴建军的眉头又习惯性地锁紧了,额头的汗珠在阳光下亮晶晶的。他蹲在车辕旁,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浑浊的眼睛望着不远处场院里堆着的新麦垛,又看看车上沉默的西瓜,眉头越皱越紧,仿佛在苦苦思索着什么。

吴普同看着父亲紧锁的眉头和车上纹丝不动的西瓜,心里也跟着着急。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汗衫、手里拎着个空口袋的老汉走过来,围着排车转了两圈,目光在西瓜和吴建军脸上来回扫视,犹豫着开口:“老哥,瓜……是好瓜。就是……钱不凑手。你看……能不能……用新麦子换?”

“换?”吴建军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道亮光!他掐灭了烟袋锅,站起身,盯着老汉,“咋个换法?”

“你看,”老汉见有门,赶紧比划着,“按粮站的价,新麦子一毛一收。你这瓜一毛二……一斤瓜,换一斤一两麦子,你看行不?”他试探着问。

吴建军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粮站收粮压秤压价是常事,但新麦子家里也确实需要,掺着红薯面吃能顶饿,磨成白面更是稀罕。西瓜换成麦子,省了粜粮的麻烦,也省了钱过手的风险……更重要的是,这法子能打开销路!

“行!”吴建军几乎没怎么犹豫,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丝果断,“就按你说的!一斤瓜,换一斤一两麦子!”

“哎!好嘞!”老汉喜出望外,立刻指着不远处自家的麦垛,“老哥你等着,我这就回家扛麦子去!”说完,脚步轻快地跑走了。

这一声“换”,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石子。围观的人群立刻骚动起来!

“真能用麦子换?”

“一斤一两麦换一斤瓜?”

“我家麦子刚扬干净!老哥,给我挑个大的!”

“我也换!给我留两个!”

没钱买瓜的顾虑瞬间被打消了!能用自家地里刚打下来的新麦子换这稀罕的西瓜解馋,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很快,吴建军的排车旁就排起了队。扛着口袋的,提着箩筐的,里面装着饱满金黄的、还带着阳光气息的新麦子。

吴建军彻底忙开了。他负责挑瓜、称瓜。吴普同则成了临时的“司秤官”,负责称量村民带来的麦子。他学着昨天在集市上看秤的样子,将村民带来的麦子倒进带来的旧簸箕里,再小心翼翼地倒入秤盘。当秤杆在父亲拨动秤砣下艰难地、平稳地翘起时,他大声报出斤两:“张大爷,麦子八斤七两!换七斤九两瓜!”(扣除兑换比例后)

父亲立刻在排车上挑出一个大小合适的西瓜,抱到秤上称量。当秤杆再次稳稳翘起,斤两吻合时,一笔特殊的交易便完成了。金灿灿的麦子流入吴建军带来的大麻袋,圆滚滚的西瓜则到了喜笑颜开的村民怀里。

树荫下,充满了过秤报数的声音、麦子倒入麻袋的“沙沙”声、西瓜被抱走的满足笑声,还有秤砣与秤杆摩擦发出的、清脆悦耳的金属撞击声。那声音,在吴普同听来,比任何乐曲都更动听。他小脸紧绷,神情专注,每一次报数都字正腔圆,每一次拨动秤砣都小心翼翼,仿佛手里托着的不是秤杆,而是全家沉甸甸的希望。

排车上的西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而旁边那个原本空瘪的大麻袋,则迅速变得鼓胀、沉重起来。金黄色的麦粒在麻袋里散发着阳光和土地的气息,沉甸甸地坠着袋底。

当最后一个西瓜被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用半袋麦子换走时,日头已经西斜。吴建军带来的大麻袋已经装得满满当当,袋口用麻绳紧紧扎住。他试着提了提,分量十足!他黝黑的脸上汗水纵横,却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混合着疲惫和巨大成就感的笑容。他拍了拍那鼓囊囊的麻袋,又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排车,最后目光落在儿子被汗水打湿却亮晶晶的眼睛上。

“走,回家!”他的声音洪亮了许多,带着一种久违的畅快。

回程的路上,夕阳将父子俩的身影拉得很长。排车依旧“吱嘎”作响,但车上不再有西瓜的清香,取而代之的是新麦子那醇厚温暖的谷物气息。麻袋沉甸甸地压在车板上,随着颠簸发出麦粒摩擦的“沙沙”声。

吴普同坐在车尾,双脚悬空晃荡着,怀里抱着父亲用最后一点麦子跟村里小卖部换的一小包水果硬糖。他剥开一颗塞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化开。他望着父亲拉着车、在夕阳余晖中显得格外高大的背影,又回头看看车上那个鼓鼓囊囊的麻袋,心里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踏实感填满了。摔碎的瓜,集市的喧嚣,邻村树下的灵光一闪,秤杆起落间的清脆声响……所有的艰辛、意外和峰回路转,都融进了这袋金黄的麦子里,也融进了父亲那沉默却愈发坚实的步伐里。

路过自家瓜田时,吴建军特意停了一下。他走进田垄,在茂密的瓜叶间仔细搜寻,最后托起一个表皮光滑、纹路清晰、瓜蒂卷须半枯的西瓜。他粗糙的手指在瓜皮上轻轻叩击了几下,侧耳倾听着那“嘭嘭”的、带着实心回音的声响,又用拇指指肚在瓜脐附近轻轻按了按,感受着那恰到好处的韧性和弹性。

夕阳的金辉洒在他专注的侧脸上,也洒在他手中那个沉甸甸的、墨绿色的希望上。这一次,他嘴角的弧度,带着一种历经摔打后、更加笃定的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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