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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液池畔,春风和煦,纸鸢高飞。谢祈年专注地掌控着丝线,夏栀焱拍着手雀跃欢呼,沈云舒含笑递上茶水,姜保宁仰头望着那只越飞越高的彩蝶纸鸢,唇角噙着难得的轻松笑意,仿佛暂时卸下了东宫准太子妃的重担,融入了这纯粹的春日嬉闹之中。

然而,这份自在被远处宫道上两道渐近的身影悄然打破。

燕勉之,这位以刚直冷肃着称的御史台新锐,身着一袭洗得发白的深青色直裰,步履沉稳,身边跟着的妹妹燕清沅则截然相反,一身娇嫩的鹅黄襦裙,梳着俏皮的双丫髻,发间别着几朵小小的珍珠绢花,正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

姜保宁的目光瞬间被吸引。她认得燕勉之,更清楚他前日在朝堂上那番关于自己清白名声的仗义执言,是如何力挽狂澜。

这份人情,她记在心里,也深知燕勉之不喜交际、厌恶攀附的性子,寻常场合难以接近致谢。

今日春日宴,正是个难得的机会。

她脸上的笑意微敛,眼中闪过一丝郑重,迅速对身边三人低语:“祈年、云舒、栀焱,你们先玩着,我看到一位故交,需过去致谢一二,很快便回。”

夏栀焱玩得正开心,头也不回地挥手:“哎…”

谢祈年握着风筝线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目光顺着姜保宁的视线望去,落在燕勉之身上,眼底掠过一丝了然,随即恢复平静,只淡淡颔首。

沈云舒心思细腻,捕捉到姜保宁语气中的一丝不同寻常,递给她一个温和而略带关切的眼神,轻声道:“快点!

姜保宁微微颔首,不动声色地带着贴身侍女情客,悄然离开了湖畔的欢声笑语。

情客手中捧着一个早已备好的紫檀雕花木盒,盒身沉敛古朴。

姜保宁巧妙地绕了一段路,在通往瑶光殿侧后方、相对僻静的一座白玉拱桥桥头,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她刻意与燕勉之保持着一段清晰、合乎礼数的距离——约莫三步之遥,确保若有旁人看来,这完全是合乎规矩的、公开场合下的短暂交谈。

“燕学士留步。”

燕勉之和燕清沅停下脚步。燕勉之目光平静地看向姜保宁,拱手行礼,动作一丝不苟:“臣燕勉之和小妹燕清沅,见过姜姑娘。”

燕清沅则好奇地睁大了眼睛,目光在姜保宁身上逡巡,这位传说中让太神魂颠倒的太子妃,比她想象中还要好看。

姜保宁的目光在燕勉之身上停留片刻,带着真诚的谢意:“燕学士不必多礼。今日冒昧相拦,实是有一事需当面致谢。”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许,却字字清晰,确保燕勉之能听清,“前日朝堂之上,关于保宁的清誉,燕学士不畏权贵,力争保宁清白,其言如金石,其理昭昭,终使朝廷做出公允之决。保宁代谢过学士仗义执言,主持公道。”

燕勉之神色依旧冷肃如常,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本分:“姜姑娘言重。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分君之忧。储妃皓如明月,清名不容有失,岂容宵小觊觎?臣据实陈奏,乃职责所在,当不得谢。”

姜保宁深知他的脾性,不喜客套虚言,更厌恶攀附结党。

她不再多言,示意身后的情客上前一步。情客会意,将手中的紫檀木盒稳稳打开。

“学士风骨,保宁钦佩。些许微物,聊表心意,绝无他意,万望莫要推辞。”

只见一方古雅厚重的澄泥砚,旁边配着一支紫檀狼毫玉管笔,触手生温,砚台下方压着一册前朝国手孤本棋谱的拓印。

精巧别致的珠宝首饰,一支赤金累丝点翠蝴蝶发簪,一对南洋珍珠耳坠,还有一条粉晶芙蓉石雕花手串,这些显然是给正值豆蔻年华、爱美之心的燕清沅准备的。

“这方澄泥砚,据说是前朝制砚大师遗作,发墨如油,不损笔毫。棋谱虽是拓印,但据闻是大师晚年悟道心得,极为难得。笔是湖州老字号新出的‘青霜’,笔锋刚柔并济。”

