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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客的微冲突然哑了。

不是空仓的虚响,是指节死死压停了扳机。半跪的膝盖碾过岩缝里的黑泥,“咕叽”一声,混着草屑的泥浆溅上裤腿,战术背心上那半块麂皮还飘着细烟,焦糊味混着枪油气往风里钻。他猛地拧身,肩膀撞向邓班后腰时带着股狠劲,“撤!我断后!”吼声刚撞在岩壁上,人已像块裹着草叶的石头滚回茅草丛——枯黄的草秆“哗啦”分开,微冲枪管在暮色里划出道冷光,跟着“哒哒、哒哒”的点射就炸响了,像敲在撤退脚步后的鼓点,一下下钉在追兵的必经路上。

邓班的脚步没顿一下。

山风卷着草屑扑在他侧脸,他反手攥住李凯战术背心上那截磨得发亮的帆布提带——那布早被血浸得硬邦邦的,像浸了铅的布条,一提就往下坠,带着李凯的身子往斜后方趔趄。李凯右肩的伤口被扯得火燎似的疼,喉间挤出半声闷哼,冷汗顺着额角往眼角钻,糊住了视线里邓班绷紧的后颈。

“阿江!搭把手!”邓班的吼声撞在岩壁上,碎成好几片往风里飘。他的嗓子早被硝烟呛得发劈,每个字都带着砂砾磨过的糙,左手却始终扣在腰间的卵形手雷上——那手雷的金属壳被体温焐得发暖,引信上那截红绳在动作里甩得更急,像条被惊动的赤练蛇,红得刺目,随着他拽提带的动作在战术腰带上扫来扫去,蹭得帆布“沙沙”响。

李凯的作战靴在青石板上刮出刺耳的声,脚尖磕在块凸起的石棱上,整个人突然往前栽。邓班猛地沉腰,胳膊像铁钳似的架住他腋下,能清晰摸到李凯湿透的作战服下,肌肉正因为剧痛不住地抽搐。血顺着李凯的袖口往下滴,砸在邓班的手背,烫得像刚从枪管里倒出来的弹壳,很快又被山风舔得发黏。

远处茅草丛里的枪声还在追,香客的点射打得极有章法,“哒哒”两声顿一下,像在数着他们后撤的步数。邓班眼角的余光瞥见李凯耷拉的脑袋,喉结滚了滚,又把提带攥得更紧——那帆布边缘磨出的毛絮早被血粘成了硬疙瘩,硌得他掌心发疼,却比任何东西都让他觉得踏实。

阿江的工兵铲“哐当”砸在青石板上,铲刃撞在石棱上弹起半寸,带起的碎石子“噼啪”溅进旁边的草窠。他顾不上捡,膝盖“咚”地磕在地上时,军裤蹭过湿泥发出“嘶啦”的轻响,整个人像片被风掀动的叶子,斜着扑过去架住李凯的左胳膊。

这胳膊硬得像段生了锈的铁。李凯的手指还死死抠着机枪护木,指节白得发亮,连指甲缝里都嵌着暗红的血痂——那是刚才攥得太狠,血顺着掌心往下淌时嵌进去的。护木的防滑纹早被血糊成了黑红的硬壳,纹路里凝着半干的血痂,像谁在木头里嵌了层碎玛瑙。阿江的手指刚触到李凯的袖口,就觉出那粘腻的沉,帆布和枪身早被血粘成了整块,他稍一用力,“刺啦”一声脆响里裹着皮肉被扯动的闷痛,李凯喉间顿时滚出半声闷哼,气音里裹着血沫,像被踩住的野兽在喉咙里呜咽。

“凯子!松松手!”阿江的声音发紧,指腹摸到李凯手腕上的动脉,那跳动弱得像风中残烛。可李凯的手纹丝不动,指节反而绷得更紧,仿佛护木不是冷硬的金属,是能攥住的最后口气。

暮色已经漫过垭口,山风卷着片焦杨叶擦过机枪枪管,叶尖的焦痕在冷蓝的金属上划出道浅白。李凯的眼皮在打架,视线里的机枪像隔了层雾,可枪管上的血星子却看得真切——三两颗暗红的血珠嵌在膛线里,被风一吹,颤巍巍地晃,倒像他自己没闭紧的眼,亮得发涩。

“枪……”他的气音比山风还轻,舌尖顶在齿间,带出的血沫粘在唇角,“得……带着……”

阿江这才看清,护木的金属棱上,李凯的血正顺着之前的纹路往下爬,只是流速慢了许多,像条快干涸的小溪。那些血珠坠在枪身与袖口粘连的地方,把帆布浸得发亮,扯开时不仅是布帛的脆响,还有层薄薄的血痂被撕起,露出下面粉红的皮肉,看得阿江喉头发紧。他架着李凯胳膊的手不自觉用了力,能摸到对方肌肉在微微抽搐,那是疼,也是不肯松劲的犟。

