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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跨出保洁间的木门,走廊壁灯的暖光就先一步裹了上来——不是天花板灯管那种刺眼的亮,是像把刚熬好的槐花蜜在掌心揉化的温,蜜色的光粒子落在睫毛上,连眼角残留的消毒水凉都被烘得淡了些。这光顺着视线漫过酒红色地毯,把地毯上的缠枝莲暗纹照得格外清透,深褐的花茎缠着浅红的花瓣,绒毛在光里泛着细弱的金,像有人在绒布上绣了片会发光的花。

地毯上的绒毛足有半指长,踩上去时能清晰感觉到它们顺着帆布鞋底的纹路往里钻,脚掌陷下去半寸,软得像踩在晒了一下午太阳的棉被芯上,连鞋底沾着的清洁剂泡沫都被绒毛蹭掉了。绒毛还会从鞋边漫上来,蹭过脚踝内侧的皮肤——那里的皮肤薄,被软乎乎的绒毛扫过,酥得人想缩脚,却又不敢太用力,怕惊动了这满走廊的静。

刚从柠檬味的消毒水味里脱身,鼻尖还绕着那股廉价清洁剂的涩——不是新鲜柠檬的清,是像放了半个月的柠檬皮泡在水里,混着点清洁剂过期的酸,连呼吸都带着点刺。可这味还没散干净,远处飘来的电子音乐就撞了个正着:重低音的震颤隔着两层包厢门板,没了尖锐的脆,变成模糊的“咚咚”声,不是直线往耳朵里钻,是贴着地毯纤维往脚踝爬,每一下震动都能让鞋底的绒毛轻轻抖,再顺着腿骨往胸腔渗,像有人在走廊尽头敲鼓,鼓面蒙了层厚棉花,闷得人心尖发沉。

这震颤反而衬得这截走廊更静。我们的脚步声落在地毯上,只剩“沙沙”的轻响——是绒毛被脚掌压下去时,纤维摩擦的细声,像踩在晒干的蒲公英丛里,连隔壁包厢偶尔漏出的说话声都盖不住。我刻意放轻了脚步,能感觉到帆布鞋底碾过绒毛的软,连呼吸都跟着放浅,生怕这轻响惊动了什么,毕竟这酒吧的每一处阴影里,都可能藏着没散的危险。

许欣怡走在我身侧半步远,黑色面罩早重新戴好了,边缘还沾着点浅灰的细尘——是刚才挤过舞池时,被别人身上的烟味混着滑石粉蹭上的,粘在面罩的化纤布料上,像沾了点夜色里的碎雾,不仔细看会以为是布料的纹路。面罩只露着她光洁的额头和紧抿的唇,额头没半点碎发,是刚才摘面罩时特意捋顺的,唇线却绷得笔直,下唇还被牙齿轻轻咬着,唇色比平时浅了些,连嘴角的弧度都没了,刚才在保洁间里那张带着学生气的文静脸,像被这层黑面罩藏进了另一个世界。

她的右手始终贴在风衣内侧,我眼角的余光能看见那处布料微微凸起——凸起的形状刚好是手枪握把的弧度,指节的位置泛着浅白,连风衣的缝线都被攥得陷了进去,显然是指腹用力掐着枪柄,是常年握枪的人特有的发力习惯,没松半分。每走一步,她哑光黑的风衣下摆扫过地毯时,连最软的缠枝莲绒毛都没被带起来,像一片黑羽毛掠过平静的水面,没留半点涟漪,只有风从门缝钻进来时,衣摆才会轻轻晃一下,露出里面黑色内搭的衣角,又很快贴了回去。

她的背影绷得笔直,从肩胛骨到腰侧的线条像拉到最满的弓弦,连风衣的褶皱都顺着脊椎的弧度贴在身上,像量身裁的铠甲。我侧头时能看见她的呼吸——胸腔起伏得极浅,每一次吸气都只抬半寸,吐气时几乎没动静,连领口的布料都没怎么晃,显然是把呼吸压到了最低,怕一点声响都成了破绽。

偶尔她会抬眼扫过走廊,从面罩下缘能瞥见她眼尾的光——不是平时对着我们的冷,是像鹰盯着猎物的锐,扫过走廊尽头的通风口时,瞳孔还会轻轻缩一下,连脚步都顿半秒,确认里面没藏人,才接着往前走。那道锐光落在墙壁的裂缝上、地毯的血渍边时,没漏过任何一处可能藏危险的地方,像在侦察连时排查战场,每一步都带着不容错的警惕。

我们刚在302包厢门口站定,指腹还没从冰凉的铜质门把上移开,门板就先传来“咔嗒”一声轻响——不是金属锁芯弹开的脆,是实木门轴缺了油的闷,像老槐树的枝桠被风压得蹭着墙,带着点涩涩的摩擦感,连空气都跟着慢了半拍。接着门轴“吱呀”转起来,声音慢悠悠的,从细缝里钻出来时,还裹着点包厢里的暖,像有人从里面递出片温软的棉,蹭过手背都觉得痒。

最先漏出来的是暖融融的鹅黄色光,不是走廊壁灯的淡,是像把夕阳揉进了灯罩里,在酒红色地毯上投出窄窄一道光带。光带里浮着细碎的尘埃,像被风吹起的碎金,转着圈飘,连地毯绒毛上沾的细灰都被照得分明——有颗灰粒粘在绒毛尖上,随着光的流动轻轻晃,像悬在半空的小星。

跟着光钻出来的,还有里面的交谈声:男人的声音沉得像浸了水的檀木,每一个字都裹着温,听不清具体内容,却能觉出语气里的软;女人的声音更轻,像揉了棉花的细语,偶尔飘出个“雅雅”的音节,软得能化在空气里。这声音混着光,慢慢漫过走廊的冷,连壁灯投下的阴影都变得暖了些。

下一秒,肖雅的身影就撞了出来。

她没穿鞋,光脚踩在地毯上,脚底沾了点浅灰的绒毛,像撒了把细盐。脚趾微微蜷着,往肉里扣——大概是地毯绒毛蹭得脚底发麻,又或是凉意顺着脚掌往上窜,脚跟处还泛着点淡粉的红,是刚才在包厢里站久了压出来的印子。米白色针织开衫的下摆沾了块酒渍,不是规整的圆,是像泼洒后晕开的浅褐云团,边缘还泛着湿意,能看见布料被酒浸得发深,像被水泡软的枯叶。凑近了闻,能闻到点淡淡的香槟味,混着她身上的气息,不冲,却格外勾人。

那片湿布料贴在她的小腿上,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能看见布料下小腿肌肉的细微收缩——她走得急,肌肉绷得紧,连腿侧的绒毛都跟着颤。头发也乱了,之前梳得齐整的碎发此刻粘在脸颊两侧,是被眼泪泡软的,贴在皮肤上火辣辣的,碎发里还夹着根米白色的绒毛,该是从包厢沙发的羊绒毯上沾的。发梢挂着两颗小水珠,顺着耳尖往下滑,“嗒”地砸在锁骨处的紫痕上——那道紫痕从下巴底下一直缠到锁骨,深紫里透着红,像条没褪尽的淤青,水珠砸在上面时,肖雅的肩膀明显缩了一下,像被冰碴子戳了似的,连后背的肌肉都跟着颤了颤。

她的眼睛肿得像刚剥壳的核桃,眼尾泛着红,连眼周的细纹里都藏着没干的泪。睫毛被泪水粘成了小撮,上面还挂着细碎的泪珠——泪珠折射着光带里的暖黄,像缀在睫毛上的小玻璃珠,一眨就晃,有颗没稳住,顺着脸颊往下滚,砸在下巴尖上,又滴进衣领里。