随即她转向眼睛亮晶晶、几乎要黏在首饰上的燕清沅,声音柔和了许多,带着一丝姐姐般的温煦,“清沅妹妹,初次见面,一点小玩意儿,希望合你心意。”

燕清沅看着盒中那只仿佛随时会飞走的点翠蝴蝶和粉嫩剔透的手串,小脸兴奋得泛起红晕,下意识地拽了拽兄长的衣袖,眼中满是期盼和恳求。

燕勉之的目光在那方古朴的澄泥砚和棋谱拓印上停留片刻。

他沉默片刻,那冷硬的唇角线条似乎微不可察地软化了一丝,终是微微颔首:“姜姑娘费心了。砚台、棋谱、笔,臣愧领。此物于臣,确有大用。”

他顿了顿,看向妹妹,语气虽仍平淡,却已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清沅,谢过姜姑娘。”

“清沅谢姜姐姐厚赠!”

情客微笑着将属于燕清沅的首饰小心地取出,装进一个绣着缠枝莲纹的锦囊里,递到小姑娘手中。

姜保宁见燕勉之收下,心中一块石头落地,脸上也露出一抹浅淡却真挚的笑意:“学士言重了。今日春光正好,学士与令妹可随意游玩赏景。”

就在姜保宁与燕勉之在白玉桥头交谈、燕清沅欣喜地摆弄新得锦囊之时,瑶光殿主入口处,传来内侍清晰的通传声:“太子殿下驾到——!”

李承鄞今日未着繁复冕服,一身玄色暗绣云龙纹的常服更衬得他身姿挺拔如松,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近乎公式化的笑意,步履从容地步入园中。

几位在附近赏花议事的朝臣立刻趋步上前,躬身见礼。李承鄞微微颔首,与臣子们寒暄。

“太子殿下大喜啊!

一直如幽魂般在花影下徘徊、焦灼等待时机的卢雪晴,在看到太子身影的刹那,眼中骤然爆发出惊人的亮光。

她迅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激动与算计,飞快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烟霞色的云锦宫装,确保每一道褶皱都完美无瑕,发间的金凤步摇也稳稳当当。

脸上瞬间堆砌起最完美的温婉笑容——三分仰慕,七分恰到好处的关切。

她的目光精准地锁定了旁边侍女托盘上那一碟水晶芙蓉糕。

这是她费尽心思打探到的、太子殿下为数不多偏爱的甜点。

卢雪晴端起那碟晶莹剔透、形似芙蓉的点心,袅袅婷婷地穿过人群。

她刻意放慢脚步,腰肢款摆,姿态优美得如同精心排练过,径直走向被几位老臣簇拥着的李承鄞。

“臣女卢雪晴,参见太子殿下。”

李承鄞正与一位老尚书谈论着春耕事宜,闻声转过头,见是卢雪晴,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不耐烦,但面上依旧维持着储君的温和:“卢姑娘免礼。”

卢雪晴款款起身,双手捧着那碟精致的芙蓉糕,微微前倾,递到李承鄞面前。

她微微仰起头,露出纤细优美的脖颈,目光盈盈如水,专注地凝视着李承鄞,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体贴与一丝不易察觉的亲昵:“春日宴宾客众多,殿下想必劳神。这是御膳房刚呈上的水晶芙蓉糕,清甜软糯,殿下用些垫垫?”

李承鄞的目光在那碟点心上略一停顿,确实是他的口味。

时恩立刻会意,上前一步欲要接过。然而,李承鄞却抬手,一个细微的动作制止了他。

他看着卢雪晴,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卢姑娘有心了,你看到太子妃了没有?