远处香客的点射还在响,“哒哒”声隔着风传过来,像在催。阿江咬了咬牙,腾出只手去掰李凯的手指,指尖触到那粘腻的硬壳时,才觉出这双手攥得有多狠——连指节的纹路都被血糊成了平的,像块被血浸透的老木头,硬得硌手。

“带着!”邓班的吼声裹着山风撞在岩壁上,回音还没散,他的军靴已经抬了起来。靴底的防滑纹碾过块尖角碎石,“咔嚓”一声把石子踩成了两半,跟着重重踹在机枪侧面——那冷蓝的金属身板“哐当”一声侧翻,枪管撞在青石板上弹起半尺,带起的碎石子“噼啪”溅进旁边的茅草丛。

阿江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扑过去。他的手指先勾住护木时,指尖立刻被那层半干的血痂硌得发疼——血已经在防滑纹里凝成了暗红的硬壳,像谁在木头里嵌了层碎朱砂,边缘还挂着几缕被血粘住的帆布纤维。“拖走!”邓班的第二声命令砸下来时,阿江已经弯腰攥紧了护木,指腹摸到李凯残留在上面的温度,混着金属的凉,烫得他指尖发麻。他猛地发力,机枪在地上拖出“刺啦”的响,血痂被碎石刮擦着剥落,在石板上留下道断断续续的红痕,像条被拽着走的血蛇。

而邓班已经架住了李凯的右肩。那截绷带早被血泡得发胀,原本浅灰的棉布此刻黑红发亮,沉甸甸地坠在肩头,像块吸饱了血的海绵。血还在往外出,顺着绷带的经纬纹路往下淌,先是在布面上画出细密的红丝,汇到边角时突然聚成小股,“嗒”地滴在邓班的作战服上。那深绿的帆布吸得快,转眼就洇出个指甲盖大的圆点,跟着圆点慢慢晕开,边缘泛着黑紫,像朵被揉皱的紫花,还没完全舒展就被新的血珠压得更深。

“走!”邓班沉腰发力,左胳膊死死圈住李凯的腰,能清晰摸到对方作战服下的肋骨——那骨头硌得他小臂生疼,李凯的身体软得像摊泥,全靠他和阿江架着才不至于栽倒。阿江拖着机枪走在左前方,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军靴踩在陡坡的碎石上“咯吱”作响,每一步都带着打滑的险,他的裤腿早被湿泥浸得发沉,裤脚磨过石头发出“沙沙”的轻响。

李凯的头歪在邓班肩上,呼吸气若游丝,每次吸气都带着喉间的“嗬嗬”声,像破风箱在抽气。他的左胳膊还半扬着,手指无意识地抽搐,指尖偶尔擦过阿江的后背,带起的血痕在军装上画出弯弯曲曲的线。暮色已经漫过坡顶,山风卷着草屑扑在三人脸上,邓班能尝到风里的腥——一半是李凯的血味,一半是垭口那边飘来的硝烟,混在一起,涩得他舌根发苦。

“凯子!挺住!”阿江突然回头吼了一声,拖枪的手猛地一拽,机枪“哐当”撞在块凸起的岩石上,护木的边角磕掉块木屑,混着血痂落在地上。李凯的睫毛颤了颤,眼角滚出滴泪,混着血珠滑进鬓角,在那里积成个小小的红坑。邓班低头时看见,李凯的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什么,可气音太轻,被风一卷就散了,只剩他右肩的血还在淌,顺着邓班的胳膊往下爬,在肘弯积成颗饱满的血珠,“啪”地砸在石阶上,碎成八瓣。

三个人的影子被暮色拉得老长,歪歪扭扭地贴在陡坡上。战术靴碾过的碎石“哗啦”往下滚,撞在下面的树干上发出“笃笃”的响,像在给他们的脚步打拍子。邓班的呼吸越来越粗,胸口像揣了个风箱,每吸一口气都带着疼,可架着李凯的胳膊却越收越紧——他能感觉到怀里人的体温在慢慢降,那点残存的热,全靠这不断涌出的血在维持。

“快了……就快到了……”他对着李凯的耳朵低语,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抖,“丫头还等着看你带回去的机枪呢……”

李凯的手指突然在邓班的胳膊上抠了一下,很轻,却像根针,扎得邓班猛地咬紧牙关。他抬头看向坡底,阿江拖着机枪的身影已经快到平地,护木上的冷蓝在暮色里闪了一下,像李凯刚才没闭紧的眼。

李凯的头歪在邓班肩上,下颌磕在对方锁骨处,发出“咚”的一声轻响——那力道很轻,却像块浸了水的棉絮,压得邓班的肩膀微微一沉。鼻尖蹭过邓班作战服的帆布时,先撞进一股浓烈的硝烟味里,不是刚开火的呛人白硝,是沉淀过的暗褐,像堆没燃透的鞭炮灰,混着点金属的冷腥。再往里钻,是邓班的汗味,浓得发咸,像晒了整日的盐粒混在热烘烘的水汽里,顺着衣料的纹路往李凯鼻腔里钻。

