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被推开时,烛火晃了一下。黑衣密探跪在案前,双手托着火漆密函,指节泛白。
沈知微站在桌边,没有立刻接过。她刚写完那道彻查沿海船只的密令,笔尖还悬在纸上,墨迹未干。她看了眼密函上的暗纹——是谍网最高级别的急报标记。
“说。”她声音不高。
“东瀛三艘商船,昨日夜间停靠泉州港外,申报货物为瓷器与茶叶,但港口守卫发现其吃水过深,疑似夹带重物。船上人员拒绝登检,称有外交文书庇护。水师副将张某亲自出面调停,允许其靠岸卸货。”
沈知微放下笔,走到案前接过密函,拆开只扫了一眼。里面附着一份航海图,标注了最近一个月东瀛船只进出港口的路线。几条航线偏离常道,绕行无人海岛,且每次停留时间都在深夜。
她抬眼看向密探:“此前三个月,类似情况有多少?”
“共七次。其中五次由张某当值处理,两次他虽不在岗,但事后都签署了放行文书。”
沈知微手指划过航海图上的一处弯角。那里没有码头,也没有补给站,只有一片浅滩和礁石。
她转身走到屏风后,拉开暗格,取出一叠卷宗。这是她昨夜下令调阅的水师轮值记录。她翻到张某的名字,对照港口日志,发现他近两个月内轮值守港的次数远超其他将领,且每次异常船只出现,他都在场。
巧合太多,就不叫巧合了。
她合上卷宗,对密探道:“传令下去,即刻封锁所有港口出入登记簿,任何人不得私自修改或销毁。另外,我要见张某。”
“娘娘要召他入宫?”
“不。”她摇头,“我亲自去水师大营。”
天刚亮,沈知微便乘轿出宫。沿途百姓尚未完全醒来,街角还有挑担卖粥的小贩蹲在路边生火。她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又放下。
水师大营设在城南,靠近江口。轿子落地时,营门已有人等候。张某身穿铠甲,抱拳行礼,神情恭敬。
“末将不知皇后亲临,有失远迎。”
沈知微点头,径直走入营中。她没走主帐,而是先去了码头。一艘战船正准备出航,士兵列队登船,旗幡随风轻摆。
她站在船舷边看了一会儿,忽然问:“你们平日巡查海域,最怕遇到什么?”
一名小兵答:“回娘娘,最怕夜里遇雾,辨不清方向。其次是敌船伪装商船,突然发难。”
“那如果敌船藏了火药,你如何察觉?”
小兵挠头:“要看吃水深浅,还要开舱检查。但若对方有通关文书,我们不能强查。”
沈知微转头看向张某:“你说呢?”
张某微笑:“娘娘明鉴,依律办事最为稳妥。若有可疑,上报兵部再定夺。”
她说:“可若等上报回来,船已经离港了呢?”
张某神色不变:“那就只能追击拦截。”
沈知微盯着他,心中默念——启用。
三秒静止。
【他们快到了……藏在货舱的火药不能被发现】
心声落下,她收回目光,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她继续在营中走动,查看兵器库、粮仓、值班房。每到一处,都问些细节问题,语气平淡。张某始终跟随,回答流畅,滴水不漏。
直到她提出要看最近一次东瀛船只的检查记录。
张某顿了一下:“那份文书……昨夜被风吹落火盆,烧了半张。不过内容我记得,确实只有茶叶和瓷碗。”
沈知微看着他:“那你现在写一份副本,我带回宫中备案。”
张某眉头微皱:“这不合规矩,应由兵部存档。”
“我是皇后。”她直视他,“也是监国之人。你要违令?”
张某低头:“不敢。”
他提笔写下文书,字迹工整。沈知微接过看完,点点头,收进袖中。
“今日辛苦你了。”她说,“我回宫复命,你也早点休息。”
回到宫中,她立即命人誊录张某所写文书,又调出兵部留存的原始残卷比对。两份内容基本一致,但用纸不同,墨色也有差异。更重要的是,原始文书上有个印章缺角,而张某写的那份却完整无缺。
她在案前坐了很久,然后起身,走密道前往御书房。
裴砚正在批折子,抬头见她进来,放下朱笔。
“这么早就有事?”
她把航海图和两份文书放在桌上:“水师副将张某有问题。他明知东瀛船上有违禁品,却多次放行。我刚刚亲见他伪造文书,掩盖事实。”
裴砚翻开图,眼神冷下来:“你确定是他?”
“我听到了他的心声。”她低声道,“他说‘火药不能被发现’。”
裴砚沉默片刻:“仅凭心声,不足以定罪。他若抵赖,反咬一口,说是你构陷,朝堂必起风波。”
“我知道。”她说,“所以我们得让他自己露出破绽。”
裴砚看着她:“你想怎么做?”
“以演习为名,封锁港口。派信得过的将领接管防务,同时放出风声,说张某已连夜逃往海岛藏身。东瀛那边一旦联络不上,必定改变计划。只要他们动手,就是证据。”
裴砚缓缓点头:“好。我这就下令。”
当天夜里,禁军换防,悄然控制泉州港要道。水师主将接到命令,率舰队出海演练编队航行。港口只留少数人值守。
沈知微坐在东阁,等消息。
三更天,密探回报:一艘东瀛商船趁夜靠岸,未通报海关,直接在偏僻码头卸货。搬运的箱子里查出大量火药和弓弩。
与此同时,裴砚派人召张某入宫,称有海防图需他讲解。
张某进殿时,裴砚正站在沙盘前。他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忽然将一张航海图甩在地上。
“这条航线,不是商路。”他说,“你解释一下,为何东瀛船只会走这里?”
张某脸色变了:“陛下,末将不知……可能是迷航。”
“迷航?”裴砚冷笑,“那为何你昨夜写了假文书?又为何,你家中老母今晨突然收到三百两银子,来自一个从未听说过的商号?”
张某后退一步:“这……这不可能!”
话音未落,两名侍卫从侧门冲出,将他按倒在地。搜身时,从他袖中掏出一封蜡封小信,拆开一看,是东瀛文字,写着接头时间和暗号。
张某终于瘫软。
“我说……我都说。”
审讯持续到天亮。张某供认,他半年前就被东瀛细作收买,负责掩护运输军械。此次行动原定于三日后全面接应,由内应打开港口防线,让敌船长驱直入。
但他没想到,消息还没传出去,就被截住了。
沈知微听完汇报,问:“背后还有谁?”
张某苦笑:“我只知道上线是个王爷……他说事成之后,封我做水师提督。”
她眼神一沉。
王爷……
她起身走向窗边。外面风停了,海面应该也平静了。
但她知道,这场风波还没完。
她转身回到案前,翻开新的奏报。第一本是泉州港守军的伤亡名单,第二本是沿海各州请求增派巡防的请示。
她提起笔,开始批阅。
笔尖划过纸面,发出细微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