卢雪晴的笑容依旧完美地挂在脸上,捧着点心的手稳稳当当。

然而,她眼角的余光却如同淬了毒的钩子,死死锁定着远处白玉桥头的方向——那里,姜保宁正与燕勉之相对而立,两人脸上似乎都带着一丝笑意。

情客手中的盒子已经合上,而燕清沅正宝贝似的捧着那个装着首饰的锦囊!三人虽保持着距离,但在有心人眼中,这画面足以编织出无数暧昧流言。

卢雪晴的心脏狂跳,她仿佛不经意地微微侧身,调整了一下站立的角度,确保自己接下来的话语能清晰地、一字不漏地送入李承鄞耳中,同时她的视线“恰好”也“无意”地望向了白玉桥的方向。

“咦~

李承鄞本欲结束这毫无意义的寒暄,听到她这声异样的轻呼,下意识地顺着她目光所及的方向望去。

距离虽远,但他目力极佳,一眼便认出了那抹在阳光下泛着水绿与灰紫光泽的独特身影正是姜保宁!

而她对面站着的,赫然是那个以刚直不阿、不近人情着称的燕勉之,姜保宁的侍女情客捧着盒子站在一旁,燕勉之的妹妹手里还拿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锦囊……

卢雪晴见李承鄞的目光果然被牢牢钉在了桥头,心中狂喜,面上却立刻换上一副纯然无辜、带着些许茫然和担忧的神情。

她微微蹙起秀气的眉头,声音刻意放得又轻又柔,“殿下……臣女方才……好像看到太子妃在与燕学士说话呢。”

她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一下,带着不确定的、软糯的语调补充道,“就在那边桥头……燕学士似乎……还收下了太子妃送的……许多礼物……”

李承鄞原本平静无波的眼神,在看清桥头情景骤然沉了下去!他周身的气息仿佛瞬间降至冰点,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低压弥漫开来,连周围几位久经官场的老臣都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噤若寒蝉。

他缓缓收回望向白玉桥的目光,那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一寸寸刮过眼前捧着糕点、一脸“纯真无邪”的卢雪晴的脸。

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剥开她精心描画的皮囊,直视其内里的算计与恶毒。

卢雪晴被他看得心头剧震,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强撑的笑容几乎要碎裂,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李承鄞强压着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和猜忌,为了姜保宁的清誉,他声音低沉,如同冰层下涌动的暗流,听不出丝毫波澜,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问向卢雪晴:

“哦?你看见太子妃了?”

卢雪晴被他那洞悉一切的眼神和冰冷的反问刺得心惊肉跳。

她瞬间明白,太子看穿了她的小心思,并且……他在保护姜保宁!

她慌忙垂下眼帘,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委屈:“殿、殿下息怒!许是……许是臣女离得远,一时眼拙看错了……那身影……许是别的姑娘也未可知……”

然而,李承鄞那冰冷锐利的目光,却并未从远处白玉桥头移开半分。

桥上,姜保宁似乎也感应到了那如有实质的冰冷注视。她脸上的浅笑瞬间僵住,如同被寒霜冻结的花朵。

她下意识地循着视线来源望去,正对上李承鄞那双深潭般翻涌着风暴的眼睛!

她几乎是本能地后退一步,将本就保持的距离拉得更开,脸上最后一丝轻松也消失殆尽,只剩下全然的恭谨与疏离。

她匆匆对燕勉之低语一句“告辞”,便带着情客,转身快步离开桥头,身影迅速消失在花木掩映的小径深处。

李承鄞清晰地看到了姜保宁那瞬间收敛的笑容和避之不及的动作。

他猛地收回视线,不再看卢雪晴那张故作惶恐的脸,也仿佛没听见她那苍白无力的辩解。他面无表情,猛地一拂衣袖!他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被贵妇们簇拥着的皇后与长公主李令仪走去,背影紧绷如弓,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寒意