最底里藏着点淡得发涩的焦糊。那是早上巡逻时,邓班蹲在石头上卷的旱烟,烟丝粗得硌牙,当时李凯还凑过去借火,被烟锅里窜出的火星燎了下睫毛。此刻那味道混在汗味里,竟成了最实在的锚点,让他发飘的意识勉强抓住一丝清明。

血还在往外涌。绷带的边角早被泡得发胀,暗红的血先在棉布边缘凝成细密的珠,聚到一定程度,突然顺着绷带的锁边往下淌,像条被掐住七寸的小蛇,扭扭捏捏地钻过李凯的脖颈。那温热的触感先是痒,跟着是灼,爬过喉结时,李凯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却没躲开——血珠钻进锁骨窝的浅沟里,积成一小汪,被体温烘得发烫,再漫出来时,已经顺着胸骨往下去了。

他胸前的弹链早被浸得发亮。黄铜弹壳上原本的氧化层被血糊住,露出底下的亮黄,像被打了层蜡。血顺着弹链的缝隙往里渗,把链扣磨得滑腻,李凯能感觉到那粘腻随着邓班的脚步晃悠,弹链扣偶尔蹭过他的肋骨,发出“咔啦”一声轻响,涩得像生锈的门轴在转动。

“想动?”邓班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点喘,左胳膊收得更紧了些。李凯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右手在抽搐——不是故意抬,是肌肉不受控地绷紧,指尖刚颤巍巍地抬起半寸,就像挂了铅块似的猛地坠下,“啪”地拍在邓班的胳膊上。

那一下拍得很轻,却沾了满指的血。指尖触到邓班作战服的粗纹时,能摸到布料里嵌着的细沙——是早上过导流沟时蹭的,此刻混着血,变得又滑又硬。他想蜷起手指擦把脸,右臂的肌肉却突然痉挛,像有条看不见的绳在往死里拽,肩窝的伤口顿时炸开一阵剧痛,疼得他喉间滚出半声气音,舌尖顶到齿龈,尝到股新的腥甜。

山风卷着片焦杨叶擦过他的脸颊,叶边的焦痕蹭着下颌,像块凉丝丝的铁片。李凯眨了眨眼,看见邓班的作战服后颈处,自己的血正顺着布料的纹路往下爬,红得发暗,在深绿的帆布上画出歪歪扭扭的线,像谁用毛笔蘸了浓墨,没来得及调匀就往下抹。

“快了……”邓班的肩膀微微动了动,像是在调整姿势,“到车那儿就好了。”

李凯没力气应声。他只能任由那温热的血继续往锁骨窝里钻,往弹链的缝隙里渗,往邓班的作战服里浸。那感觉又沉又烫,像有什么东西正顺着血管往骨髓里钻,可奇怪的是,被邓班圈住的腰腹处却暖烘烘的,那暖意混着硝烟、汗味和旱烟的焦糊,竟让他发飘的意识,牢牢钉在了这具正在失血的身体里。

“凯子!醒醒——!”

阿江的吼声像块烧红的铁锭砸进风里,喉间还卡着半口没喘匀的气,带着股子铁锈味。声波撞在李凯耳鼓上时,他睫毛上凝着的血珠“啪”地坠下来,砸在邓班的作战服上,洇出个针尖大的红。李凯的眼皮沉得像粘了胶,费了半天劲才掀开条缝,眼膜被血糊得发涩,看出去的世界先是团晃动的红,好一会儿才慢慢聚成轮廓。

坡下的阿江像尊钉在地上的石像。他还弯着腰,脊梁骨绷得像张拉满的弓,右手死死扣着机枪护木,左手撑在膝盖上喘气,每口呼吸都扯得胸腔“呼哧”响,像漏了风的风箱。机枪被他拖在青石板上,金属枪身摩擦石头的“刺啦”声顺着坡爬上来,听得李凯牙床发酸。护木上的血痕早被磨得不成样子——半干的血痂被碎石刮成暗红的细屑,混着新鲜渗出来的血,在木头纹路里拖出歪歪扭扭的道子,新痕叠旧痕,红得发乌,倒像谁把罐胭脂摔在地上,又被人踩了几脚,糊得石板上都是。

“走……”李凯想开口,舌尖却被血沫粘住,只挤出半声气音。他看见阿江军帽的帽檐往下滴水,不是雨,是刚才爬陡坡时攒的汗,顺着帽檐坠在下巴上,和脸上的泥污混在一起,画出道歪歪的白痕。阿江的军靴后跟磨得发亮,踩在块松动的碎石上,“咯吱”响了半声,他猛地稳住身子,拖枪的手又加了把劲,机枪“哐当”撞在块青石棱上,护木边角的木屑混着血渣飞起来,像撒了把碎红的星子。