一看见我,原本绷得像弦的肩膀瞬间垮下来,像卸了千斤的石头。喉咙里先挤出声气音,细得像蚊子叫,接着才是带着哭腔的“袈沙”,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尾音还打着颤,像被风吹得晃的芦苇。没等我伸手去扶,她整个人就像被抽了力气似的,直直往我怀里扑——冲过来时带起的风里,裹着包厢里的玫瑰香薰味,混着她头发上的薰衣草味,还有眼泪的咸,扑在脸上软软的。

我下意识张开手臂接住她,掌心先碰到她后背的针织开衫——羊毛是细纺的,顺着指腹往上传来细腻的触感,能摸到平针织出的纹路,每一针都透着软。开衫还带着她身上的温热,只有靠近腰侧的位置有点潮,是刚才哭出的汗浸的,贴在我手背上,凉丝丝的,像沾了片刚融的雪。

她的脸埋在我胸口,鼻尖蹭过我衬衫上干涸的血渍——那片血渍早变成了深褐色,硬邦邦的,边缘还卷着边,蹭得她鼻尖轻轻动了动,像在确认什么。可她没躲,反而更用力地往我怀里缩,像要嵌进我身体里似的,额头抵着我衬衫的纽扣,能感觉到她额头的温度,烫烫的,是哭得太急的热。

手臂紧紧箍着我的腰,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连手背的青筋都隐隐露出来,指甲几乎要嵌进我后腰的皮肉里——能感觉到衬衫布料下传来轻微的刺痛,布料被她攥得发皱,形成几道深褶,像揉成团的纸。可我半点都不想推开她,反而悄悄收紧手臂,把她往怀里带了带,让她靠得更稳些,掌心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顺着开衫的纹路慢慢滑,想把这点温传给她。

“呜呜……袈沙……”肖雅的哭声闷在我衬衫里,不是外放的嚎啕,是像被捂住口鼻的小兽在喉咙里碾过的呜咽,每一声都裹着浓重的鼻音,像塞了团浸了水的棉花,连气音都透着发堵的涩。眼泪没等她忍,就顺着脸颊往下淌,先在我胸口的衬衫上洇出个小小的湿点——是温热的,比她皮肤的温度还高半分,接着慢慢晕开,像墨滴在宣纸上,一圈圈漫过布料的纹路,把深灰色的棉线泡得发深。

那温热透过衣料渗到我皮肤上时,不是滚烫的灼,是像细小的火苗在轻轻舔,有点痒,又有点麻,连带着心口都跟着发暖。我能感觉到衬衫纤维被眼泪泡软的质感,原本挺括的布料贴在皮肤上,软得像层薄纱,而她埋在我胸口的脸还在轻轻蹭,鼻尖偶尔碰到我衬衫上的纽扣,凉得她微微缩一下,却没躲开,反而把脸埋得更深。

“他……他们说……说早就找我了……”她的话从喉咙里挤出来,断断续续的,每个字都带着泪的重量——“他们”两个字刚出口,就带了点气音的颤,“找我”时嘴唇轻轻碰着我的衬衫,布料都跟着动了动;到“可我……我以为他们不在了……”时,声音突然抽了一下,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我甚至能感觉到她的牙齿轻轻咬了咬我的衬衫下摆,齿尖的力度很轻,却透着藏不住的慌,连说话的气息都跟着顿了半拍。

她的身体还在轻轻发颤,不是冷得打哆嗦,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委屈裹着后怕,连后背的肌肉都在做着小幅度的抖动——肩胛骨随着她的呼吸轻轻起伏,幅度比平时大,像在努力平复却压不住的慌,连箍着我腰的手臂都在微微用力,时而松一点,时而紧一点,能感觉到她指尖的关节在布料下轻轻扣,连心跳的轻颤都透过羊毛开衫传过来,隔着两层布料,还是能摸到那细碎的震动。

我抬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手指弯成柔和的弧度,避开她腰侧可能碰疼的地方,动作放得极慢——每拍一下都顿两秒,像在给她顺气,又像怕惊着怀里的人。指尖蹭过她开衫下摆的酒渍时,能清晰摸到两种触感:没沾酒的羊毛是暖的,软得像云;沾了酒的地方是凉的,硬邦邦的,还带着点潮湿的涩,比周围的布料低了好几度。心里突然一紧:刚才在包厢里,她定是又怕又慌,眼睛里只盯着亲生父母,连酒洒在身上、湿布料贴在小腿上的凉都没察觉,只顾着把攒了十几年的委屈往眼泪里倒。

“没事了,没事了,我在呢。”我把声音压到最低,几乎是贴着她的发顶用气音说,嘴唇蹭到她软乎乎的发梢,能闻到上面淡淡的薰衣草洗发水味——是浅淡的,像晒过太阳的床单味,混着眼泪的微咸,两种味道缠在一起,反倒成了让人安心的气息。“想哭就哭出来,别憋着,我陪着你,多久都等。”说这话时,我刻意放慢了语速,每个字都揉进了温,连呼吸都轻轻拂在她发顶,怕惊断她这难得的宣泄。

肖雅在我怀里哭了大概半分钟,哭声渐渐小了,只剩偶尔的抽气——是那种哭到脱力的轻颤,肩膀跟着一耸一耸的,像刚跑完八百米的小孩,连呼吸都带着点急促的浅。接着她慢慢抬起头,鼻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连鼻翼都在轻轻颤,每一次颤动都带着没压下去的委屈。睫毛上还挂着细碎的泪珠,有的粘在睫毛尖上,有的把几根睫毛粘成小团,像撒了把没化的糖霜,一眨眼睛,就有颗泪珠顺着睫毛往下滚,砸在我手背上,凉得我指尖轻轻缩了缩。

她没顾上擦眼泪,甚至没抬手抹一下眼角,反而伸手攥住我的手腕——指尖还带着泪的湿凉,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却攥得格外用力,指节都陷进我手腕的皮肉里,能感觉到她指甲轻轻扣着皮肤的微疼。即使手还在颤,力度却没松半分,连声音都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尽管尾音还裹着未散的哭腔:“袈沙,你……你跟我进去,他们想见你。”说“他们”时,她的目光往包厢门的方向扫了一眼,眼里有怕,却更多的是想把我介绍给父母的急切,像要把自己最依赖的人,郑重地放进亲人的视线里。

我转头看向许欣怡时,她正站在离我半步远的地方,黑色面罩边缘还沾着点舞池带过来的浅灰细尘,在壁灯暖光下像撒了把碎盐,连露出来的额角都沾了根极细的绒毛——该是刚才挤过人群时蹭到的。她没立刻说话,只是先轻轻点了点头,下颌线绷得没那么紧了,连之前抿成直线的嘴唇都微微松了点弧度。

她的目光先落在我脸上,扫过我衬衫上被眼泪浸湿的痕迹,又缓缓移到我怀里的肖雅身上——之前像冰碴子似的冷意淡了大半,眼底多了丝不易察觉的柔和,像初春化了点的雪水,连透过面罩缝隙露出来的眼尾都软了些。大概是见不得肖雅这副眼睛红肿、还在轻轻抽气的模样,连贴在风衣内侧的右手都松了些:我能看见她风衣腰侧的布料慢慢平复,之前因为攥紧枪柄而凸起的弧度软了半分,不再是硬邦邦的棱角,却依旧保持着随时能触到枪的姿势,没敢彻底放松。

我对着她微微颔首,下巴轻轻抬了抬,用口型无声地说了句“注意安全”——嘴唇动得极轻,几乎只有自己能察觉:说“注”字时,嘴角往回收了收,没让气流带出声音;“意”字时舌尖悄悄抵了抵下唇,唇瓣只开了条细缝;“安”和“全”两个字更轻,几乎是唇形的微动,连下巴的线条都没怎么变。这是在侦察连时练过无数次的无声交流,不用说话,只凭唇形就能懂彼此的意思。

