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卡塞尔学院高大的彩绘玻璃窗，在食堂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路明非拖着疲惫的身躯，一屁股坐在靠窗的座位上，风尘仆仆的气息几乎凝成实质。刚从日本那场说不上是旅游还是冒险的折腾中回来，他现在只想用熟悉的味道填满空虚的胃袋和心灵。
“阿姨，一份酱肘子，要大份的！”他几乎是趴在桌上喊出来的。
酱香浓郁、炖得酥烂软糯的肘子刚端上来，那诱人的光泽和热气就让路明非食欲大动。他迫不及待地抓起筷子，正准备大快朵颐，一个清冷如碎冰撞击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介意我坐旁边吗？”
路明非叼着一块颤巍巍的皮冻，愕然转头。映入眼帘的是零那张精致却缺乏表情的脸，铂金色的长发在阳光下流淌着近乎不真实的光泽，冰蓝色的眸子正平静地看着他。
“咳咳……”路明非差点被皮冻噎住，连忙咽下去，手忙脚乱地抹了抹嘴，“不……不介意！当然不介意！坐，快坐！”他赶紧把堆在对面椅子上的背包拽下来，“那个……零？你怎么会在这儿？”他问完就觉得有点傻气，食堂不就是吃饭的地方吗？
零在他对面优雅地坐下，仿佛坐在高级餐厅的卡座里，与周围喧闹的环境格格不入。“我饿了，”她的声音平淡无波，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来食堂吃饭，不行吗？”那双冰蓝的眸子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路明非脸一热：“啊，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呃，挺巧的。”他顿了顿，看着零面前空空的桌面，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带着点“地主之谊”的补偿心理，“你想吃什么？我请你吧！就当……呃，庆祝我活着从日本回来了？”他试图用玩笑掩饰尴尬。
零的目光扫过路明非面前那盘油亮诱人的酱肘子，几乎没有犹豫：“和你一样。一份酱肘子。”
路明非愣了一下，下意识脱口而出：“啊？你也吃这个？还……还这么大份？你不怕胖吗？”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怎么能对女孩子，尤其是对零说这种话！
零微微歪了歪头，长长的睫毛扇动了一下，冰蓝的瞳孔里清晰地映出路明非窘迫的样子。她的语气依旧毫无波澜：“我不怕。有什么问题吗？”那平静的注视反而比任何质问都更有压迫感。
“没没没！什么问题都没有！特别好！能吃是福！”路明非慌忙摆手，恨不得把头埋进肘子里，“阿姨！这边再加一份酱肘子！快！”他几乎是喊出来的，试图用音量掩盖自己的失言。
两份酱肘子的香气在两人之间弥漫。路明非埋头苦吃，试图用食物堵住自己闯祸的嘴。零则吃得异常专注和……高效。她用刀叉的动作堪称教科书般的优雅，但分解肘子的速度却快得惊人，每一口都精准而安静，仿佛在进行某种精密作业，与周围略显嘈杂的环境形成鲜明对比。路明非偶尔偷瞄一眼，只觉得那画面有种奇异的反差感。
路明非率先解决了战斗，盘子光得能照人。他擦了擦嘴，看着零还在有条不紊地处理着最后一点脆骨，犹豫了一下：“那个……零，我先走了啊？”
零抬起头，嘴角似乎沾了一点点酱汁，让她冰冷的气质里意外地透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烟火气。她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路明非如蒙大赦，赶紧起身溜了。走出食堂大门，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他才长长舒了口气。刚才的尴尬仿佛被酱肘子的油腻暂时糊住了，但心底却莫名觉得，零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样了？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很快被旅途的疲惫和对宿舍床铺的渴望淹没了。
第2天 执行部
厚重的橡木门隔绝了走廊的声响，执行部最深处的战术分析室内，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巨大的弧形屏幕上流淌着复杂的数据流和深蓝色的海底地形图。施耐德教授金属面罩下的呼吸声嘶哑而沉重，他站在控制台前，手指在冰冷的金属面板上敲击了几下。