远处的枪声稀了。风里飘来的“哒”声隔得老远,三两下就被山风撕得零碎。那是香客的微冲,节奏比刚才慢了些,却更沉,像谁拿指甲盖敲着空铁皮桶,“哒……”一声落下去,在山谷里荡出圈回音,等回音散了,才又来一声“哒……”。每声枪响都撞在垭口的岩壁上,弹回来时带着点空荡,倒像在数他们脚下的步子——李凯数着,自己被架着挪三步,那边才响一声,再挪两步,又一声,慢得让人心里发紧。

邓班架着他往坡下挪时,李凯的视线又开始发飘。他看见阿江手里的机枪护木在暮色里泛着层暗光,那是血浸透木头后透出的红,像块浸了酒的猪肝。阿江还在仰头看他,嘴唇动着,说的话被风刮散了,只看见他嘴角沾着的泥,和自己唇角的血沫一样,都是这垭口的颜色。

“再撑撑……”邓班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热烘烘的气吹得他耳廓发痒,“香客在替我们挡着呢……”

李凯的手指突然在邓班胳膊上蜷缩了下。他看见远处茅草丛里闪过点火光,是香客的微冲在吐火舌,那光很淡,像支快燃尽的火柴,却在暮色里扎得人眼睛疼。跟着,又是一声“哒”,这次离得更远了些,像香客在说:快走。

邓班的膝盖突然“咔”地响了一声。不是骨头错位的脆响,是肌肉骤然绷紧时的闷响,像根被猛地拽紧的弓弦。他矮身的瞬间,作战服后腰的褶皱被扯开,露出里面磨得发亮的旧伤疤痕——那是三年前缉毒时被砍刀划的,此刻疤痕上沾着的泥屑簌簌往下掉,混着他额角淌下的汗,滴在李凯的作战靴上。

“上车!”这两个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股不容置疑的狠劲,却在推李凯时收了半分力。他的手掌按在李凯的左肩胛骨上,能摸到那里的肌肉在抽搐——不是疼的,是李凯想自己发力,却连抬胳膊的劲都没了。推力带着李凯往坡下晃了两步,邓班自己的军靴在碎石上打滑,“嗤啦”一声,鞋底的防滑纹抠进块尖角石,才稳住身子,裤腿蹭过坡上的荆棘,被勾出道细口子,露出里面渗着血的擦伤。

坡底的越野车像头伏在地上的老兽。车身是洗得发白的军绿,引擎盖边缘的漆皮卷成了翘起的鳞片,最扎眼的是右后车门——巴掌大的弹孔穿门而过,边缘的铁皮被流弹掀得外翻,像块没长好的疤,锈迹顺着弹孔往四周爬,红褐交错,在暮色里泛着暗哑的光。那是去年深秋的事了,巡逻队遭遇伏击,流弹擦着阿江的耳朵打在车门上,当时弹孔周围还冒着青烟,现在倒成了辨认这车的记号。

“开门!”邓班的吼声刚落,阿江已经扑到车后。他的右手还攥着机枪背带,左手抓住车门把手时,指腹立刻被铁锈硌得发疼——那把手早就没了漆,露出的金属上布满细密的凹痕,是常年用力拽拉磨出来的。“嘎吱——”一声长响刺破风里的枪声,像钝刀子在锯铁,车门被拽开的瞬间,铁锈粉末簌簌往下掉,落在阿江的手背上,混着他掌心的汗,成了黏糊糊的红泥。他往后退了半步,腾出位置时,后腰撞到了拖在地上的机枪,“哐当”一声,枪托磕在车胎上,震得他虎口发麻。

“抬!”邓班架着李凯的腋下,几乎是半抱半拖。李凯的腿软得像两根面条,脚尖在地上磕磕绊绊,军靴蹭过碎石发出“踢踏”的轻响,每一步都带起些暗红的血珠——那是从裤脚滴落的,顺着裤缝已经在脚踝处积了片湿痕。阿江从另一侧托住李凯的膝盖窝,手指刚触到裤腿,就觉出那粘腻的沉,布料早就被血和泥浸透,硬邦邦的,像块浸了水的厚帆布。

两人合力往上送时,李凯的后背突然撞到车门框。“咚”的一声闷响里,右肩的伤口被狠狠牵扯,他浑身猛地一抽,像条被扔进滚水里的鱼,肌肉瞬间绷紧又骤然松弛。喉咙里挤出的闷哼不是喊,是气音被血沫堵在喉管里,“嗬”的一声,带着铁锈味喷在邓班的颈窝。眼前先是炸开一片金星,跟着金星变成乱窜的红,像有人把烧红的铁屑撒在了他的眼里,什么都看不清,只觉得伤口处的疼顺着血管往骨髓里钻,每根骨头缝都像被塞进了烧红的针。