李承鄞带着一身未散的寒气,径直走到皇后与李令仪所在的锦座前。

所过之处,无论是谈笑的贵妇还是侍立的宫人,都如同被无形的寒流扫过,纷纷噤声垂首,感受到这位储君此刻心情的极度恶劣。

“母后,皇姐。”

李承鄞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面上恢复了作为儿子和弟弟应有的恭敬,只是那恭敬之下,依旧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他对着皇后和李令仪拱手行礼,动作略显僵硬。

叶妙音正拉着李令仪的手,絮叨着孕期要少食寒凉之物,脸上是难得的慈和。

见李承鄞过来,她抬眼打量了一下儿子的脸色,那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的神情让她眉头立刻皱紧,语气带着惯有的挑剔:“承鄞,你这又是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今日大好春光,怎地板着张脸?”

李令仪则挺着微微隆起的小腹,笑盈盈地看着弟弟,她怀着身孕,心情正好,看什么都带着一层柔光滤镜:“承鄞,快过来坐!别理那些烦心事,今日是出来散心的。”

她拍了拍身边特意空出来的位置,又促狭地眨眨眼,压低声音,带着姐姐特有的亲昵打趣,“再过不久就要当新郎官了,心情如何?开不开心?我可都听说了,你那未来太子妃今日可出息了,三言两语就把母后哄得开怀大笑呢!

李承鄞依言在姐姐身边坐下,听到“成婚”二字,紧绷的嘴角似乎松动了一丝,但眼神依旧深邃如寒潭。

他端起宫人奉上的热茶,指节微微泛白,并未直接回答李令仪关于心情的问题,只是声音低沉地应道:“礼部诸事繁杂,皆按祖制筹备,尚算顺利。”

叶妙音轻哼一声,目光锐利地扫过远处花丛,仿佛姜保宁的罪证就在那里,语气充满了怨怼和不满:“祖制?你那聘礼的‘祖制’,可是把开国以来的脸面都放在地上踩了!承鄞,本宫看你是被那姜保宁灌了迷魂汤!连祖宗规矩、朝廷体面都抛诸脑后!她今日在本宫面前,看着是规矩,说话也得体,可谁知道她背地里如何狐媚惑主?承稷当年……”

“母后!” 李承鄞猛地将手中的茶盏重重顿在檀木小几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炸响在皇后和李令仪耳边,带着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力量:

“姜保宁,是儿臣亲选、父皇钦定的太子妃!”

“聘礼之数,乃儿臣权衡皇家威仪、彰显朝廷对世代忠良之褒奖而定!非为一人,乃为国体!母后若觉不妥,儿臣自会向父皇陈情!”

“她今日能在母后面前应对得体,化解嫌隙,是其聪慧明理、家教严谨之证!非是心机!”

“至于皇兄……” 李承鄞提到李承稷,眼中掠过沉痛与复杂的追忆,但随即化为更深的、不容动摇的坚定,“皇兄之事,与保宁何干?当年是非,朝野自有公论!母后莫要因一己之悲,迁怒无辜之人,更莫要污人清白!”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地逼视着脸色铁青的皇后,语气斩钉截铁,带着最后的宣告与恳求:“儿臣即将大婚,望母后明鉴!保宁入主东宫,是为辅佐儿臣治理内闱,亦是未来大邺国母!母仪天下者,当有容人之量!家和则万事兴,母后与太子妃和睦,乃社稷之福,更是儿臣毕生所愿!望母后三思!”

李令仪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她连忙挺着肚子打圆场,一手抚着腹部,一手轻轻拉住皇后的衣袖,声音带着安抚和期盼:“好了好了,母后,承鄞说得在理!大喜的日子就在眼前了,咱们一家人就该和和气气、欢欢喜喜的。您看您这外孙,在肚子里都踢我呢,急着要喝舅舅的喜酒了!”

她努力挤出最灿烂的笑容,试图用未出世的孩子转移话题,化解这令人窒息的冲突,“保宁那孩子,我瞧着是个顶好的,端庄大气,知书达理,配得上咱们承鄞。您啊,就放宽心,等着含饴弄孙,享天伦之乐吧!”