许欣怡立刻会意,眼底那点柔和又收了回去,重新换上军人的严谨。她往后退了半步,鞋底蹭过酒红色地毯的绒毛,没发出半点声响——动作轻得像怕惊到空气,后背贴墙时也放得极缓,肩胛骨抵着壁纸凹凸的纹路,没让墙壁发出“咚”的闷声。右手依旧贴在风衣内侧,保持着护枪的姿势,像尊沉默的哨兵,连站姿都重新绷得笔直:膝盖并得齐整,小腿肌肉微微发力,风衣的下摆顺着腿线贴得整齐,没有半点褶皱,活脱脱是刚在训练场站完军姿的模样。

她的目光开始警惕地扫过走廊——从尽头蒙着阴影的消防栓,到天花板垂下来的电线接口,连通风口格栅的缝隙都没放过:扫到消防栓时,瞳孔轻轻缩了缩,确认门没被撬动过的痕迹;落在电线接口时,又顿了顿,看是否有异常的电线外露;最后停在通风口,耳朵微微侧了侧,大概是在听里面有没有异响。每扫过一处,她的身体都会跟着微调角度,确保能同时盯着走廊两端和我们这边的动静,连呼吸都放得更浅,胸口的起伏几乎看不见,只剩面罩边缘偶尔随着气息轻轻动一下,像片安静的黑羽。

跟着肖雅跨进包厢门的瞬间,暖黄的光就像提前候着似的,瞬间裹了上来——不是酒吧舞池那种晃眼的彩灯,也不是走廊壁灯那种淡得发虚的温,是像家里卧室床头那盏老台灯的光,揉了点阳光的暖,又掺了点烟火气的软,落在皮肤上时,不是扎人的亮,是像被温毛巾轻轻敷着,连指尖都能觉出那股柔,连之前在走廊沾的冷意都被烘得散了大半。

这哪是普通的酒吧包厢?分明是间精心收拾过的小客厅。靠墙摆着张深棕色的真皮沙发,皮革是上好的头层皮,表面泛着柔和的光泽——不是打蜡的假亮,是常年坐出来的温润,在暖光下能看见皮革本身的纹路,像老人手上的掌纹,带着岁月的软。沙发座位中间有块浅浅的凹陷,边缘还留着点人体压过的弧度,显然是常有人坐,连扶手处都被磨得比其他地方更亮些,指尖碰上去,能摸到皮革被摩挲出的细腻感。

沙发扶手上搭着条米白色的羊绒毯,不是那种崭新的硬挺,是洗过很多次的软,边缘起了圈细细的毛球,像撒了把小棉花,用手指轻轻一捻,毛球就会顺着指腹滚下来。毯角绣着朵小小的白色雏菊,花瓣的针脚细得像头发丝,连花芯的黄色都用的是细棉线,绣得格外规整,显然是有人特意挑了这样的毯子,不是随便拿的装饰。

沙发前的茶几是深色的胡桃木,表面擦得锃亮,能清晰映出上面水晶花瓶的轮廓,连花瓶里白玫瑰的影子都能看见,甚至能照出我和肖雅的衣角——我深灰色衬衫的袖口、她米白色开衫的下摆,都在茶几表面投下浅浅的影,像画在镜子上的小画。

花瓶是通透的水晶材质,瓶身上刻着细碎的菱形纹,光透过瓶身时,会在茶几上投出星星点点的亮。里面插着两支新鲜的白玫瑰,花茎剪得齐整,底部用银色的锡纸包着,还能看见锡纸里渗出来的水珠——显然是刚插没多久。花瓣层层叠叠的,最外层的花瓣边缘泛着淡淡的粉,像被夕阳染过,花瓣上沾着的水珠还没干,有颗正顺着花瓣的弧度往下滚,速度慢悠悠的,“嗒”地落在茶几上,晕开个圆圆的小水点,水点里还映着头顶的暖光,像颗小太阳。

花瓶旁边摆着个打开的银质托盘,托盘边缘刻着缠枝莲的卷草纹,花纹的线条流畅,没有半点毛糙,显然是手工雕的。里面放着四块巧克力,包装纸是亮闪闪的金箔,上面印着精致的洛可可花纹,连褶皱处都印得清晰,一看就是高档货。托盘角落还放着两杯没喝完的香槟,香槟是淡金色的,里面浮着细细的气泡,杯壁上凝着层水珠,顺着杯身往下滑,在托盘上积了个小小的水洼。杯沿沾着的气泡还没破,正慢慢往上飘,到杯口时轻轻炸开,没发出声音,却透着股松弛的惬意。

整个包厢里没有酒吧的喧嚣,只有暖光裹着的静,连空气里都飘着淡淡的玫瑰香和巧克力的甜,混着香槟的清冽,闻着就让人心里发暖,完全不像刚从满是烟味和重低音的酒吧里进来,反倒像走进了某个温馨的家,连呼吸都跟着慢了下来。

沙发上坐着两个人,暖黄的光落在他们身上,像给周身裹了层温软的纱,连空气都跟着慢了半拍。

靠左边坐的男人该有五十岁上下,穿一件深灰色定制西装——面料是高支羊毛混着桑蚕丝,细腻得能看见每根纤维在光下泛的浅银光泽,贴在身上该是软而挺括的质感,没有半点褶皱。连腰腹处最容易堆褶的地方,都被熨烫得平平整整,袖口的纽扣是银色方形的,上面刻着浅浮雕的“Y”字母,小得只有指甲盖一半大,不凑到跟前根本发现不了,透着股不张扬的贵气。领口的领带是沉稳的藏蓝色,像深夜平静的海面,上面绣着比发丝还细的银色格纹,只有暖光斜照时,才能看见那些细碎的银线在布料上闪,不仔细看真以为是纯色的,低调得恰到好处。

他的头发用哑光发胶梳得一丝不苟,没有半根碎发翘出来,只有鬓角处垂着三四缕银丝——不是全白,是掺着浅灰的银,贴在耳侧,反倒衬得他眉眼间的轮廓更清晰,眉骨高,眼窝深,不笑时透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却不显老态,只添了岁月沉淀的厚重。

他的手指修长,指节分明,骨节处泛着健康的淡粉,正搭在沙发扶手上,指尖夹着支没点燃的古巴雪茄。烟身是深褐色的,裹着的烟丝纹路像年轮般规整,顶端烫着金色的“cohiba”标识,字体小而清晰,一看就是珍藏的好货。他没点燃,只是用拇指轻轻摩挲着烟身,指腹的温度该是把烟丝焐得微温,可指节却泛着红——不是全红,是指根到指腹的位置透着浅粉,连关节处的褶皱都被绷得浅了,显然是刚才攥得太用力,连现在夹着雪茄,指腹都还微微用力,没完全放松。他的呼吸也带着不易察觉的急促,胸腔每一次起伏都比平时深半寸,偶尔还会屏住半秒,像在克制着翻涌的情绪,只有当目光落在肖雅身上时,那点急促才会淡些——原本像鹰隼般锐利的眼神,瞬间就软了下来,眼尾的冷意散了,瞳孔微微放大,能看见里面映着肖雅的影子,像被温水泡过的冰糖,连眼底的红血丝都透着藏不住的疼。

坐在他右边的女人,是肖雅的母亲孙慈。她穿一件米白色重磅真丝连衣裙,布料垂感好得像流水,随着她抬手擦泪的动作,裙摆轻轻晃出柔和的弧度,贴在小腿上能看见皮肤的浅影,在暖光下泛着淡淡的珍珠光泽,连领口的包边都缝得极细,没有半点线头,透着精致的温柔。领口别着枚圆形珍珠胸针——珍珠有指甲盖大小,不是纯白,是泛着淡淡粉晕的“爱迪生珠”,光感像剥了壳的荔枝,温润又透亮,周围镶着圈比米粒还小的碎钻,在暖光下闪着星星点点的光,不刺眼,只添了点恰到好处的亮。

