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的手指还停在袖口那道褶皱上,目光已经落在新进殿的太医身上。那人脚步平稳,却呼吸急促,额角没有汗,脖颈处的筋微微跳动。她不动声色,闭眼一瞬。
心镜启动。
目标:太医孙济安。
三秒。
“只要再拖两日,热毒发作,宫门自闭……届时天下大乱,王爷便可顺势而起。”
她睁开眼,指尖轻轻收拢,把那一丝冷意压在掌心。脸上依旧平静,像什么都没听见。
殿中还在议论东瀛军械的事。太子站在班列前,眉头紧锁。裴砚坐在龙座上,手指搭在扶手上,指节微屈。他还没开口,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在等下一步消息。
沈知微往前走了一步。
她的动作很轻,凤袍扫过地面,声音几乎听不见。但她一站出来,殿内就静了。
“即刻封闭京畿四门。”她说,“凡有发热咳血者,一律迁至城外空置驿站隔离。户部拨粮草医药,不得延误。”
礼部尚书抬头:“皇后此举是否太过仓促?尚未查明病因,若只是寻常时疫……”
“不是时疫。”她打断他,语气不变,“是有人在药中掺了引子,让百姓虚火攻心,症状如瘟。太医院今日呈报的‘疫病源头’,不可全信。”
这话一出,满殿皆惊。
太医孙济安猛地抬头,眼神一闪,随即低头:“皇后明鉴,臣等所查,确系气候湿热所致,民间已有郎中验过药渣……”
“那你为何脉象浮躁?”她忽然问。
孙济安一僵。
“你进来时步伐稳,呼吸却乱。说话时左手拇指不停摩挲袖口玉扣。这不是诊病之人该有的样子。”她盯着他,“你怕什么?”
孙济安低头:“臣……只是忧心百姓。”
沈知微不再看他,转向裴砚:“陛下,臣妾请旨,调禁军接管所有医馆与药铺,严查药材出入。另召太医院正副使入宫待命,不得擅离。”
裴砚看着她,没说话。两人对视片刻,他缓缓点头。
“准。”
太监立刻传令下去。殿外脚步声响起,禁军开始调动。
沈知微退到殿侧,一名心腹女官悄然靠近。她低声吩咐几句,女官领命离去。
片刻后,偏殿暖阁。
裴砚站在沙盘前,手按在京城布防图上。太子站在一旁,脸色发白。
“你说疫病是人为?”裴砚开口,声音低沉。
“是。”沈知微走进来,门在身后合上,“太医孙济安心声暴露,幕后之人想借疫乱逼宫,策应外敌。他们要的是混乱,不是救人。”
裴砚抬眼:“谁敢动这个念头?”
“现在还不清楚。”她站定,“但孙济安只是棋子。他背后有人供药、有人散谣、有人安排病患服药时间。这是一整套布局,早就准备好了。”
太子低声问:“会不会和东瀛有关?刚才那艘船……”
“不像。”沈知微摇头,“东瀛走私军械,是为了长期渗透。这次疫病来得太急,像是要趁朝廷刚平新政争议时动手。节奏不同。”
裴砚沉默片刻:“你打算怎么查?”
“先稳住局面。”她说,“对外只说‘时气不调’,安抚民心。暗中派可靠的人去疫区村落,记录真实病患数量,采集他们吃的药样。不能靠太医院的奏报。”
裴砚点头:“准你全权处置。”
“还有。”她看向太子,“臣妾请太子协理政务,监控六部动向。尤其是户部和工部,若有异常调粮、修路文书,立刻上报。”
太子挺直背脊:“儿臣遵命。”
沈知微又道:“禁军接管药铺后,重点查三类药:退热的、止咳的、清火的。凡是批量采购者,登记姓名住址。另外,查最近一个月进出京城的商队,尤其是打着‘赈灾’名义运货的。”
裴砚听着,手指在沙盘边缘划过:“你怀疑有人囤药?”
“不止。”她说,“我怀疑他们早就在百姓中间埋了人。那些‘突然发病’的,可能是被故意喂了药。真正的疫病不会这么整齐。”
裴砚眼神一沉。
“那就从药入手。”他说,“你去办。我要知道每一味药从哪来,到哪去。”
沈知微点头,转身要走。
“等等。”裴砚叫住她,“你要亲自查?”
“有人必须看清真相。”她说,“我会让女官先探路。等有了实据,再决定下一步。”
裴砚看着她,许久才说:“小心。”
她没回答,推门出去。
紫宸殿高窗下,天色渐暗。风从外面吹进来,带着一丝凉意。她站在那里,手里握着那支白玉簪。簪子冰凉,贴在掌心。
不多时,女官回来。
“娘娘,人已派出。都是会医术的,扮作民妇进村,明日就能带回第一批消息。”
“另外,您要的寒门医者也召集了七人,已在城外待命,随时可入疫区巡诊。”
“好。”她把簪子插回头发,“告诉他们,不要提我的名字。一切以救人为先。”
女官应声退下。
她站在窗前,望着宫墙外的方向。那边灯火稀疏,正是疫区所在。百姓已经开始抢药,街上有哭声,也有打骂。流言像风一样传开,说城里要封门,说皇帝不管人死活。
她知道这些话不是自然生的。
是有人在推。
她转身走向书案,提笔写密旨。字迹平稳,一句一句列清楚:查药源、录病状、控人流、稳市价。每一条都指向同一个目的——不让混乱扩大。
写完,她盖上印,交给心腹内侍。
“送去城外据点。按计划行事。”
内侍走后,她坐回椅子上,闭眼休息。一天没喝水,喉咙干,但她不想动。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她睁眼。
太医孙济安被两名禁军带进来。他脸色发白,双手颤抖。
“皇后召见,臣不敢不来。”他低头。
“你来了就好。”她起身,“我只想问你一句:你是真心治病,还是帮人杀人?”
孙济安猛地抬头:“臣行医三十载,从未害过一人!”
“那你心里为什么想着‘宫门自闭’?”她盯着他,“你希望疫情变重,希望百姓冲撞城门,希望朝廷失控。这不是医者该有的念头。”
孙济安脸色骤变,后退一步:“你……你怎么知道?”
她没回答。
他知道说漏嘴了。
“我不是一个人。”他突然说,声音压低,“有人给我药,让我混进方子里。他说只要拖几天,自然有人收场。我……我只是怕得罪不起。”
“是谁给你的药?”
“我不知道名字。是个穿灰袍的人,在药库后巷交的货。每月初七,放一只黑陶罐在第三块石板下面。”
“你还见过别人吗?”
“有一次……我看见他和一个武官模样的人说话。那人腰上有块令牌,像是禁军左营的。”
沈知微记下每一个字。
“你继续回去做事。”她说,“别让人看出异样。明天会有新的药单送来,你照常签章。但你要把每一张单子都留一份副本,交给守在太医院外的那个扫地婆子。”
孙济安愣住:“那是个老仆……”
“是我的人。”她说,“你照做,或许还能活。”
孙济安嘴唇发抖,最终点头。
她挥了挥手,禁军把他带走。
殿内重新安静。
她走到铜盆前,洗手。水有点凉,洗不去手上的感觉。她知道孙济安不会全说实话,但他已经动摇。只要动摇,就有缝隙。
她擦干手,抬头看窗外。
天完全黑了。
远处,一声锣响。
紧接着是喊声。
“有人闯西市药铺!砸了柜台抢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