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沈知微还坐在女学门口的椅子上。她没动,也没起身,只是盯着学堂的门框看了很久。昨夜那道被药粉划过的门槛已经被扫净,地砖擦得发亮,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她知道,事情远没有结束。
一名宫女快步走来,低声说:“娘娘,您该回宫了。北狄使团的人到了,公主亲自送来一封国书,说是要修好。”
沈知微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她没说话,转身走向停在院外的轿子。脚底有些发麻,但她走得稳。
回到凤仪殿,她换了衣裳,用温水洗了脸。镜子里的人眼底发青,唇色偏淡,但她神情平静。她让宫人把国书拿进来。
信封是北狄王族专用的暗红纹纸,火漆印完整,写着“大周皇后亲启”。她接过信,指尖在封口处轻轻一压,察觉到纸张比寻常厚实,边缘也略显僵硬。
她不动声色,命人将信送往内阁备案,又召来贴身女官青隼。
“盯住北狄使团驻地,所有人进出都要记下时间、穿着、去向。”她说,“尤其是那个送信来的随行女官,我要知道她今早去了哪里。”
青隼点头退下。
夜里,沈知微独自坐在灯下。卷宗堆在案上,她却没翻。她把那封国书从匣中取出,放在桌上,手指慢慢抚过封口。
心镜系统启动。目标:递信女官。
三秒静默。
脑中响起冰冷的声音——【公主说,只要他们打开这封信,边关布防图就会被拓印下来……】
她眼神一沉,立刻收回意识。
原来如此。这不是和解,是偷。
对方打着议和的名头,实则想借拆信的动作,让夹层中的特殊纸面接触内文墨迹,从而复制出朝廷对边境的布防安排。一旦得手,北狄便可掌握兵力调动细节,随时突袭。
她合上信,叫来青隼。
“放出风声,就说陛下已同意北狄互市之请,边关守将即将轮换。”她低声说,“消息要传得自然,不能太急。”
青隼问:“当真要换?”
“假的。”沈知微摇头,“我们不换人,只让他们以为要换。”
她又命人取来一封空白文书,仿照原信格式重新装订,连火漆印都按原样重刻。唯一不同的是,里面写的布防安排全是错的——某营调往东岭,实则仍在西谷;某关增兵五百,实际只派了五十。
她在假信底部做了标记,是一种极细的朱砂粉末,肉眼难辨,但遇热会显影。若有人拓印,痕迹会留在纸上,追踪时可用药水显现。
“明天让他们取回批复。”她说,“我要看谁来拿,怎么拿,带回哪里。”
第二日午后,北狄使团果然派人来取回“批复文书”。是个年轻侍女,穿灰裙,戴帷帽,说是奉公主之命前来领回国书回执。
沈知微在偏殿隔着帘子看了一眼,没露面。她让礼部官员亲手交出函匣,并安排两名低品女官“无意”路过,记下那人离开的路线。
到了晚上,青隼回来报信。
“那人出了宫门后没回驿馆,转道去了东郊驿站。我让人跟着,她把匣子交给一个穿黑袍的男人,对方骑马走了。”
沈知微听完,拿起笔,在地图上标出驿站位置。
“禁军不要动。”她说,“只许跟,不许抓。我要知道这人去哪,见谁,说些什么。”
青隼迟疑了一下:“万一他中途毁信?”
“不会。”沈知微冷笑,“他们以为拿到的是真情报,一定会层层上报。只要链条不断,我们就能顺藤摸瓜,找出他们在京城的所有人。”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
宫灯一盏盏亮起,映着远处的城墙。她想起昨夜自己坐在女学门口的样子。那时她在守一群孩子,现在,她在守一座城。
不一样了。她不能再只做防守。
第三日清晨,裴砚来了凤仪殿。
他站在门口,看见她伏在案前写东西,桌上摊着几张密报。
“还没歇?”他走进来,声音低。
沈知微抬头,笑了笑:“刚睡了一个时辰。”
裴砚看着她眼下淡淡的影子,皱眉:“你总这样熬着。”
“敌人不会等我休息。”她说,“刚才收到消息,那个拿信的人连夜赶到了城南一处民宅,藏身在一间药铺后面。我已经让青隼带人盯住那里。”
裴砚沉默片刻:“你打算什么时候收网?”
“还不急。”她放下笔,“现在抓一个两个,不过是拔几根毛。我想知道,北狄公主到底在京里安了多少人。她们想用一封信换边关布防,我就让她多写几封。”
裴砚盯着她看了很久。
他知道她变了。不是从前那个只会忍耐的女子。她开始主动设局,引人入套,像猎手等猎物踏进陷阱。
他开口:“别让自己处在危险里。”
“我知道分寸。”她点头,“我不会出面,也不会靠近。”
裴砚终于松了口:“由你处置。”
他转身要走,又停下:“若有需要,直接调禁军,不必等我下令。”
沈知微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她坐回案前,翻开新的卷宗。
傍晚时,青隼再次潜入回报。
“药铺里的人动了。他们拆开了信,用特制药水拓印内容,然后烧掉原件。拓本被缝进一只布偶里,交给一个送菜的老妇,准备明日混出城门。”
沈知微听完,冷笑一声。
“果然是冲着假布防去的。”
她当即下令:“让老妇照常出城,但派人悄悄换掉布偶。原来的留下,我们做个复制品,里面加点‘礼物’。”
青隼问:“加什么?”
“一种慢显墨。”她说,“三天后才会浮现真正的布防图,而且位置全反。等他们按图行动,正好撞进埋伏。”
青隼领命而去。
沈知微起身走到窗边。夜风拂进来,吹动案上的纸页。
这一局,她不再是被动应对。她把对方的计谋接过来,反过来用。
女学的事让她明白,有些人不会因一次失败就收手。他们会换个方式再来,更隐蔽,更狠。
所以她也不能停。
她必须让对方以为自己成功了,才能看到他们全部的底牌。
她正想着,外面传来脚步声。
青隼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张折叠的纸。
“这是从布偶里抄下的拓本内容。”她递上前,“还有……我们在药铺墙缝里发现了一张名单,上面有七个名字,都是汉人,其中一个在户部当差。”
沈知微接过纸,展开一看。
名单上的字迹潦草,但清晰可辨。她盯着那个户部的名字,眼神渐冷。
内鬼已经伸到朝廷衙门了。
她把纸放在烛火上烧了,灰烬落入铜盆。
“继续盯。”她说,“不要惊动任何人。等他们下一步动作。”
青隼点头退出。
沈知微坐在灯下,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她知道,这场棋才刚开始。北狄公主以为自己在幕后操纵,其实早已踏入她布下的局。
她不需要马上揭穿。
她要等,等到对方把所有棋子都摆出来,再一举清盘。
窗外,更鼓响了三声。
她没有起身,也没有叫人添灯。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青隼推门进来,脸色变了。
“娘娘,户部那个名字的人,刚刚递交辞呈,说要告老还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