“进了!”阿江咬着牙把李凯往里推了半寸。李凯的后背重重砸在后排座椅上,那座椅的人造革早就裂了缝,露出里面发黄的海绵,海绵里嵌着些细小的沙砾——是上次拉救灾物资时沾的。他一撞上去,沙砾隔着作战服硌在后背的伤口上(那里早上被碎石擦破过),疼得他又是一抖,左手胡乱抓着,指尖揪住了前排座椅的靠背,把那块磨得发亮的人造革拽出道新的褶皱。

“躺好!”邓班探身进来,替他放平腿时,膝盖撞到了车门的内侧,那里贴着张泛黄的地图,边角早就卷了边,被刚才的动作蹭掉了半角,露出底下的铁皮,凉得像冰。李凯的头歪在座椅上,额角的血蹭在椅套上,留下片暗红的印,像朵没开就蔫了的花。他的呼吸越来越急,胸口起伏得像风箱,每口吸气都带着“嘶嘶”的声,像是在倒抽冷气,又像是疼得吸不上来气。

阿江已经把机枪塞进了副驾驶,枪身“哐当”撞在中控台,把上面的半截蜡烛震得晃了晃——那是上次夜巡时忘在这儿的,蜡油凝固成了歪歪扭扭的坨。他反手“砰”地甩上车门,铁锈摩擦的余响还在耳边,却被邓班的吼声盖了过去:“开车!往镇医院!”

李凯的视线里,车门上的弹孔在晃。暮色从弹孔里钻进来,像根细瘦的光针,扎在他眼前的红雾里,忽明忽暗。他能感觉到血还在从绷带里往外渗,浸过座椅的海绵,把身下的布料染得发沉,那温热的粘腻感,倒成了此刻唯一清晰的实感。

邓班的喉结滚了滚,右手猛地攥住战术背心的领口。那帆布早就被硝烟熏得发灰,左胸的口袋边缘磨出了毛边,还沾着半片焦黑的草叶——是刚才在坡上蹭的。他没扯第二下,胳膊上的青筋猛地贲张,“刺啦”一声脆响里裹着布料纤维断裂的闷响,整截背心被撕成条半宽的布带,边缘的线头簌簌往下掉,混着他手心里的汗,粘在指腹上。

“忍着!”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股砸石头的狠劲。左手按住李凯的右肩时,指腹摸到绷带下鼓鼓的血包,那温热的软让他指尖发颤,却没松劲。布带往伤口上缠的瞬间,李凯的身体突然绷紧,像根被猛地拽紧的弦——布带的粗纹擦过没愈合的弹孔,带着血痂的皮肉被硬生生蹭开,疼得他喉间滚出半声闷哼,气音里裹着血沫,像被踩住尾巴的兽在喉咙里呜咽。

邓班的牙咬得咯咯响,布带在肩头绕了两圈,到第三圈时突然发力勒紧。他的拇指摁在伤口正上方,指节因为用力泛出青白,布带瞬间陷进肿胀的皮肉里,把涌出的血猛地憋了一下。“呃——”李凯的头猛地往椅背上撞,后脑勺磕在铁皮车顶上发出“咚”的闷响,右手的指甲像铁钩子似的扎进座椅的破洞。那破洞的人造革卷着黑边,底下的海绵早就老化发脆,被指甲一抠就簌簌往下掉渣,混着从指缝挤出来的血珠,在座椅上积成小堆暗红的碎屑。

血没被憋住多久。先是从布带的缝隙里渗出来,像条细红的蛇,顺着布纹往两边爬,很快就在灰扑扑的布面上洇出个圆斑。圆斑慢慢涨大,边缘泛着黑紫,新的血珠还在往外冒,顺着布带的边缘往下坠,“嗒”地滴在李凯的军裤上,晕开个小小的湿痕。不过半分钟,整截布带就被染透了,暗红的血把灰布泡得发亮,布带边缘没撕齐的毛絮沾着血珠,颤巍巍地晃,倒像谁把朵烂透的红芍药钉在了李凯的肩上,花瓣往下淌着汁,把战术背心上的五角星肩章都浸得发暗。

邓班的手还摁在布带上没松。他能感觉到掌心下的温热在慢慢变沉,那是血浸透布带后的重量。李凯的左手不知何时抓住了他的手腕,指节捏得发白,指甲几乎要嵌进他手腕的皮肉里——那力道不是恨,是疼得没处使劲,只能攥着点什么才不至于晕过去。车窗外的山风“呼”地撞在玻璃上,带着片焦叶贴在窗上,叶边的焦痕像道暗红的线,倒和李凯肩上那片浸血的布带,在暮色里叠成了同一个颜色。

坡顶的茅草丛突然“哗啦”炸开道口子。香客像颗被弹弓射出的石子,身体蜷成个紧实的团,草秆的断茬在他军裤上划出细碎的白痕,几缕枯黄的草叶粘在他汗湿的脖颈上,被体温烘得发蔫。他手里的微冲斜贴在腰侧,枪管上还挂着半片焦黑的茅草——是刚才点射时被火舌燎到的,火星子顺着枪管往下滚,“噼啪”落在草叶上,燎出串细小的青烟,焦糊味混着枪油的腥气,顺着山风往坡底飘。