她的头发烫成了大卷的波浪,像刚被海风拂过,蓬松又柔软,用一支银色缠枝纹发簪挽在脑后。发簪上的缠枝纹雕得精细,连叶片的脉络、花苞的弧度都清晰可见,末端还挂着颗小米粒大的珍珠,随着她呼吸时胸腔的起伏轻轻晃,偶尔碰到发丝,会发出极轻的“嗒”声,细得几乎听不见。几缕碎发垂在脸颊两侧,是被眼泪泡湿的,一缕贴在颧骨,一缕挂在下巴尖,像软乎乎的棉线,贴在泛着粉的皮肤上,衬得她原本就圆润的眉眼更软了——眉形是自然的柳叶眉,眼尾微微下垂,一看就是性子温和的人。

孙慈的眼眶红得像刚揉过的桃子,连眼尾的皮肤都透着浅粉的肿,细纹里还藏着没干的泪,一眨眼,就有颗小泪珠顺着眼尾往下滑。她手里攥着块白色镂空蕾丝手帕,蕾丝是缠枝莲的花纹,针脚细得能看见每个花瓣的弧度,帕角已经被眼泪泡得发皱,边缘还带着点淡淡的咸味,显然是擦了很久的泪。她的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连指节都绷得有些僵硬,手帕被她攥得皱成一团,像揉过的软纸,却没舍得松开,大概是怕眼泪掉在干净的连衣裙上。

看见肖雅时,她的嘴唇先哆嗦了两下——不是大幅度的抖,是嘴角轻轻颤,像有话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过了两秒,才发出声轻颤的“雅雅”。声音软得像刚晒过太阳的棉花,气音多,尾音还带着哭腔的颤,刚说完,眼泪就瞬间掉了下来——不是大颗的泪珠砸在手帕上,是细密的小泪顺着眼角滑,有的沾在睫毛上,像撒了把碎钻,有的滴在手帕上,发出“嗒嗒”的轻响,在安静的包厢里格外清晰。没一会儿,手帕中央就湿了一小片,深色的湿痕还在慢慢往四周漫,像朵悄悄绽放的墨花。

不用肖雅介绍,我也能猜得明明白白——这就是她找了十几年的亲生父母,肖云海,还有孙慈。那藏在细节里的紧张与温柔,像无声的证明,把“亲人”两个字,刻在了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里。

肖雅拉着我的手,指尖还带着没干的泪湿,凉得像刚碰过冰,却攥得格外紧——掌心沁出的细汗把我的手汗也引了出来,两双手的温度缠在一起,倒也捂热了些。她的脚步还有点虚,大概是刚才哭得太用力,腿软得像踩在棉花上,每走一步膝盖都会往外侧微微晃一下,米白色开衫下摆沾着的酒渍也跟着晃,浅褐色的印子在暖光下格外明显。我立刻把掌心的力道收得更紧些,用虎口扣住她的手背,把我的温度顺着指缝传过去,拇指还轻轻摩挲着她指节上的薄茧——那是她以前练枪磨出来的,此刻摸上去软乎乎的,像在给她顺气似的,想让她别那么慌。

走到沙发前两步远,她才慢慢停下,抬头看向肖云海时,眼里的泪又涌了上来,却强忍着没掉,声音还带着没压下去的哭腔,像被砂纸磨过的软糖,却比刚才稳了些:“爸,这就是袈沙,我跟你说过的……袈沙,他一直保护我,上次强子追我,是他挡在我前面的。”说“保护我”时,她还轻轻晃了晃我们相握的手,像在炫耀自己找到的依靠,眼底藏着点小骄傲,又带着点怕肖云海不认可的忐忑。

肖云海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那眼神不是陌生人的审视,更像在确认一件珍藏多年的宝贝——先扫过我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又往下落在我深灰色衬衫上没洗干净的血渍,连袖口露出来的纱布都没放过,那纱布边缘还沾着点浅红的血印,是刚才挡刀时崩开的。最后他的目光停在我攥着肖雅的手上,盯了两秒,才慢慢移开。我能看见他的喉结轻轻动了动,幅度比平时大,像有话堵在喉咙里,过了大概三秒,才缓缓开口——他的声音低沉得像浸了水的檀木,带着点岁月沉淀的沙哑,却格外清晰,每个字都像在舌尖滚过一遍才说出来,没有半点含糊:“袈沙,对吧?”

我刚要点头回话,他却抬手打断了我——指尖夹着的雪茄轻轻晃了晃,烟身裹着的深褐色烟丝纹路在暖光下格外清楚,顶端的金色标识闪着微光,却没掉下来。他的目光重新落回肖雅身上,那眼神里的疼瞬间浓得像化不开的蜜,连眼尾的纹路都软了下来,像要把这么多年没陪在她身边的亏欠,都揉进这一眼里:“雅雅从小就怕黑,晚上睡觉要抱着那只浅棕色的小熊玩偶,玩偶右耳朵破了个洞,我当年想给她换个新的,她抱着不肯放,说那是你妈织的;她不爱吃香菜,一沾就会吐,连汤里飘根香菜叶都能挑出来,小时候你妈包饺子放了点香菜末,她嚼了一口就吐了,还哭着说‘妈妈不爱我了’;她五岁那年摔断过左腿,阴雨天会疼,你要记得给她备着暖宝宝,最好是樱桃味的——她小时候觉得樱桃味像糖果,薄荷味太凉,她怕冰着腿。”

他说着说着,声音就开始发颤,尾音裹着点不易察觉的哽咽,连握着雪茄的手都轻轻晃了晃,烟灰从顶端掉下来,“嗒”地落在沙发上的米白色羊绒毯上,留下个浅灰的小印子,像撒了颗细盐。他却没察觉,眼睛一直锁在肖雅脸上,连眨眼都少了些,只是继续说,像在交代一件比自己生命还重要的嘱托:“我知道,这些年让她受委屈了,跟着雷清荷,没过上一天好日子。雷清荷那边,我会处理,你不用管,以后没人能再欺负她,谁都不能——就算是天塌下来,有爸在。”说最后一句时,他的声音突然沉了些,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像在给自己立誓,又像在给我们吃定心丸,连指节的红都深了些。

肖云海的目光从肖雅脸上移开,转向我的瞬间,眼神里的温柔像被轻轻收进了抽屉,瞬间换上了淬过钢的坚定——那不是上位者居高临下的冷,是为女儿未来兜底的沉,连眼尾的纹路都绷得比刚才直了些。他刻意放缓了呼吸,胸腔的起伏比之前浅了大半,像在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只留股稳劲在声音里:“袈沙,我不管你以前是做什么的——是在暗巷里讨生活,还是在明面上走仕途,我都不问;也不管你想要什么——”

说到这里,他的指尖轻轻捏了捏雪茄,烟身的深褐色在暖光下泛着哑光,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底气,却没半分炫耀的浮:“钱,我能给你在瑞士银行开最高级别的账户,数字你随便填,只要你能让雅雅安心;地位,我在巴黎的人脉从市政厅到商会,你想站稳脚跟,我一句话的事,让你横着走都没人敢拦;资源,不管是生意上的渠道,还是暗处的保护,只要你开口,没有我肖云海拿不到的。”

他顿了顿,喉结轻轻滚了一圈,像在斟酌接下来的话。接着身体微微前倾,深棕色真皮沙发被压出极轻的“吱”声,那声音细得像根棉线,却让空气都跟着沉了半分。他的目光死死锁在我的眼睛里,不是要探究什么,是要把话刻进我心里——瞳孔里映着我的影子,连我衬衫上的血渍都看得清清楚楚,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郑重,每个字都像咬着砂石说出来,实得能砸在地上:“我只有一个要求——好好对她,好好爱她,别让她再受半点委屈。”

“半点”两个字,他说得比之前重了些,嘴唇微微抿紧,下唇都泛了点白:“要是你做不到,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就算你藏进地缝里,就算你换张脸、改个名,我也能把你找出来。”

最后那句话,他说得极轻,轻得像吹过耳边的风,却裹着股无形的威慑——不是要威胁谁,是把作为父亲的底线摊在明面上,连空气都像被这股劲压得凝住了,暖黄的光落在他脸上,都显得比刚才沉了些。