“校长，”他的声音透过面罩的变声器传出，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这是‘摩尼亚赫号’三小时前从目标海域发回的最后一段有效音频信号。之后……信号就受到了强烈干扰，断断续续。”
他按下了播放键。
滋啦……滋啦…… 扬声器里首先传出的是深海特有的、令人不安的电磁噪音，像是无数细小的生物在啃噬着什么。紧接着，一个低沉、浑厚、富有规律的声音穿透了噪音，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会议室里。
**咚……咚……咚……**
那声音缓慢而有力，每一次搏动都带着一种撼动灵魂的沉重感，仿佛远古的巨人在地心深处擂动巨鼓。它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声呐捕捉到的震动波被转化成了声音，带着水压的粘滞和深渊的冰冷。每一次“咚”声响起，屏幕上对应海域的地形图就会同步亮起一圈圈巨大的、不断扩散的红色波纹，如同在深海中绽开的、不祥的血色之花。
昂热校长坐在首席，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深蓝色的西装马甲勾勒出依旧挺拔的身形。他指间夹着一支未点燃的古巴雪茄，在听到那心跳声的瞬间，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仿佛沉睡的狮子被惊醒。他身体微微前倾，雪茄在指间无意识地转动着。
“心跳声……”昂热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心跳声带来的压抑寂静，“而且，充满了力量。这绝不是地质活动。”
“是的，校长。”施耐德调出另一组数据，屏幕上显示出声音来源的深度标记——一个刺眼的猩红色数字：8027米。“声源位置锁定在日本海沟，极渊底部。精确坐标在这里。”他指向地图上一个被特别标记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点。“‘摩尼亚赫号’的被动声呐阵列进行了多普勒分析，结合我们已有的……‘龙王级’生物数据库进行比对。初步判定，这心跳声属于一个正在发育中的、巨型龙类胚胎。其体积和能量反应……远超我们之前的任何记录。”
“巨型龙类……”昂热重复着这个词，眼神凝重地扫过屏幕上那不断搏动的巨大红色光斑。每一次心跳，都让那光斑的亮度增强一分，扩散的范围也更大一圈。“施耐德，它的状态？孵化进程？”
施耐德调出另一份图表，上面是一条令人心悸的、近乎垂直向上的曲线。“起初心跳极其微弱，间隔很长。但就在最近72小时内，频率急剧加快，能量级数呈指数级飙升！”他用手指重重敲了敲那条陡峭的曲线，“它正在加速苏醒！按照这个趋势推算，孵化窗口……非常紧迫。我们可能没有太多时间了。”
昂热沉默了数秒，会议室里只剩下那咚……咚……咚……的沉重心跳声，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他缓缓将雪茄放在精致的黄铜烟灰缸旁，站起身，深蓝色的眼眸扫过在座的每一位执行部高层和装备部代表，那目光里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和铁一般的意志。
“沉睡在人类无法触及的深渊，却已擂响了破壳的战鼓……我们不能坐视一个如此巨大的威胁孵化完成。”昂热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清晰地压过了那令人不安的心跳声，“通知装备部、研究部、所有在编的行动小队，放下手头次要任务。24小时内，我要看到一份完整的、可行的极渊作战计划摆在桌面上！目标：在它孵化之前，将这个危险彻底排除！”
他的目光转向施耐德，语气加重：“同时，立即联系日本分部。将我们目前掌握的所有情报，包括这段音频、坐标、分析结果，原封不动地传递过去。告诉他们，这不是商讨，是协同作战命令。卡塞尔学院需要他们在其领海内提供最高级别的支援和配合，确保这次深潜歼灭行动的绝对顺利！告诉他们，这是关乎存亡的时刻，我们没有退路。”
“明白，校长！”施耐德沉声应道，金属面罩下的眼神同样锐利，“我立刻去办。”他迅速转身，开始下达一连串指令，整个执行部如同精密的战争机器，瞬间高速运转起来。
会议室巨大的屏幕上，那代表着深渊心跳的、不断搏动的猩红光斑，依旧在冰冷的数据背景图上无声地扩张着，如同一个悬在所有人头顶的、滴答作响的毁灭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