“上车!”这两个字裹着他没喘匀的粗气,像块被嚼碎的石子从喉咙里喷出来。声音撞在越野车的铁皮上,弹回来时带着点空荡,却比任何命令都急。他扑向驾驶座的瞬间,右肩重重撞在车门框上,“咚”的闷响里,军装上别着的备用弹匣“哐当”磕在金属把手上,弹匣边缘的棱角擦过他的肋骨,疼得他龇牙,却没停步。

屁股砸在座椅上时,坐垫里的弹簧发出“吱呀”的哀鸣——这座椅早就塌了半边,海绵从裂缝里鼓出来,沾着层黑灰。香客的军靴在脚垫上蹭了两下,鞋底的碎石子“簌簌”掉进油门踏板的缝里,他反手关车门的动作太急,“砰”的一声震得车窗玻璃嗡嗡响,指腹被生锈的门把手硌出几道红痕。

钥匙串在他掌心晃了晃,最上面那枚铜质哨子还挂着半截红绳——是去年新兵蛋子送的,说吹起来响。他没看钥匙孔,凭着手感把钥匙怼进去,手腕猛地一拧,“咔啦”一声,齿轮像是卡着锈渣在转,引擎先是“嗡”地哼了半声,跟着就没了动静,只有仪表盘的指针颤了颤,像只垂死的飞蛾。

“他娘的!”香客的额头青筋跳了跳,又拧了把钥匙。这次齿轮“咔咔”磨了三下,引擎突然“突突突”地喘起来,像头呛了水的老牛,每声喘息都带着金属摩擦的涩响,排气管喷出股浓黑的烟,裹着股没烧透的汽油味,在暮色里打了个旋。车座下的铁皮跟着震颤,李凯能感觉到那震动顺着座椅传上来,撞得右肩的伤口阵阵发麻。

“走!”香客的脚刚踩下油门,轮胎就“嗤啦”碾过坡底的碎石堆。棱角分明的石子被碾得蹦起来,“噼啪”打在车底盘上,像有人在车下撒了把豆子。车身猛地往前一蹿,惯性带着李凯的上半身往右侧甩去,他的头“咚”地撞在车窗上——那玻璃早被石子崩出几道细痕,此刻被撞得“嗡”地响,冰凉的玻璃碴蹭过他的额角,疼得他眼膜瞬间蒙上层白雾。

白雾里滚过无数金星。李凯的睫毛上沾着的血珠被震得掉下来,砸在衣襟上洇出个小点儿。他能听见香客在吼,不是骂车,是对着对讲机喊什么,声音被引擎的轰鸣撕得断断续续,只隐约辨出“快”“医院”几个字。车窗外的树影成了模糊的黑带,像无数只手在往车上抓,而他的头还抵在车窗上,额角的疼混着肩窝的灼,让那层白雾里,突然清晰地映出香客紧攥方向盘的手——指节白得发亮,虎口处还沾着半块没擦净的血痂,是刚才拖枪时蹭的。

“坐稳了!”香客猛打方向盘,越野车在狭窄的山道上扭出个S形,车后扬起的尘土裹着草屑扑在车窗上,把暮色都染成了昏黄。李凯的视线开始模糊,窗外的树影变成一道道晃动的黑条,像无数只手在往车上抓。他觉得冷,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冷,明明血还是热的,却冻得牙齿打颤,上下牙磕在一起发出“咯咯”的响。

“给他盖点东西!”邓班在副驾驶座上吼。阿江慌忙扯过后座的军大衣,往李凯身上一裹。那大衣上还留着上次野营的篝火味,粗粝的棉布蹭着他的脸颊,像块带着温度的砂纸。李凯把脸往大衣里埋了埋,闻到里面混着的樟脑味,是去年换季时晒过的味道,此刻却让他想起丫头给他缝的棉布垫,也是这股干净的草木香。

越野车突然碾过块大石头,车身猛地腾空又落下,李凯的伤口像被重锤砸了一下,疼得他差点晕过去。血顺着座位往下淌,在脚垫上积成小小的水洼,车一颠就晃出圈红浪。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咚”,撞得耳膜发疼,又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隔着层厚厚的水。

“还有多久?”阿江的声音发颤,正拿手电筒照李凯的脸。光束里能看见他睫毛上的血珠,被颠簸震得往下滚,滴在军大衣上洇出个小红点。李凯的嘴唇发白,像涂了层霜,只有嘴角还挂着点暗红,是刚才没咽下去的血沫。

“四十分钟!”香客猛踩油门,发动机发出嘶吼,车窗外的风“呼呼”地灌进来,带着山涧的寒气,吹得李凯的额头冰凉。他的意识像团被风吹散的烟,时而聚拢时而飘散,每次散开时都能看见些奇怪的画面——矿道里的引线、丫头辫梢的红布条、机枪护木上的血痕……最后都变成白杨树的焦叶,在风里打着旋往下落。

