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站在御苑演武台前,晨光落在他肩头。他没有回头,只说:“昨夜烟花放得久,孩子看得不肯走。”
沈知微走上前来,立在他身侧。她没应话,目光落在演武台空荡的场地上。青石铺地,边缘处有几道浅浅的划痕,是旧年皇子练剑留下的。
“明日开始,太子入台习武。”裴砚终于转过身,“文能定国,武可安身。我少年时吃过亏,不想他也走弯路。”
沈知微点头:“该如此。”
裴砚看着她:“你可觉得不妥?”
“不是不妥。”她说,“只是得有个章程。从前几位小王爷也练过,三日新鲜,半月喊累,最后不了了之。若这次只是走过场,不如不提。”
裴砚眉梢微动:“你想怎么做?”
“先选人。”她说,“教头得懂分寸,不能一味压榨体力,也不能放任松懈。”
当天午后,三位候选教头在偏殿候见。沈知微坐在帘后,裴砚在前。一人进来,行礼,自述经历。
她闭眼,默念:启用能力。
【是否启用能力?】机械音响起。
是。
三秒静止。
下一瞬,她听见——
【只要让太子出点汗,功劳就有了】
那人退下。第二位进来,谈吐稳重,讲起训练节奏条理分明。她再次发动系统。
【上次教废了一个郡王,这次小心些】
第三位年近五旬,鬓角发白,说起幼年习武的经历,语气平实。她第三次启用能力。
【这孩子底子弱,得从呼吸练起,急不得】
她睁开眼,对裴砚说:“第三个留下,另外两人调去边军任教。”
裴砚看了她一眼,没问缘由,只点头准了。
当晚,沈知微在凤仪殿灯下铺开纸张。她写下六项内容:体能、器械、反应、战术、耐力、自保。每一项下面再细分动作标准与周期安排。
她记得前世二皇子因骑马摔伤腿,三年未能行走;三皇子学剑时被误伤肺经,从此畏寒咳嗽。这些都不是意外,是训练无度、防护缺失。
她翻出近年皇室子弟体检记录,对照年龄与体能数据,重新调整每日强度。第一阶段以走、站、蹲为主,辅以轻量木刀练习手型与步法。每七日测一次心率与步幅变化。
裴砚次日来看她写的东西,眉头皱着:“太慢了。”
“快不了。”她说,“他今年才十岁,骨头还在长。练猛了,将来容易伤根。”
裴砚沉默片刻,指着“战术思维”一项:“这个怎么练?”
“用沙盘推演。”她说,“设简单局面,让他判断进退。比如一人持棍逼近,该挡还是该退?周围有没有可借之力?”
裴砚抬眼看她:“你懂这些?”
“看过兵书。”她说,“也见过人打架。”
裴砚嘴角微动,没再说什么。
训练从第三日起正式开始。太子清晨到演武台,先绕场走三圈,然后站桩。教头在一旁计时,记录姿态是否稳定。
第七日,太子满头大汗,双腿发抖,终于撑不住跪在地上。教头立刻上前扶他,提议减量。
裴砚站在台边,脸色沉了下来。
沈知微走上前,翻开记录册:“前三天平均步行一千二百步,昨日达到一千五百步。心跳恢复时间缩短两息。他在进步。”
裴砚低头看册子,上面画着几条线,标着数字。他没说话。
太子喘着气站起来,双手握拳,说:“还能练。”
裴砚盯着他看了很久,终于点头。
半月后,太子已能完成整套基础动作。第十日模拟对抗,他面对比自己高一头的侍卫,没有慌乱,反而侧身避过第一击,顺势用木刀扫向对方小腿。
教头在旁惊呼:“像模像样了!”
当晚,裴砚独自在书房批阅奏报。沈知微路过,听见内侍低声说太子今日表现。她停步,悄然发动系统。
【这孩子韧劲像我,假以时日,必不负江山】
她收回心神,继续前行。
又过十日,训练进入第二阶段。增加弓箭入门与短兵格斗。防护措施加厚,所有器械包软布,场地四周设软垫围栏。
一日演练中,太子尝试拉弓,手臂无力,箭矢未到靶心便坠地。他咬牙又要取第二支。
教头劝他休息。他说:“母后说了,每天多坚持一刻钟,三个月后就能拉开三石弓。”
沈知微站在廊下听见,转身走了。
裴砚来凤仪殿找她时,她正在整理训练日志。册子上记着每日数据,密密麻麻。
“你什么时候跟他说这些的?”裴砚问。
“没说过。”她说,“是他自己记下的。”
裴砚坐下,翻看日志。看到一页写着“心理适应训练:模拟突发袭击场景两次,反应速度提升百分之十五”。
他抬头:“你还安排了这个?”
“宫里不安全。”她说,“他总有一天要独自面对。”
裴砚合上册子,声音低了些:“你比我想得远。”
“我只是怕。”她说,“怕再来一次当年的事。”
裴砚没接这话。他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先帝驾崩那夜,东宫被围,太子险些被人拖走灭口。若非老侍卫拼死相护,早没了。
他起身走到窗前:“按你的法子继续。我要他能护住自己,也能护住别人。”
沈知微点头。
三日后,新一期考核开始。太子完成全套动作,最后一项是蒙眼听风辨位。三个方位有人轻敲木板,他准确指出方向。
教头激动得拍腿:“这可是刺客都难躲的本事!”
裴砚在台下站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手指轻轻敲着掌心。
沈知微站在他身后半步,看见他袖口微微颤抖。
她知道他在高兴。
当日下午,裴砚召见工部官员,下令在御苑西侧建专用训练场。设沙盘区、攀爬架、模拟巷战通道。另配两名医官常驻,每日记录身体状况。
“这不是玩闹。”他对众臣说,“这是储君必修之课。”
朝中有人私下议论,说皇帝过于严苛。但也有人赞此举打破旧规,彰显新风。
沈知微不再参与日常训练,只每月初审阅报告。她在册子上批注建议,从不多言。
直到某日,太子在对抗中摔倒,膝盖擦破。教头立刻停训,送医处理。
消息传到前殿,裴砚放下笔就往演武台走。
沈知微随后赶到,看见太子坐在石阶上,腿上敷着药,手里还抓着木刀。
“疼吗?”裴砚问。
“不疼。”太子摇头,“就是有点热。”
裴砚蹲下身,仔细看伤口。他没责备任何人,只说:“下次护具再加一层。”
太子忽然抬头:“父皇,我能再试一次吗?刚才那一招我没使出来。”
裴砚看着他,很久没说话。
沈知微站在一旁,看见太子的手紧紧攥着刀柄,指节泛白。
裴砚终于开口:“等伤好了。”
太子点头。
裴砚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动作很轻。
回宫路上,沈知微走在后面。裴砚忽然停下脚步。
“你说他会变成什么样的人?”他问。
沈知微抬头看他。
“我不知道。”她说,“但我知道他会记住今天。”
裴砚没再问。
几天后,训练恢复。太子戴上新加厚的护膝,重新站上场地。
第一轮动作完成,他气息平稳。第二轮增加负重,他脚步略沉,但没乱。
最后一项是夜间演练。火把照亮半个演武台,三人扮作黑衣人从不同方向逼近。
太子背靠柱子,听着脚步声。他突然转身,木刀横扫,正中左侧来袭者手腕。
全场安静了一瞬。
教头大声喝彩:“好!”
裴砚站在高台上,双手握紧栏杆。
沈知微站在他身后,看见他肩膀绷得很紧。
太子收势站立,喘着气,脸上全是汗。他举起木刀,对着火光看了看,然后用力插进地面。
火光晃了一下,映在他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