她被儿子一番义正辞严、掷地有声的维护堵得胸口剧痛,气血翻涌,脸色由青转白,再由白转红,指着李承鄞的手都在哆嗦。

她又看看女儿挺着肚子、努力打圆场的样子,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被至亲忤逆的怨愤几乎将她淹没。

她猛地扭过头去,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茶,也不管仪态,仰头灌了一大口,仿佛要浇灭心头的怒火,却呛得连连咳嗽,再也不发一言。

李承鄞见皇后不再言语,紧绷的神经并未有丝毫放松。

脑海中白玉桥头的那一幕,卢雪晴那诛心的话语,如同毒藤般缠绕着他。

他起身,对着还在咳嗽的皇后和一脸担忧的李令仪微微颔首,声音依旧低沉:“母后、皇姐慢坐,儿臣去前头看看。”

他转身离开锦座,玄色的身影再次融入春日的光影与人群之中,那背影,依旧带着一丝化不开的沉郁和亟待解决的、关于信任的疑问。

瑶光殿外,这看似花团锦簇的皇家天伦画卷之下,婆媳间的裂痕深如鸿沟,情人间的猜疑悄然滋生,而暗处,卢雪晴那淬毒的目光,正怨毒地追随着他的背影。

太液池的波光粼粼,倒映着这繁华下的汹涌暗流。

李承鄞带着一身未散的寒气与亟待宣泄的疑问,他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太液池畔的每一个角落,怒火与猜忌如同毒藤,在他心中疯狂滋长。

他的脚步最终停在了湖畔那片开阔的草地——姜保宁最后离开的地方。

此刻,只有谢祈年、沈云舒和夏栀焱还在。

夏栀焱百无聊赖地踢着脚下的草叶,沈云舒安静地坐在一旁,而谢祈年,正低头整理着那只已经收回来的蝴蝶纸鸢。

李承鄞的目光直接锁定了谢祈年。他知道谢祈年与姜保宁是自幼相识的情分,方才姜保宁离开时,也是先对他们三人低语。

他毫不掩饰自己此刻的烦躁与威压,几步走到谢祈年面前,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

“姜保宁呢?”

谢祈年闻声抬头,那双总是带着几分不羁与疏离的眸子,撞上李承鄞翻涌着风暴的眼睛。

空气中瞬间弥漫开无形的硝烟。谢祈年看着被妒火和猜忌冲昏头脑的太子殿下,想到他可能因为某些小人的挑拨就去质疑姜保宁,心中那股为姜保宁抱不平的怒火瞬间被点燃。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毫不掩饰的、带着嘲讽和挑衅的冷笑,声音不大却直刺李承鄞的神经:

“太子殿下好大的威风!您找我们家宁宁做什么?”

“这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您这样气势汹汹地寻一位尚未与您成婚的姑娘,合适吗?别忘了,她现在还不是您的太子妃!”

“谢祈年!”

“唰!” 李承鄞一把狠狠攥住了谢祈年胸前的衣襟!玄色的锦缎在他指下瞬间皱成一团,带着千钧之力!他猛地将谢祈年往前一拽,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鼻尖几乎相抵!

李承鄞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此刻燃烧着骇人的怒火,死死地盯着谢祈年,声音从齿缝里挤出,带着令人胆寒的杀意:

“你再说一遍?!”

谢祈年猝不及防被拽住,身体被迫前倾,但他眼中没有丝毫惧色,反而燃起更盛的桀骜与不屈!

他同样死死地回瞪着李承鄞,下颌线绷得死紧,毫不退缩,甚至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我说错了吗,太子殿下?”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反问,胸膛因愤怒而起伏,“您凭什么这样质问我?凭什么用这种眼神去找她?您若信她,何须如此?!您若不信她,又何必……前两日她平白被姜伯父打了一顿,不就是因为你吗?

“祈年!住口!”