“别睡!”邓班探过身,狠狠掐了把李凯的人中。刺痛让他猛地睁眼,看见邓班的脸在昏暗的光里显得格外清楚,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红土,是刚才在坡上蹭的。“医院就在前面!看见没?那灯!”邓班指着窗外,李凯顺着他的手望去,远处的黑暗里果然有片昏黄的光,像泡在水里的月亮,朦朦胧胧的。

车突然拐进条窄路,两侧的树影几乎擦着车窗。香客猛打方向盘,车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吱嘎”声,李凯的身体往侧边甩去,肩膀的伤口撞在车门把手上,疼得他倒吸口冷气,眼泪都逼了出来。血已经把军大衣和座椅粘在了一起,扯开时的疼让他浑身发抖,却死死咬着牙没出声——他看见香客握着方向盘的手在抖,指关节都泛了白,知道谁都比他更急。

医院的铁门在车灯里慢慢显出身形。那铁栏杆早被岁月啃得斑驳,竖条的钢管上锈迹层层叠叠,红褐的锈皮卷成翘起的鳞片,有些地方锈透了,露出底下的黑铁,像结痂的伤口又裂开道缝。车灯扫过时,锈渣反射出细碎的光,星星点点的,倒像谁把碎玻璃撒在了铁上。栏杆顶端的尖刺磨得发亮,却还透着股冷硬,门轴处缠着半圈铁丝,是去年冬天冻住时临时捆的,此刻被车的震动带得“咯吱”轻响,像位咳嗽的老人。

香客的脚死死踩着油门,引擎嘶吼得像头濒死的兽。越野车的前保险杠离急诊楼的台阶只剩两丈远时,他没踩刹车,反而猛打方向盘,车身“吱呀”一声斜过来,右前轮率先撞上台阶的水泥棱——“哐当!”巨响里裹着金属变形的闷响,保险杠被撞得往里凹了块,碎石子从台阶边缘蹦起来,“噼啪”打在车底盘上,像撒了把硬豆子。

整辆车跟着往前蹿了半尺,李凯的身体在后排猛地一晃,头差点撞上前排座椅。香客顾不上这些,左手拽开车门时,锈住的锁芯发出“嘎啦”的脆响,他直接抬腿,军靴“砰”地踹在门板上,铁皮被踹得往外鼓,门轴处的铁锈簌簌往下掉,混着他裤脚甩落的泥点,溅在急诊楼的白墙上,画出几个歪歪的褐点。

“医生!医生——!”

吼声从他喉咙里炸出来,带着没散尽的硝烟味和垭口的土腥,在寂静的夜里撞出重重回音。急诊楼门口的白炽灯惨白刺眼,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贴在地上像条挣扎的鱼。屋檐下的夜鸟被这吼声惊得扑棱棱飞起,七八只灰扑扑的影子撞在一起,翅膀拍打空气的“呼哧”声里,掉下来半片羽毛,慢悠悠飘在香客的军帽上。

他已经冲过了门廊,军靴踩在水磨石地面上“踏踏”响,裤腿上的泥渍在地上拖出断断续续的痕。急诊大厅的玻璃门被他撞得“哗啦”晃,值班护士刚探出头,就被他拽住了胳膊——香客的手还在抖,指腹上的血痂蹭在护士的白大褂上,画出道暗红的线,“快!枪伤!大出血!”

车引擎盖里的白烟还在冒,丝丝缕缕的,混着机油的焦味往空气里钻。后车门还敞着,李凯的半截军大衣垂在车外,被夜风吹得轻轻晃,衣角沾着的垭口红土,正慢慢落在急诊楼的地砖上,像在跟着香客的脚步,把桃九垭口的痕,一点点带到这满是消毒水味的地方。

急诊室的顶灯“唰”地弹开时,李凯觉得像是有人把整盆融化的雪浇在了脸上。那光不是暖黄的,是淬了冰的白,亮得发脆,水银泻地似的漫过他的睫毛,瞳孔猛地收缩成针尖,眼膜被刺得生疼,像揉进了垭口的沙砾。

穿白大褂的人影围拢过来,脚步踩在水磨石地上“沙沙”响,像一群受惊的白鹭。最前头的医生戴着蓝口罩,露出的眼睛里全是急,白大褂的下摆扫过推床的栏杆,带起股浓得发呛的消毒水味——比矿道里的桐油味更冲,混着淡淡的血腥味,往李凯的鼻腔里钻。他的视线还没聚焦,就觉出一片冰凉贴上胸口,是听诊器的金属圆盘,那冷比垭口的风更甚,顺着皮肉往骨头缝里渗,激得他喉间滚出半声轻颤。

“血压70\/40!准备建立静脉通路!”护士的声音从口罩后挤出来,带着橡胶手套的手指抚过李凯的胳膊,指尖的凉意蹭过他肘弯的血痂,那里的皮肤早就被血泡得发涨,青蓝色的血管在苍白的皮下若隐若现。