可我分明看见,他说这话时,眼底深处那点没藏住的恳求——像被浓雾裹着的星,明明灭灭的。他的指节比刚才更红了,雪茄被攥得比之前紧,连指腹都泛了点白,那是怕我不答应的慌,是怕女儿再受委屈的疼。这哪里是上位者的命令?分明是个父亲把女儿的未来当成最贵重的珍宝,双手捧着递过来,一边用自己的实力筑起保护墙,一边又怕对方接不稳的忐忑,连语气里的威慑,都裹着层柔软的期盼。

肖雅的手在我掌心轻轻颤了颤——不是怕得发抖,是感动裹着不舍的轻颤,指尖的薄茧轻轻蹭过我的掌心,那点平时练枪磨出的糙,此刻却软得像裹了层棉。她抬头看向我时,眼里的泪又涌了上来,却没像刚才那样掉下来,反而顺着眼尾轻轻晃,映着暖黄的光,像两颗悬在睫毛上的小太阳。嘴角却轻轻往上扬,不是大笑,是抿着唇的浅笑,梨涡陷出个小小的坑,像雨后初晴的天空,亮得晃眼。

她没说话,只是攥着我的手往门口方向轻轻拉了拉——力度很轻,像怕拽疼我,指尖还悄悄捏了捏我的掌心,那点软乎乎的力道,像在说“我们该走了,别让爸妈再惦记”。我能感觉到她的指尖还在微微发潮,是没干的泪,却比刚才暖了些,连拉着我走的脚步,都比进来时稳了些,只是膝盖偶尔还会晃一下,像在克制着没说出口的不舍。

孙慈还在沙发上轻轻哭着,肩膀随着抽气轻轻起伏,米白色真丝连衣裙的领口被眼泪浸得发深,却没顾上整理。她抬手用手帕擦眼泪时,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指尖捏着手帕边缘,只敢用绣着蕾丝的帕角轻轻按着眼尾,连睫毛都没敢蹭到,生怕把刚画的淡眼线弄花。擦完后,她才慢慢从沙发扶手上拿起个精致的丝绒盒子,那盒子是深蓝色的,像深夜的海面,丝绒表面泛着柔滑的光,用指尖轻轻一碰,绒毛就会陷下去个小坑,边缘镶着的银色细边,被擦得亮闪闪的,没有半点氧化的痕迹。

她的手指轻轻扣住盒盖,指甲盖泛着淡淡的粉,动作慢得像在拿易碎的瓷器——先是用拇指推了推盒扣,确认没卡紧,才慢慢掀开,连手腕都保持着平稳的弧度,生怕盒子里的东西被晃到。声音带着没压下去的哽咽,每个字都裹着泪的软:“雅雅,这是……这是你出生那天,我在巴黎圣母院旁边的金铺订的长命锁,这么多年走到哪都带着,每天都用细软的鹿皮布擦,连祥云纹的缝隙都没放过,现在……现在终于能给你了。”

盒子打开时,铰链发出“咔嗒”一声轻响,细得像根棉线断了,却在安静的包厢里格外清晰。里面躺着枚纯金的长命锁,不是厚重的老式款式,是轻薄的长条形,贴在深蓝色丝绒上,像片闪着光的叶子。锁身上刻着“平安”两个楷体字,笔画圆润得像被温水泡过,没有半点锋利的棱角,边缘还雕着细小的祥云纹——每朵云的卷边都刻得清清楚楚,连云尾的小弧线都透着精致,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

锁身的金光不是刺眼的亮,是像把夕阳揉进了金子里,柔得能映出肖雅的指尖,没有半点氧化的黑斑,显然孙慈说的“每天都擦”,不是随口说说。肖雅伸手接盒子时,手腕明显沉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这小小的锁会这么有分量,她的指尖轻轻搭在锁身上,先是碰了碰“平”字的横画,接着指腹反复蹭过笔画边缘的细小刻痕,连刻字时留下的细微纹路都摸得清清楚楚。

眼泪又掉了下来,“嗒”地砸在丝绒盒子上,留下个浅湿的小圆点,像在深蓝色的布上缀了颗小珍珠。她却只是点了点头,嘴唇抿成条浅红的线,喉结轻轻动了动却没出声——大概是怕一开口,刚压下去的哭腔又会涌上来,只能用动作代替回应,指尖紧紧攥着盒盖,连指节都泛了点白,像要把这十几年的牵挂,都攥进掌心里。

孙慈看着她这副模样,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却没再哭出声音,只是抬手轻轻拍了拍肖雅的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丝绒盒子传过来,软得像团棉花:“拿着吧,以后戴着,就像妈妈在你身边一样。”

我们的手刚触到包厢门的铜质把手——那冰凉的金属还带着之前肖雅指尖的余温,肖云海的声音突然从身后追了过来。不是之前沉稳的叮嘱,是比刚才更沙哑的调子,像被砂纸磨过的檀木,尾音还裹着点没藏住的颤,连话里的停顿都比平时长:“雅雅……”

他顿了半秒,我们的脚步下意识停住,我能感觉到肖雅攥着我手腕的手轻轻紧了紧。肖云海的喉结在暖光下清晰地滚了一圈,比刚才更用力,像是要把涌到喉咙口的情绪咽下去,才接着说:“婚礼……我会给你办得风风光光的。”他的声音里多了点急切,指尖夹着的雪茄忘了捏,烟灰又往下掉了点,落在羊绒毯上,和之前的浅灰印子叠在一起,他却没看一眼,目光死死锁在肖雅的背影上,“你想要什么样子的——教堂也好,要巴黎圣母院旁边那家,我去打招呼;草坪也好,卢浮宫旁边的花园,我能包下来。爸都满足你,全世界最好的都给你。”

“全世界最好的”这几个字,他说得格外重,像在给自己立誓,又像怕女儿不信,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沙发扶手——深棕色的皮革被他捏出几道浅痕,指节的红比刚才更明显,连平时稳得没半点起伏的肩膀,都微微晃了一下。我甚至能想象他此刻的模样:大概是身体前倾着,眼神里的不舍裹着愧疚,明明是叱咤风云的人物,此刻却像个怕女儿受委屈的普通父亲,连语气里的强势都软成了恳求。

肖雅的脚步彻底顿住,后背对着他们,我能看见她后颈的碎发轻轻颤了颤——不是风动,是她在压抑眼泪。她的后背肌肉绷得很紧,肩胛骨微微凸起,像在努力扛着情绪,连握着我的手都变了力道:指尖轻轻嵌进我的掌心,不是疼,是依赖的紧,指甲盖泛着白,却没回头。过了两秒,她才慢慢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按了按眼角——没敢用劲,怕把眼泪按出来,然后攥着我的手,更用力地往门外走,脚步比刚才快了些,像在逃离什么,又像在给自己打气:再不走,就真的忍不住哭了。

我扶着门帮她让开位置,她推开门时,力度放得很轻,门轴只发出极细的“吱呀”声,比刚才进来时更柔,像怕惊扰了包厢里的人。暖黄的光从门缝里漏出来,先在地毯上投出窄窄一道光带,随着门慢慢关上,光带一点点变窄,最后“咔嗒”一声,门锁扣上的瞬间,光彻底被隔绝在里面,连里面肖云海可能还没说完的话,都被这道木门挡得严严实实,只剩一点模糊的余音,像羽毛似的飘过来,转眼就散了。

走廊里的冷意瞬间裹上来——不是刚才那种带着点电子音乐震颤的凉,是没了暖光缓冲的冷,顺着衣领往脖子里钻,激得我轻轻打了个寒颤。肖雅却像突然松了口气似的,身体软软地靠在我身上,重量大半压在我的胳膊上,带着点未干的潮气:头发上还沾着包厢里的玫瑰香和眼泪的咸,后颈的皮肤有点凉,是刚才靠在我身上时被汗浸的。