沈云舒清冷的声音如同冰泉,瞬间插入这剑拔弩张的对峙之中。

她快步上前,看向盛怒中的李承鄞,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太子殿下息怒。祈年口不择言,冲撞殿下,实属不该,云舒代他向您赔罪。”

她微微屈膝,随即话锋一转,直接给出了李承鄞想要的答案“保宁方才确与我们在一起,但片刻前,已被其兄长姜晏珩大人遣人唤走了。似乎是姜大人有事寻她。”

“姜晏珩?”

李承鄞攥着谢祈年衣襟的手指猛地一僵,缓缓松开了钳制谢祈年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泛白。

他深深看了一眼依旧梗着脖子、满眼不服输的谢祈年,又转向神色平静、眼神清明的沈云舒。

“既然如此,那就不叨扰你们。

他猛地转身,玄色的衣袍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谢祈年抚平被攥皱的衣襟,看着李承鄞远去的背影,重重地哼了一声。

沈云舒轻轻叹了口气“祈年,你也太冲动了。

谢祈年满脸不屑:“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副样子!什么事都疑心宁宁,什么东西。

夏栀焱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太液池畔的春日暖阳,似乎也驱不散这骤然降临的冰冷阴影。

瑶光殿内,檀香袅袅,气氛肃然。

午后的阳光透过精致的雕花长窗斜射进来,在光洁的金砖地上投下长长的光影。

殿内已有数位身着常服的重臣在座,他们正低声交谈着,案几上散落着几份展开的奏报和图册。

李承鄞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 众人起身行礼。

“诸位大人免礼,坐。”

李承鄞的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他径直走向主位坐下,姿态从容,威仪天成。

时恩立刻奉上温热的参茶。李承鄞端起茶盏,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温润的瓷壁,目光扫过在座诸臣:“春日宴叨扰诸位了。然国事不辍,今日召诸位前来,是为议一议江南漕运改道与西境春防粮草筹措之事。卢秉权,漕运新河道的勘验进展如何?”

卢秉权立刻收敛心神,起身躬身回禀:“回殿下,工部与漕司衙门联合勘验已有初步结果,新河道避开了原有淤塞最甚的河段,引水顺畅,预计可提升三成运力。然征地所涉三县,仍有部分乡绅以祖坟风水为由,阻力甚大……”

李承鄞凝神细听,时而发问,时而手指轻点图册上的关键位置,做出指示。他的思维清晰,决策果断,每一个问题都切中要害,仿佛完全沉浸在国事之中,方才园中的风波不曾在他心中留下半点涟漪。

兵部侍郎接着汇报西境粮草:“……第一批粮草已于十日前启运,由镇西军精锐押送,预计月底抵达。然据边关急报,今春漠北雪化较晚,草场青黄不接,恐有异动。臣建议,第二批粮草需提前筹措,并增派沿途护卫……”

李承鄞沉吟片刻,指尖在案几上轻轻叩击:“准。令户部协同兵部,即刻核算第二批粮草数目及所需军费。另,传令镇西将军赵怀瑾,加强边关斥候巡查,密切监视漠北王庭动向,但有风吹草动,即刻八百里加急奏报!”

“臣遵旨!” 兵部侍郎与户部尚书齐声应道。

殿内的讨论持续进行着,气氛严肃而高效。李承鄞时而垂眸沉思,时而抬眼发令,玄色的身影在午后的光影中显得格外挺拔而深沉。

然而,只有李承鄞自己知道,这份专注需要耗费多大的心力去维持。

他握着笔批阅奏报时,指节会无意识地收紧;他听着大臣汇报时,目光偶尔会掠过殿外那片明媚的春光,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焦灼。

瑶光殿内,檀香依旧袅袅,君臣议事的低语声在午后显得格外清晰。时间悄然滑过未时,殿外的春日宴依旧喧闹,丝竹管弦之声隐约传来,与殿内严肃的国事商讨形成鲜明对比。

慈宁宫

“你好大的胆子!保宁是什么人啊!你敢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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