剪刀“咔嚓”咬进布料时,李凯才看清自己的衣服。战术背心的帆布早被血浸成暗褐,纤维泡得发胀,剪刀刃刚触到布面,就被里面凝结的血痂硌了下,发出“咯吱”的钝响。布料裂开的瞬间,混着血沫的腥气涌出来,和消毒水味绞在一起,刺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护士的手很稳,剪刀贴着他的肋骨往下走,碎布片簌簌落在推床上,其中一块沾着半片焦杨叶——是刚才贴在他脸颊上的那片,叶边的焦痕还在,此刻被血浸得发暗,像块皱巴巴的红烙铁。

“剪刀。”医生的声音刚落,另一把更尖细的剪刀探过来,要剪开粘在伤口上的绷带。李凯的呼吸突然屏住了——那棉布早就和皮肉长在了一起,剪刀尖刚挑开边角,他就觉出股钻心的疼,比子弹钻进肩膀时更甚,像有人拿冰锥在剜他的骨头。可奇怪的是,他没哼出声,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只有眼角的肌肉在抽搐,滚出一滴泪,混着没擦净的血珠,滑进耳窝。

冰凉的针头擦过肘弯的皮肤时,他几乎没觉出疼。针尖刺破血管的瞬间,一丝极细的寒意顺着血流往上爬,慢悠悠地,像条冻僵的蛇,钻进他发沉的心脏。那寒意漫过心肌时,他忽然想起丫头给伤员缝伤口的棉线——也是这样细,这样凉,可丫头的指尖是暖的,捏着线尾打蝴蝶结时,总说“忍忍就好,长肉时更疼呢”。

“配型!o型血!”护士的喊声撞在墙壁上,弹回来时带着点空荡。李凯的视线开始发飘,白大褂的影子在他眼前晃成一片模糊的白,只有那道冰线似的寒意还在爬,爬过喉咙,爬过锁骨,最后落在右肩的伤口上。那里的血还在涌,被医生按住的掌心捂得发烫,烫得像团火,正和那丝寒意绞在一起,在他渐渐沉下去的意识里,拧成了根挣不断的绳。

他被抬上推床,轮子在瓷砖上“咕噜”地滚,经过走廊时看见墙上的时钟,指针指向凌晨三点。窗外的山风还在号叫,隔着玻璃听着闷闷的,像谁在远处哭。李凯的视线慢慢模糊,最后落在邓班沾满血的手上——那只手正死死攥着他没受伤的左手,掌心的温度烫得像团火,把他从不断下沉的黑暗里,硬生生拽住了一角。

推床的轮子碾过手术室门口的金属门槛,“哐当”一声脆响里裹着橡胶摩擦地面的“咕噜噜”轻响,像根突然绷紧的弦被猛地弹断。那扇厚重的铅门正缓缓合拢,门缝里泄出的惨白灯光在李凯眼前晃了晃,跟着就被门轴转动的“吱呀”声吞了进去——门外的声浪也跟着被吞掉大半,只剩香客的吼声像枚烧红的钉子,狠狠扎进最后道缝隙里。

“一定……要救活他!”

那声音早没了平日的利落,尾音打着颤,像被山风揉皱的铁皮,每道褶皱里都裹着哽咽。香客大概是攥紧了拳头,指节撞在门框上发出“咚”的闷响,吼声里的砂砾感混着没忍住的抽气,碎成一片一片的,像有人把玻璃碴子撒进了风里,扎得李凯的耳鼓又麻又疼。他眼角的余光瞥见门缝里香客的影子——背挺得笔直,肩膀却在抖,军帽歪在脑后,露出的额头上还沾着垭口的红土,和此刻淌下来的汗混在一起,糊成道狼狈的痕。

铅门彻底合上时,最后点光也消失了。李凯的眼皮突然重得像坠了铅,睫毛上沾着的血珠早就干了,痂成细小的红粒,硌得眼睑发涩。耳边的仪器“滴滴”声慢慢远了,医生护士的低语也像隔着层水,只有右肩的疼还固执地钻着,却越来越轻,像被什么东西慢慢裹住了。

他好像又回到了桃九垭口。

风卷着片白杨树叶子飘过来,叶边的焦痕还在,灰绿的叶面沾着半粒红土,是从掩体边带过来的。叶子打着旋儿往下落,转得很慢,像片被人呵出的气托着,最后轻轻巧巧地,落在他那挺机枪的护木上。

枪管的冷蓝还在暮色里闪,只是没那么刺眼了。叶背的灰白贴着金属,把那些嵌在膛线里的血星子盖住了大半,连护木上被血浸硬的纹路,都被叶子的边缘轻轻蹭着,像谁在用最软的布,擦去上面的疼。

李凯的呼吸终于匀了。眼皮彻底合上时,他觉得那片叶子很暖,暖得像丫头缝的棉布垫,盖在机枪上,也盖在他发沉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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