她攥着长命锁盒子的手贴在我的掌心,我能清晰感觉到盒子的触感:深蓝色丝绒的软裹着锁身的硬,锁的边缘硌到我的指节,有点疼,却让我格外清醒——那是她十几年的牵挂,此刻被她紧紧攥在手里,也攥着我们往后的日子。她靠在我身上时,呼吸慢慢变平稳,从之前的急促抽气,变成浅浅的起伏,只有肩膀还在轻轻颤,像刚跑完一场漫长的路,终于能停下来歇一歇。

许欣怡还在走廊尽头等着,见我们出来,她立刻迎上来,脚步很轻,风衣下摆几乎没动。她的目光先扫过肖雅的脸,见她眼里有笑,没再哭,才转向我,用口型说了句“一切顺利?”——嘴唇只动了动,没发出声音。我点头,对着她做了个“注意安全”的手势,拇指和食指比了个“oK”的形状,又轻轻往她的枪套方向指了指,她会意,轻轻点了点头,转身往楼梯口走,黑色风衣的下摆扫过地毯,没留下半点痕迹,很快就消失在走廊的阴影里。

肖雅拉着我的手,指尖的力道比刚才更紧了些——指节泛着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我掌心的老茧里,连握着长命锁盒子的那只手,都因为用力而微微发颤,深蓝色丝绒盒子的边角硌得我手背有点痒。她快步往楼下走,米白色针织开衫的下摆随着动作轻轻晃,扫过铁艺楼梯的台阶时,蹭到了上面的锈迹,浅褐色的锈粉沾在衣摆边缘,像撒了把细沙,她却没在意,脚步只快不慢。

这铁艺楼梯的台阶早没了当年的亮,表面坑坑洼洼的,几道锈迹像凝固的血渍,在走廊暖光下泛着暗沉的褐,有的地方锈得发脆,用指尖一碰就能刮下细屑。踩上去时,“吱呀”声格外刺耳——第一阶的声音最高,像老木头被强行掰弯的涩响,震得人脚底发麻,连小腿的肌肉都跟着轻轻颤;往下走时,每阶台阶的响声都不一样,有的是闷沉的“咚”,有的是尖锐的“吱”,混在一起像支走调的曲子,在安静的楼梯间里格外清晰。

肖雅没穿鞋,光脚踩在台阶上——冰凉的铁艺渗着夜的潮气,贴在脚底时像踩了块刚从水里捞出来的铁板,凉意顺着脚趾缝往骨髓里钻。她的脚趾下意识蜷缩起来,脚趾甲泛着淡淡的粉,蜷起来时能碰到脚心的软肉,脚跟处还沾着点地毯上的绒毛,随着脚步轻轻晃,却没停下,只是攥着我的手,脚步越来越快,像在逃离包厢里那让人鼻酸的温情,又像在奔向什么藏着光的未来,连呼吸都变得急促,温热的气息拂在我手腕上,带着点湿意。

刚走到一楼转角,震耳欲聋的电子音乐就像潮水似的扑面而来——不是隔着门板的闷响,是毫无遮挡的狂涌,重低音的震波顺着鞋底往腿骨爬,膝盖都跟着发颤,连胸腔都像被无形的手轻轻敲着,每一次震动都和心跳撞在一起,连牙齿都能感觉到细微的共振,牙根有点发麻。

舞池上方的彩色霓虹灯疯了似的扫来扫去,红色的光带先掠过人群——把一张张扭动的脸映得像刚浸过血的纸,连眼白都透着浅红,有人闭着眼睛仰头晃头,汗滴从下巴往下掉,落在衣领里,晕开深色的印子;接着蓝色的光切进来,又把皮肤染成冻在冰里的青,有人举着酒杯大笑,杯沿的盐粒掉在衣服上,像撒了把碎雪;最晃眼的是紫色的光,扫过舞池时,连空中飘着的酒液飞沫都泛着诡异的荧光,像无数只小虫子在飞,落在黑色皮衣上,还会留下淡淡的亮痕,晃得人眼晕,连看东西都有点模糊。

空气里的味道也变了——之前包厢里的玫瑰香和巧克力甜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龙舌兰的烈味裹着烟味,混着人身上的汗味,呛得人鼻子发酸。有人撞了肖雅一下,她下意识往我身后躲,攥着我的手更紧了,我立刻把她往怀里带了带,用后背挡住拥挤的人群,目光警惕地扫过周围——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迷幻的笑,却没人在意我们这两个格格不入的身影,只有音乐还在狂响,灯光还在乱晃,把这一楼的空间变成了和二楼截然不同的、疯狂的世界。

舞池里的人挤得像罐头里的沙丁鱼,连转身都要蹭到旁人的肩膀——左边有人闭着眼睛,头跟着重低音的节奏疯狂摇晃,染成浅棕的发梢甩动时,汗滴像小珠子似的飞出来,有颗正好落在旁边男人的黑色皮衣上,对方却浑然不觉,依旧跟着音乐扭腰,皮衣上的金属铆钉随着动作“叮当作响”;右边有人举着琥珀色的龙舌兰酒杯,杯沿沾着的盐粒没粘牢,随着手臂的摆动往下掉,有几粒落在我的鞋尖上,凉得像碎冰。

突然,那人动作幅度太大,酒杯“哗啦”倾斜,酒液顺着杯壁往下淌,大半都泼向我们这边。我几乎是本能地把肖雅往身后一护,左手飞快抬起挡在她身前——琥珀色的酒液“啪”地溅在我小臂上,冰凉的液体顺着袖口往下滑,渗进衬衫纤维里,瞬间把之前没洗干净的深褐色血渍泡得发深,在深灰色布料上晕开片不规则的印子,黏腻得像贴了层湿纸。龙舌兰特有的烈味混着酒精的呛,直冲鼻腔,酸得我忍不住皱紧眉头,连眼睛都微微发涩。

我们在人群里慢慢挤,每走一步都要推开身前的人——有人醉醺醺地往我身上靠,我只能侧过身护住肖雅,用肩膀轻轻顶开对方;有人举着荧光棒晃来晃去,光刺得人眼睛疼,我抬手挡在肖雅眼前,替她遮住那些晃眼的光。肖雅的手始终攥着我的手腕,指节泛着青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我手腕的皮肉里,能感觉到她指腹的薄茧在布料下轻轻蹭,是紧张得无意识发力。她的呼吸变得急促,温热的气息拂在我后颈,带着点刚哭过的湿意,偶尔还会轻轻抽一下,像怕极了这拥挤的混乱。

她的脸紧紧埋在我后背,鼻尖蹭着我衬衫的布料,连眼睛都没敢睁开,身体贴得我极近——手臂环着我的腰,胸口轻轻抵着我的后背,像只受惊的小猫躲在避风港里,每走一步都踩着我的脚步节奏,生怕跟丢半分。我能感觉到她小腿轻轻发颤,大概是还没从包厢的情绪里缓过来,又被这舞池的喧嚣吓到,只能更用力地攥着她的手,用动作告诉她“别怕,我在”。

终于挤出酒吧大门时,凌晨的塞纳河风像早就候在门口似的,迎面撞了上来——比在酒店时的风更凉,裹着河水的水汽,不是温柔的拂过,是带着棱角的刮,冷得像把刚从河底捞出来的冰碴子,扫过脸颊时刺得皮肤发紧,连颧骨都有点发麻。风钻进衣领里,顺着脖颈往下滑,贴着后背的皮肤往腰侧钻,激得肖雅轻轻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往我怀里缩了缩,手臂环得更紧,连头都往我肩膀靠了靠,像在躲这突如其来的凉。

风里裹着塞纳河特有的清润,却没了白天的软,反而带着股生冷的硬,吹得路边梧桐叶“哗啦”作响——叶子摩擦的声音不是细碎的轻响,是带着力道的“沙沙”,像有人在暗处轻轻翻书,偶尔还有几片枯黄的叶子被吹落,打着旋儿落在我们脚边。远处传来塞纳河游船的汽笛声,不是尖锐的长鸣,是带着点闷的“呜——”,隔了老远飘过来,混着风声,像藏在夜色里的动静,让这凌晨的街景多了丝说不清的静谧。

