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了两下。
油灯还亮着,火苗稳稳地烧着。她刚收到军报,裴砚中军帐被炸毁,人却早已移防,毫发无伤。刺客当场伏诛,身份查不到根。她没有松一口气,反而把兵部的地图又铺开了一次。
她盯着西北三城的位置看了很久。临河堡、白石崖、断马渠——这几处地形她已反复推演过。敌军主将胆小,遇事先想退路。昨夜死士敢冒死夜袭,说明他们判断皇帝重伤,前线群龙无首。这个误判,能用。
她提笔写信,字迹干净利落。信里只说一计:示弱诱敌。让裴砚撤出主力,留空营炊烟不断,旗帜照常飘动。敌若来攻,必入山谷死地。她列出埋伏点位,注明兵力配置,最后加了一句:“敌惧围,不惧战;可虚张声势,逼其主动出击。”
飞鹰传书送出,她没等回音。这种事,裴砚懂。
前线大营,裴砚站在沙盘前,手里捏着那封密信。风从帐外吹进来,掀动案上的纸角。他看完一遍,又看一遍,嘴角微微动了一下。
副将走进来问:“陛下,是否下令南撤?”
裴砚点头:“按她说的办。主力今夜后撤二十里,扎营隐蔽。空营留下三日粮草痕迹,灶台继续生火,旗兵轮值守望台。”
“若敌不来呢?”
“会来。”裴砚目光落在沙盘上那座孤城,“他们以为我受伤避战,正是反扑良机。只要他们出城,就是死路。”
当夜,大周军队悄然撤离。边城营地只剩空帐,炊烟照常升起,巡逻士兵影影绰绰。北狄斥候连探三回,回报说周军士气低迷,不少将士收拾行装,似要班师。
敌营帅帐内,主将坐在案前,手指敲着桌面。他不信这么巧,偏偏刺杀之后就撤军。可接连几日,周军营地动静越来越小,连鼓声都稀了。
他召来心腹:“再派一队人去查,若有诈,立刻退回。”
第三拨斥候回来,带回的消息一样:周军确实在南移,前锋已过谷口。
主将终于起身,走到地图前。他盯着那片空营位置,眼中闪过贪婪。三座边城是北狄最后据点,若能趁势夺回失地,还能翻盘。
他下令:“全军准备,明日拂晓出击,直取中军空营!”
消息传到京城时,沈知微正在批阅户部折子。谍网细作传回一句话:“敌将欲动,称天赐良机。”
她闭眼,心镜系统瞬间启动。三秒后,一段心声浮现——【只要拿下空营,就能宣称大胜,逼周帝议和】。
她睁开眼,立刻命人传令前线谍网:放出新话,“皇帝重伤返京,军权交由副将暂管”。
这话说得极巧。不是“驾崩”,也不是“逃走”,而是“返京疗伤”。既显得可信,又激敌贪功。
果然,不到两个时辰,前线急报传来:敌军倾巢而出,三路并进,直扑边城要道。
裴砚立于高岗之上,披甲执剑。他望见远处尘土扬起,敌军列阵而来,人数远超预估。但他脸上没有半分波动。
副将低声问:“要不要再等等?”
裴砚摇头:“时机正好。”
他抬手挥下红旗。
刹那间,临河堡两侧山谷轰然作响。滚石从高处砸落,封锁谷口。白石崖上弓弩手齐发,箭雨如蝗,覆盖敌军前队。断马渠出口火油点燃,烈焰冲天,阻断退路。
敌军阵型大乱。有人想调头,却被后军挤在中间动弹不得。周军三面合围,鼓声震野,杀声四起。
裴砚亲自率骑兵从侧翼切入,长枪所指,敌将未及反应,已被神射手一箭穿喉。主将一死,残部溃散。有的扔下兵器跪地投降,有的转身往山林逃窜。
三座边城,一日之内尽数收复。
捷报八百里加急送入京城。沈知微正在紫宸殿东阁接见户部官员,听闻战报,只抬头看了一眼传令官,便继续低头批文。
等人都退下了,她才拿起那份战报细看。上面写着:斩敌八百余,俘虏两千,缴获战马五百匹、粮草三百车。我军伤亡不足百人。
她把战报放下,唤来女官:“拟旨,减免西北三城三年赋税,抚恤阵亡将士家属,每人加赏五十两银。”
女官应声而去。
第二日清晨,街头巷尾已有百姓议论。有人说亲眼看见军旗进城,说是皇上亲率大军破敌。还有孩童在街上唱:“空城一把火,胡马不敢过。”
沈知微坐在宫中,听着外面传来的消息。她没笑,也没说什么,只是让人把那张标注临河堡、白石崖、断马渠的地图收好。
朝会上,有大臣提议乘胜追击,一举扫平北狄残部。沈知微开口:“边患已除,民心需安。眼下要紧的是恢复生产,安置流民,不可再兴大兵。”
众人点头称是。
裴砚并未立刻返京。他在边城巡视三日,亲自查验城墙修缮情况,下令加固关隘,派驻守将。又召见归降部落首领,许以通商之利,换其永不犯境。
塞外诸部闻讯,纷纷遣使求和。有的送来牛羊,有的献上地图,表示愿年年纳贡。
消息传回,京城一片欢腾。酒楼茶肆都在讲这一仗如何神妙。有人说这是自先帝以来最漂亮的一场胜仗,也有人说全靠皇后运筹帷幄。
沈知微听到这些话,只淡淡一句:“仗是前方打的,功劳在将士。”
但她知道,这一局,她和裴砚配合得刚刚好。
她在后方算准敌人心思,在关键时刻递出那一计。他在前线果决执行,不犹豫,不拖延。两人之间无需多言,一个动作就能明白对方意思。
这晚,她独自在东阁整理战后文书。一份是兵部呈上的边防布防图,一份是户部拟定的赈灾方案。她一边看,一边用朱笔勾画。
忽然,系统震动了一下。
冰冷机械音响起:【检测到高危心声波动,是否启用能力?】
她坐直身体,默念“是”。
三秒后,一行心声浮现——【西岭还有暗桩未动,等雪化了就动手】
她的笔停在纸上。
西岭是通往内地的要道,若真藏了死士,等春雪融化就会南下劫掠。
她立刻提笔写信,内容简短:西岭雪沟可能藏人,命巡防营加强排查,重点搜查废弃猎户屋舍与山洞。
信封好,交给待命的飞鹰传书使者。那人接过铜管,转身快步离去。
沈知微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一条缝。外面风很冷,吹得廊下灯笼晃了两下。
她望着北方,那里依旧黑沉沉一片。
她的手按在窗框上,指尖有些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