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的手指在卷宗上停了片刻,纸页边缘有些发毛,像是被反复翻动过。她没抬头,只低声说:“再去查一遍王仲衡的旧档,尤其是他经手过的药材采买记录。”
站在旁边的女官点头应下,转身离开。脚步声消失在廊道尽头后,沈知微才闭上眼。
心镜启动。
三秒时间很短,但她已经习惯在这种短暂的静默里捕捉真相。脑海中浮现出昨夜驿馆灯火下的画面——北狄使臣坐在灯前,香炉里的灰被抹平,铜牌压进灰中。那不是祈福,也不是占卜,而是一种传递消息的方式。
她睁开眼,提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字:**香灰传信,必有接应。**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侍卫低声禀报:“城南有村落传出疫病,已有数十人发热,百姓开始抢购药材。”
沈知微放下笔,起身往外走。天还没亮透,宫道上的石板泛着冷光。她一路不语,进了城南一处小村。
村里空气浑浊,几户人家门口挂着草药袋,孩子脸上泛红,但精神尚可。她蹲下身,伸手摸了摸一个孩子的额头,并不烫手。
“只是风热。”她站起身,对随行太医道,“开些清热的方子就行。”
太医点头记下。可沈知微心里清楚,这事没那么简单。流言来得太巧,专说寒门聚居地暴发疫症,士族区域却安然无恙。若真是天灾,怎会如此精准?
她回到宫中,下令彻查近十日进出鸿胪寺的所有仆役名单。两刻钟后,女官带回消息:“有个嬷嬷,曾在沈府服侍嫡小姐,其弟是王仲衡旧部,昨日曾送食盒入驿馆。”
沈清瑶的名字在她心头掠过。她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当晚,她在宫中设宴招待北狄使臣。席间气氛平静,乐声轻缓。她举杯示意,语气随意:“近日民间多病,贵使远来,可听说了?”
使臣低头饮酒,动作未停。沈知微闭眼。
心镜启动。
三秒内,一个声音响起——“清瑶所言不虚,疫苗已播。”
她指尖微微一紧,随即松开,面上依旧含笑。酒杯放回案上时,发出轻微的一响。
疫苗不是药,是毒。所谓“疫病”,根本是人为投放。而沈清瑶,竟想借这场病,清除寒门根基。
她离席时脚步很稳,穿过长廊直奔勤政殿。裴砚还在批阅奏折,见她进来,抬了下眼。
“你说什么?”他听完她的话,声音沉了下来。
“沈清瑶与北狄勾结,用疫病当武器。”她将“疫苗已播”四字复述一遍,“这不是谣言,是计划。他们要让寒门死于无形。”
裴砚站起身,走到窗边。外面夜色浓重,宫灯一盏盏亮着。
“你有证据吗?”
“有线索,缺铁证。”她说,“但我可以造一个。”
他回头看着她:“你想怎么做?”
“放粮、施药、稳民心。同时放出假消息——就说沈清瑶答应北狄,只要攻下三座边城,她便助其内乱得利。再让心腹把这消息‘不小心’泄露出去。”
裴砚沉默片刻:“若北狄不信呢?”
“他们会信。”她说,“因为他们已经等这句话很久了。”
裴砚最终点了头。他召来兵部尚书,下令京仓开仓放米,十处医棚连夜搭建,太医院全员轮值。同时,一道密令传往边境,加强戒备。
沈知微没回凤仪殿,留在东暖阁处理事务。她亲自写了那份假密函,字迹模仿得极像王仲衡的笔法,又加盖了一枚从账册残页上拓下的私印。
“送去驿馆外围,找个流浪汉捡到。”她吩咐女官,“然后让他去药铺换钱,自然会有人盯上他。”
一切布置妥当,已是深夜。
三日后,消息传来:假密函被截获,北狄使臣试图烧毁随身物品,被禁军当场控制。搜出的火漆匣中,有一封未寄出的回信,写着“清瑶之计可行,疫苗进度需加快”。
朝堂震动。
裴砚在文华殿召集重臣,当众宣读证据。礼部尚书脸色发白,跪地请罪,称自己只是经手采买,不知用途。刑部立刻下令通缉沈清瑶,悬赏千金。
沈知微站在殿外,听着里面的喧哗。风吹起她的衣袖,她抬手扶了下鬓边的白玉簪。
这时,一名女官快步走来:“北境传来消息,沈清瑶藏身燕山以北的废弃军堡,收到密函泄露的消息后,已下令转移。”
沈知微点头:“盯住她。不要动手,等她露出下一个破绽。”
女官退下后,她走进凤仪殿。桌上堆着各地报上来的疫病情况,她一一过目,发现几处偏远村庄也开始出现类似症状。
她提起朱笔,在一份奏报上批了四个字:**速派医队。**
窗外天光微明,晨雾未散。她坐在灯下,手中握着一封尚未发出的密令——关于沈清瑶最后藏身地的追查进展。
谍网回报,那处军堡地下有暗道,通往关外。若她逃出国境,再想抓回来就难了。
沈知微把密令收进袖中,站起身走向内室。她从匣底取出一张地图,铺在案上。手指沿着北境防线缓缓移动,最后停在一个标记为“黑水坡”的地方。
那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也是唯一能绕开关卡的路径。
她提笔圈住那个名字,旁边写下一列人名——都是曾与王仲衡共事过的户部小吏。
其中一人,三天前被人发现溺死在井中。
她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很久,忽然问身旁侍女:“上次送药去城南的太医,今日为何没来复命?”
侍女摇头:“说是病了,告假一日。”
沈知微没再说话。她把地图卷起,交给心腹:“派人去查这个人,活着要见人,死了要见尸。”
刚交代完,外面传来通报声:裴砚来了。
她迎出去。裴砚脸色冷峻,手里拿着一封信。
“北狄可汗来书,否认与沈清瑶勾结,称使臣行为系个人所为,愿交出此人以示诚意。”
沈知微接过信看了一眼:“他不会真交人的。”
“我知道。”裴砚盯着她,“你是想让他们内斗?”
“只要他们互相猜疑,就不会联手。”她说,“现在最怕的,是有人替她收尸。”
裴砚点头:“我已经下令封锁所有出关要道,连一只鸟都不能飞过去。”
两人并肩走进殿内。沈知微倒了杯茶递给他,自己没喝。
“你还记得王仲衡最后一次露面是在哪里吗?”她突然问。
“鸿胪寺外的药铺。”裴砚回答,“他买了些止咳药,说是给母亲。”
沈知微眼神一动:“他母亲早就死了。”
裴砚猛地抬头。
她已经转身走向案前,拿起那份溺死小吏的验尸记录。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口鼻有泥,肺中积水,确为溺亡。**
但她注意到一行小字:**右手掌心有灼痕,似曾握持高温器物。**
她合上册子,低声说:“这不是意外。”
话音未落,外面又传来急报声。一名侍卫冲进院中,单膝跪地:
“启禀皇后,城南医棚发现异常——昨晚送去的药包,被人调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