肖雅下意识往我身边靠得更近,肩膀紧紧贴着我的胳膊——她米白色针织开衫的羊毛软乎乎的,蹭得我手臂有点痒,还能感觉到她肩膀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比我的体温低半分,却带着让人安心的暖。她的光脚踩在路边的石板上,我低头时能看见她的脚趾轻轻蜷着,指甲盖泛着淡淡的粉,沾着点石板缝里的湿泥——石板是夜露浸过的凉,凉意顺着她的脚掌往上窜,像细小的冰针戳着脚心,她却只是咬着下唇没吭声,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攥着我的手,指尖微微用力,往远离酒吧的方向走。

路边的路灯隔很远才有一盏,暖黄的光团像揉碎的月亮,落在石板路上晕开半米宽的圈,圈外是浓得化不开的暗。我们的影子被灯光拉得老长,贴在石板路上像两道扭曲的藤蔓——我的影子宽些,偶尔会裹住她的,像在悄悄护着;她的影子细些,紧紧贴着我的,随着脚步轻轻晃,有时影子的边缘蹭过路边的杂草,狗尾草的绒毛被蹭得轻轻颤,种子偶尔会粘在她的脚踝上,她也没察觉,只是跟着我的节奏走。我刻意放慢了脚步,怕她光脚踩在石板上疼,遇到有小石子的地方,还会轻轻拉着她绕过去,指尖能感觉到她掌心的汗,湿湿的,却攥得很牢。

走了大概十分钟,肖雅才慢慢停下脚步,身体轻轻靠在一棵梧桐树上——树皮粗糙的纹路蹭着她开衫的后背,把软乎乎的羊毛勾出几道细痕,她却没在意,只是轻轻吸了口气,大口地喘着气,胸口起伏得很明显,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点风的凉意,呼气时能看见淡淡的白气,像刚跑完一段远路。她的头发被风吹得更乱了,额前的碎发贴在脸颊上,有的沾着泪和汗水结成小团,硬邦邦的,有的被风吹得翘起来,像调皮的小绒毛;耳后的碎发垂在颈侧,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晃,蹭得她脖子微微缩了缩,像被痒到。

她的脸色还是有点白,但比在包厢里时多了点血色,像刚从闷罐里透了口气,没那么苍白了;嘴唇也从之前的干裂恢复了点浅粉,不再是毫无血色的淡白,连嘴角都轻轻往上扬着。她抬头看向我时,眼里的泪已经干了,眼尾还泛着点红,像刚哭过的小兔子,鼻尖也红红的,透着股没散的委屈,却又裹着释然的笑——那笑不是大笑,是嘴角抿着的浅弧,梨涡陷出个小小的坑,连眼底都亮了些,像揉进了星星。

“袈沙,”她开口时,声音还有点沙哑,像刚用温水润过,却还带着点哭后的涩,尾音轻轻晃着,没那么稳,却带着点轻松的笑意,“我爸妈……他们说,以前不是故意不找我。”她说着,指尖轻轻勾着我衬衫的下摆,指甲盖把原本就有点皱的布料又捏出几道浅褶,力道很轻,像在撒娇似的,“是当年雷清荷把我抱走后,他们找了我好多年——去了意大利,去了西班牙,还去了非洲的几个小国,都没找到……”

说到“都没找到”时,她的声音轻轻顿了顿,眼底又泛起点湿,却很快抬手用指腹蹭了蹭眼角,把那点湿意压下去,接着笑了笑,像在说件终于放下的事:“我妈还说,每次去孤儿院,都怕错过我,连门口的流浪猫都问过,有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小姑娘……”她的指尖还在勾着我的衣角,轻轻晃了晃,像在分享心底最软的秘密,连呼吸都变得轻了些,没了之前的急促。

我能感觉到她攥着我的手慢慢松了点,却没放开,只是力道变得温柔,像怕捏疼我。风还在吹,梧桐叶“沙沙”地响,路灯的光落在她脸上,把她眼尾的红照得更明显,却也把她的笑衬得更软——那是委屈终于有了着落的释然,是漂泊多年终于找到根的安稳,都藏在她轻轻的话语里,藏在她勾着我衣角的指尖上。

肖雅的手指轻轻在我眼前比划着,指尖泛着浅粉,像支没蘸墨的笔,在空气里画出弯弯绕绕的线——从巴黎的塞纳河画到意大利的罗马广场,又从西班牙的海边画到非洲的草原,每画一段,指尖就会轻轻颤一下,是激动得没稳住。她的眼神里满是亮闪闪的光,瞳孔像揉进了碎星,原本还泛着红的眼尾,此刻被这光衬得软乎乎的,连说话时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胸口轻轻起伏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点轻喘,却没停下,只顾着把爸妈说的话,一字一句揉进语气里:

“我妈说,我出生那天,巴黎下着细密的小雨,不是瓢泼的大,是像针似的雨丝,打在公寓的玻璃窗上,‘沙沙’地响。”她的指尖突然停在半空,像摸到了当年的雨,语气也软了下来,“她坐在窗边的摇椅上抱着我,手臂环得紧紧的,说再冷的雨都不怕,因为我在她怀里,全世界都是暖的。还说我那时候特别小,她的拇指轻轻捏着我的小手,刚好能把我的手裹住,连指甲盖都只有她的一半大,她都不敢用力,怕不小心碰疼了我……”

说到这里,她轻轻吸了口气,胸口的起伏更明显了些,眼里的光又亮了几分,连嘴角的笑意都深了:“还有我爸,他说以后没人能欺负我了——不管是雷清荷,还是别的什么人,他都会挡在我前面。他还说要给我们办婚礼,要风风光光的,比巴黎所有的婚礼都好看。”她的指尖轻轻捏了捏我的手,说到“我们”时,低头看了眼我们相握的手,再抬头时,眼底多了点羞赧的软,“他说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他肖云海的女儿,也是你袈沙的爱人……”

这话落时,她的眼睛彻底亮了起来,像把整个夜空的星星都揉进了眼底,之前藏在眉梢的委屈、挂在眼角的害怕,全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暖冲得没了踪影。她的指尖轻轻蹭过我的掌心,不是用力的抓,是来回的、温柔的蹭,像小猫用爪子轻挠,带着点痒意,掌心的温度也慢慢升了上来,把我的手也捂得暖暖的。

接着,她慢慢踮起脚尖——先是左脚尖轻轻点地,没稳住,身体轻轻晃了一下,立刻攥紧我的手,右脚尖也跟着踮起来,两只脚的脚趾都微微蜷着,像踩在柔软的云朵上。为了保持平衡,她的身体轻轻往我身上靠了靠,肩膀贴着我的胳膊,发梢的碎发蹭过我的下巴,带着点洗发水的薰衣草香。

她凑到我的耳边,距离近得能感觉到她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尖,像羽毛轻轻扫过。声音放得极轻,却每个字都格外清晰,没有半点含糊,软得像裹了层蜜:“袈沙,我爱你。”

那声音不是响亮的宣告,是贴在耳边的私语,每个字都带着她的心跳——我能感觉到她攥着我手的指尖轻轻抖了一下,连呼吸都顿了半秒,像是说完这句话,终于松了口气,又像是怕我没听清,说完后还轻轻往我耳边靠了靠,确认我听真切了。那甜意顺着耳朵往心里钻,不是糖果的甜,是带着她体温的、软乎乎的甜,像把初春的暖阳揉进了心里,连指尖都跟着发颤。

风还在轻轻吹,裹着塞纳河的水汽拂过脸颊,不是之前的生冷,反而带了点夜露的润。路边的梧桐叶被风撩得“沙沙”响,叶片间的摩擦声不是杂乱的噪,是像有人在耳边说悄悄话的细,偶尔有片半黄的叶子被吹落,打着旋儿飘到脚边,“嗒”地落在石板上,轻得像声叹息。远处的汽笛声又飘了过来,比刚才更淡了些,混着叶响,像给这夜色配了段温柔的背景音,连空气都跟着慢了下来。

