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登基的仪式结束后,人群渐渐散去,阳光依旧洒在高台上,沈知微从高台一侧缓缓走下,走出人群时,脚步没有停。
她穿过禁军列队的缝隙,风卷起她的袖角,却没有带她离开。裴砚在身后半步,看她转身走向勤政殿的方向,只说了一句:“你要去多久?”
她说:“等我把该做的事做完。”
勤政殿侧阁里堆满了文书。谍网女官早已候着,将一叠抄录的账册放在案上。最上面那页写着“礼部香料采买记录”,数字密密麻麻,每一笔都标着用途与金额。沈知微翻到第三页,指尖点住一行字:“凤阳州贡香三千斤,实收八百。”
“虚报三倍。”她低声说。
女官点头,“不止这一项。祭祀用烛、绢帛、金箔,都有出入。我们查了边军医馆的供给单,去年冬药材短缺,说是户部拨款不足,可礼部同期却多支银两十万两用于‘修缮祭器’。”
沈知微合上账本,“把这份抄本留底,原件送去监察院。另外,调出礼部近十年所有采买密档,我要知道每一笔钱去了哪里。”
次日早朝,天刚亮。百官入殿,礼部尚书站在前列,白发整齐,袍服一丝不苟。他出列奏事,声音平稳:“新帝登基,万象更新。臣请减免三州贡赋,以示仁德,安民心。”
殿中有人轻声附和。
沈知微立于皇后位旁,目光落在他脸上。就在他说完话低头退步的一瞬,她闭了一下眼。
心镜系统启动。
三秒内,一个声音在她脑中响起——
“此女妄图查账?必使其身败名裂。”
她睁开眼,手指轻轻压住袖口边缘。
裴砚坐在龙椅上,没有表态。太子立于阶下,神色沉静。片刻后,裴砚开口:“减免贡赋之事,容后再议。眼下有要务需决。”
他看向沈知微。
她起身,声音不高,却清晰传遍大殿:“昨夜监察院呈报,礼部历年采买账目疑有虚报。为正纲纪,臣请调取全部密档,彻查十年来所有支出明细。”
礼部尚书猛然抬头。
“皇后此举,是否过于急切?”他语气恭敬,眉间却浮起一丝冷意,“礼部执掌祭祀礼仪,历来清正。若无实据便翻旧账,恐寒百官之心。”
沈知微看着他,“若有冤屈,查清便是。若无问题,何惧审查?”
“可民间已有传言,”他缓缓道,“说皇后干政过甚,借肃贪之名行打压之实。老臣斗胆问一句,这调查,究竟是为了朝廷,还是为了立威?”
殿内安静下来。
几位老臣低头不语,有人微微皱眉。太子站在原地,没有插话。
沈知微没动。
她又闭了一下眼。
心镜再度开启。
就在礼部尚书说完话的刹那,他的心声浮现——
“若此信曝光,我族必灭!”
她睁眼,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你说无人可信?”她开口,“那我就拿出证据。”
她抬手,一名低阶书吏从殿外走入,双手捧着一封火漆封印的信。沈知微接过,当众拆开。
“这位是凤阳州礼房书吏陈明远。他曾因拒改账册被贬至驿站,昨日主动来报。他在整理旧档时,发现一封未寄出的密信副本,收件人是江南王氏家主,落款……是你。”
她展开信纸,念道:
“香料折银五万两,分三批走漕运暗账。事成之后,三成归你,七成入我府库。切记焚毁原档。”
她将信递向殿中司礼官,“比对笔迹。”
司礼官接过去,对照礼部日常公文,仅用片刻便抬头:“笔迹相符。”
沈知微再挥手,监察院官员呈上另一份册子。“这是边军医馆去年冬的药材清单。同期礼部申报采买金疮药膏三千瓶,实际拨付不足五百。前线士兵伤口溃烂,多人截肢。”
她盯着礼部尚书,“你说我立威?那你告诉我,这些人的命,值多少钱?”
礼部尚书脸色变了。他张口想辩,却被沈知微打断。
“你刚才问我是不是为了立威。”她声音冷了下来,“我可以告诉你,我不是为了我自己。陇右有个姑娘叫李春兰,她是第一批惠民女使。她在疫区写日记,说‘只要能救一人,死也值得’。她死了,因为缺药。而你,用她的命换了五万两银子。”
殿中无人出声。
礼部尚书嘴唇抖了一下,忽然转向裴砚:“陛下!这是构陷!是栽赃!臣一生清廉,岂容一个小吏污蔑!”
裴砚一直沉默。此刻他终于开口:“你说构陷,那你说,这封信从何而来?笔迹又如何解释?”
“有人伪造!”他喊,“一定是监察院联手地方小吏设局害我!”
沈知微第三次闭眼。
心镜启动。
三秒内心声响起——
“只要拖到明日,暗账就全烧了!”
她睁开眼,直接下令:“封锁礼部库房,所有人不得进出。搜尚书私宅,重点查东厢书房地下夹层。若有人阻拦,格杀勿论。”
两名监察院武官领命而出。
礼部尚书猛地扑跪向前,“陛下!不可啊!臣乃三朝元老,怎能如此对待!”
裴砚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他,“你若清白,何必怕搜?”
时间一点点过去。殿外传来急促脚步声。一名武官快步入殿,手中捧着一个木匣。
“启禀陛下,尚书私宅东厢掘出铁盒一只,内有账册七本,皆为暗账流水,另附三家商号契书,注明每年分红。”
他打开匣子,取出一本摊开:“凤阳香料,虚报三千斤,折银一万二千两,经手人为礼部采办司郎中赵某,收银地点为扬州南市钱庄。”
沈知微走下台阶,拿起那本账册翻看。纸页泛黄,墨迹清晰,每一笔都有日期、金额、经手人签名。
她回头看向礼部尚书,“你还想说什么?”
老人瘫坐在地,双手撑着地面,指节发白。他不再说话,只是剧烈喘息。
裴砚挥袖,“革职下狱,交三司会审。涉案人员一律拘押,不得走脱一人。”
禁军上前,架起礼部尚书往外拖。他挣扎了一下,最终垂下头。
大殿恢复安静。
沈知微站在中央,手中还拿着那本账册。她转头看向裴砚。
裴砚看着她,许久,轻轻点了点头。
退朝后,他留在殿前檐下,等她走出来。
“接下来呢?”他问。
“还有三部没查。”她说,“户、工、兵。礼部只是开始。”
裴砚沉默一会,对身旁近侍道:“传旨,今后皇后问案,六部须即刻呈档,不得延误。”
近侍领命而去。
沈知微看了他一眼,“你不担心我越权?”
“你查的是贪官。”他说,“不是权力。”
她没再说话,转身走向勤政殿东阁。案上已摆好新的卷宗,最上面是一份来自江南的密报:科举主考官连夜更换试题,有考生提前拿到答案。
她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三个字——
“查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