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鸢快步走进含光殿时,沈知微正将笔搁在砚台边。那封北狄公主绝食的回禀刚看完,她指尖还压着纸角,目光未动。
“娘娘,东南急报。”青鸢双手呈上火漆密函,指节因用力有些泛白。
沈知微接过,拆开只扫一眼,便站起身。信纸上的字极简:“琉球哨船失联,三十六艘东瀛战舰越界,台州外海发现敌踪。”
她没说话,转身取下墙上挂着的东海布防图卷,快步朝乾元殿走去。
夜风穿廊,吹得宫灯晃了几下。乾元殿内仍有烛光,裴砚尚未歇下。她踏入殿门时,内侍刚退出去,案前堆着几份边关军情。
裴砚抬头看她进来,见她手中拿着图卷,神色一凝。
“东瀛动了。”她说,把信递过去,“今夜就到石浦外洋。”
裴砚迅速看完,眉头锁紧。“水师主力分散在温州、宁波、登州三地,调兵需两日。”
“等不了两日。”沈知微将布防图铺在长案上,用镇纸压住四角,“他们不是来试探的,是冲着劫粮道来的。漕运船队后日从宁波出港,若那时他们已登陆,东南半壁就乱了。”
裴砚盯着地图,声音沉下来:“你有把握?”
“有。”她说,“东瀛人惯用雾夜突袭,最爱打石浦港。那里水浅湾窄,大船难进,他们以为我们不会重兵布防。”
她抬手点在舟山群岛一处隘口。“但这里,是他们的必经之路。只要主力埋伏在此,再派两支偏师在石浦和温岭虚张声势,他们一定会追击假目标,钻进口袋。”
裴砚看着她指的位置,沉默片刻。“万一他们不入套?”
“他们会。”她说,“东瀛将领贪功,见小利必动。我已在沿海设谍网七年,他们的作战习惯,我都记着。”
话音落,她闭眼。
【心镜系统启动】
三秒。
心声浮现——“皇后所言非虚,舟山隘口确为咽喉,若设伏,十船九沉。”
她睁眼,看向殿外。
不多时,一名黑衣女子疾步入殿,跪地叩首。她身形瘦削,脸上有长期风吹日晒留下的痕迹,指甲边缘裂着细口,那是常年握绳拉网的手。
“属下林七,奉命值守琉球哨站。”女子声音低而稳,“昨日午时,三艘巡逻船失联。傍晚,我亲眼见敌舰编队北上,旗号为‘浪川’部。无商船护航,全为战舰。”
沈知微点头。“你说实话,有没有可能误判?”
女子抬头,眼神没闪。“没有。属下藏身礁石后三时辰,确认舰队数量为三十六,载兵约六千,配有火铳与撞角船。”
沈知微又闭眼。
【心镜系统启动】
三秒。
心声浮现——“所报属实,若再迟一日,台州必陷。”
她睁开眼,转向裴砚。“可以调兵了。”
裴砚当即拍案。“传陈提督!”
不到一刻钟,一名铠甲未卸的将领大步进殿。他脸膛黝黑,鬓角掺灰,走路时右腿微跛,那是早年海战留下的旧伤。
“末将在。”他抱拳单膝跪地。
“浙海水师提督陈远,你听令。”沈知微开口,“三日内,率精锐主力集结舟山外海,按图中隘口布防。偏师两路,一路佯攻石浦,一路退守温岭,引敌深入。”
陈远低头看图,手指划过航线。“此计可行,但风险极大。若敌舰分兵两路,我主力恐被夹击。”
“他们不会。”她说,“东瀛统帅是浪川信义,此人骄狂,见弱必追。你只需让偏师败得像真败,他就会把所有船都压上来。”
陈远沉默片刻,猛然抬头。“末将愿领命。但有一求——请准我带‘破浪号’出战。”
沈知微看向裴砚。
裴砚点头。“准了。”
陈远重重磕头。“末将誓死完成任务,不留一艘敌舰归航!”
沈知微取出一面铜制令旗,交到他手中。“此令可调东南五港水师,凡抗令者,军法从事。”
陈远接过,紧紧攥住。
“去吧。”她说,“记住,等雾起再动手。那时候,他们看不见你的船,你却能听见他们的桨声。”
陈远起身,转身大步离去。
殿内只剩两人。
沈知微走到沙盘前,手指落在舟山位置。她轻轻拨动几艘小木船,摆成弧形阵列。
“你信他?”裴砚问。
“我信他的心。”她说,“刚才用了三次心镜,一次看林七,两次看陈远。他们没说谎,也没怯战。”
裴砚走近几步。“你今日已用六次系统,只剩三次。”
“够了。”她说,“接下来靠的是部署,不是猜人心。”
她转身走向案前,提笔写下一道敕令。
“凡通敌资寇者,不论官民,族诛。”她念一句,写一句,“开仓调粮,宁波、温州各备十万石军粮。沿海烽堠每两时辰传讯一次,延误者斩。”
裴砚拿起印玺,在文书上按下。
红印落定,殿外鼓声骤响。
三声。
羽林军持令出宫,快马奔向东南。
沈知微站在殿门口,看着那几骑消失在宫道尽头。夜风掀起她的裙角,白玉簪在烛光下映出一点冷光。
她回到沙盘前,盯着东海方向。
“林七。”她忽然开口。
黑衣女官立刻上前。
“你即刻南下,亲自盯住每一处烽堠。若有异常,不必回禀,直接点燃三级狼烟。”
“是。”
“还有。”她低声说,“查一下最近三个月,有没有东瀛商人进入杭州、绍兴。特别是打着药材、瓷器名义的。”
林七一顿。“您怀疑有人通风报信?”
“北狄刚想动手,东瀛就来了。”她说,“世上没有这么巧的事。”
林七领命,转身离去。
殿内重归安静。
裴砚走过来,站在她身边。“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她说,“东瀛为何偏偏选这个时候。”
裴砚皱眉。“你是说,有人在背后推动?”
“有可能。”她手指轻敲沙盘边缘,“裴昭残部还没清干净。他们逃往海外的,不止一人。”
裴砚眼神一沉。“你要查?”
“已经在查。”她说,“只是现在,先守住海防线。”
她拿起茶杯,发现茶早已凉透。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急促脚步声。
一名内侍冲进殿门,声音发颤:“娘娘!前线急报!”
沈知微放下茶杯,转身。
“讲。”
“陈提督率舰队已于子时出港!宁波港目击三十七艘战船离岸,破浪号领航!目前全军已进入预定海域,等待敌舰进入伏击圈!”
沈知微点头。“知道了。”
内侍退下。
她走到窗前,望着漆黑的夜空。海上此刻正起雾,风向由南转东,正是伏击的最佳天时。
裴砚走到她身后。“你觉得这一仗,能赢?”
“能。”她说,“但赢了之后,麻烦才真正开始。”
她转身拿起另一份文书,翻开第一页。
上面写着:“查东瀛使节近三个月行踪记录。”
她提笔,在页眉写下一行小字:
“令密档房彻查杭州海关出入船只,重点排查伪装商船的军事补给。”
笔尖顿住。
窗外,一阵风猛地撞开半掩的窗扇,吹灭了角落一盏灯。
火光熄灭的瞬间,她手中的笔掉在纸上,墨迹顺着纸纹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