路灯的光落在肖雅脸上,像融化的黄油裹着她的轮廓——暖黄的光把她眼尾的红衬得更明显,不是刚哭过的肿,是带着羞意的浅粉,像在眼角晕开的胭脂。她的嘴角往上扬着,梨涡陷出浅浅的一个坑,不大,却像盛了点星光,亮得晃眼。嘴唇微微抿着,没涂唇膏的唇瓣泛着自然的浅粉,唇纹浅得几乎看不见,只有在她轻轻咬了咬下唇时,才露出几道极细的纹路,带着点紧张的期待,像在等我的回应。

她的眼神里满是认真,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深棕色的眼仁里映着路灯的光,像落了两颗小太阳,连眼白都透着干净的瓷色,没有半点闪躲,就那样直直地看着我。我能感觉到她的身体还在轻轻发颤,不是怕得发抖,是激动得控制不住的轻颤——肩膀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幅度比平时大,连攥着我衣角的指尖都在轻轻抖,指甲盖偶尔蹭过我的布料,留下点细碎的痒,像在确认这一切不是梦。

我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接着就像撞开了闸门,“咚咚”地狂跳起来,撞得胸腔发疼,连肋骨都跟着发紧。耳尖瞬间烫了起来,像被路灯的光烤着,连脖子都跟着泛了点热。我下意识屏住呼吸,又很快松开,怕自己的慌乱被她看出来,可指尖的麻意却骗不了人——连指尖的关节都在微微发颤,是藏不住的心动。

我慢慢抬起手,指尖先碰到她脸颊旁的碎发——那碎发被风吹得贴在皮肤上,带着点夜露的湿,软乎乎的。我轻轻拂了拂,动作放得极慢,怕碰疼她,指尖蹭过她温热的皮肤时,能清晰感觉到她的战栗——不是冷,是紧张裹着期待的轻颤,皮肤下的血管轻轻跳动,连温度都比平时高了半分。

接着,我慢慢把她拥进怀里。手臂环住她的腰时,刻意收了收力道,不松不紧,刚好能把她圈在怀里——能感觉到她羊毛开衫的软,贴着我的手臂,像裹了团云。让她的头靠在我肩膀上时,我轻轻偏了偏头,避开她发顶的碎发蹭到脸颊,鼻尖刚好抵着她的发顶,能清晰闻到她头发上的味道:淡淡的薰衣草洗发水味,混着风里的水汽,还带着点她身上的温热,不是浓烈的香,是像晒过太阳的床单那样的软香,格外好闻,连之前手臂上酒液的烈味都被盖了过去。

我能感觉到她在我怀里轻轻松了口气,原本绷着的肩膀慢慢垮下来,手臂也悄悄环住了我的后背,指尖轻轻勾着我衬衫的后摆,力道很轻,却带着依赖的软。她的呼吸轻轻喷在我颈侧,带着点温热的湿,像片羽毛轻轻扫过,让我的心跳又快了半拍,连抱着她的手臂都忍不住又紧了紧——想把这温柔的夜色,还有怀里的人,都牢牢护在身边。

“我也爱你,肖雅。”

这六个字没敢说重,是贴着她的耳廓用气音滚出来的——温热的呼吸扫过她耳后沾着水汽的碎发,让她后颈的皮肤轻轻颤了颤,像被羽毛轻轻挠过。我刻意放慢了语速,每个字都揉了掌心的温度,没有半点含糊:“以后,我会陪着你,再也不让你受委屈。”说这话时,左手轻轻扣着她的后腰,拇指隔着米白色针织开衫,慢慢摩挲她腰侧的软肉——那里还带着之前哭出的薄汗,温温的,像在给她传递一份笃定的力量,“你的平安,就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事。”

最后“最重要的事”几个字,我轻轻咬了咬,让声音多了点沉劲,怕她觉得这只是随口的安慰。指尖还悄悄碰了碰她攥着我衣角的手,把她的手指轻轻掰开,再与她十指相扣——她的指节还带着点颤,却很用力地回握我,像要把这份承诺攥进骨血里。

肖雅在我怀里轻轻点了点头,额头蹭过我的肩膀时,带着点未干的潮气,把我衬衫的布料浸得微湿。她的睫毛像小扇子似的,轻轻扫过我胸口的布料,留下道极轻的痒,连呼吸都跟着慢了半拍。接着她的手臂更紧地箍着我的腰,指尖攥着我衬衫的后摆,把平整的布料捏出几道深褶,指节泛着白,像是要把“我也爱你”这几个字,牢牢锁进怀里。

她的脸颊贴在我胸口,隔着两层布料,我能清晰感觉到她嘴角的笑意——不是张扬的咧开,是抿着唇的软,像颗刚晒过太阳的奶糖,甜意顺着布料往我皮肤里渗,慢慢融化了这凌晨巴黎的凉意。她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从之前急促的抽气,变成浅缓的起伏,温热的气息拂过我腰侧的皮肤,带着点薰衣草的香(那是她头发上的味道),混着风里的水汽,格外安心。发梢的碎发蹭过我的脖颈,有点痒,却不敢动——怕惊扰了这份难得的静。

风还在吹,却早没了之前扎人的生冷,反而裹着肖雅头发上的薰衣草香,顺着我的领口往胸口钻,软得像句藏在夜色里的私语。路边的梧桐叶“沙沙”声慢了下来,叶片间的摩擦不再杂乱,倒像在故意放轻脚步,怕打断这相拥的时刻。偶尔有片半黄的叶子被风吹落,打着旋儿飘到我们脚边,“嗒”地落在石板上,轻得像声叹息。

路灯的暖光落在我们身上,把两个相拥的影子拉得老长,贴在酒红色的石板路上像缠在一起的藤蔓——我的影子宽些,把她的影子轻轻裹在里面,连边缘都泛着柔和的光。而头顶的月光是淡银色的,从梧桐枝桠的缝隙里漏下来,碎碎地洒在肖雅的发梢,泛着细碎的银辉,像给她的头发缀了点星星,又像在我们周身罩了层透明的纱。

我慢慢低头,目光先落在她的眼睛上——她的眼尾还泛着浅红,却亮得像盛了半盏月光,瞳孔里映着我的影子,连睫毛都轻轻颤着,没有躲开,反而微微仰头,鼻尖轻轻蹭了蹭我的下巴,带着点试探的软,像在回应我眼底的深情。

我没急着靠近,先吻了吻她的额头——那里还带着风的凉,指尖能摸到她额头的薄汗,吻下去时,她轻轻“嗯”了一声,气音细得像猫叫。接着我顺着她的眉骨往下,轻轻碰了碰她的眼尾,把最后一点没干的泪渍吻掉,那泪带着点微咸,混着她皮肤的温,在舌尖化开。

然后我才慢慢覆上她的嘴唇。她的嘴唇很软,像刚揉好的糯米团,还带着点哭后的微咸,像含了颗海盐味的糖。我先是轻轻碰了碰,她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接着就更紧地抱住我的脖子,指尖扣着我后颈的头发,身体微微踮起,把自己更贴近我——她的脚尖还没穿鞋,踩在我的鞋背上,带着点凉,却让我心跳更快了。

我轻轻咬了咬她的下唇,她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温热的气息喷在我脸上,带着点慌乱的软。她的回应很生涩,却很认真,像在学着把所有的依赖都融进这个吻里,手还在慢慢往上,圈住我的肩膀,把我抱得更紧。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静了——梧桐叶不再响,远处的汽笛声也远得像不存在,只有我们的心跳撞在一起,“咚咚”的,比任何声音都清晰。月光把我们的影子叠得更紧,在巴黎的石板路上,成了这夜色里最安稳、最幸福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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