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把深潜服塞进防水背包，拉上拉链。潜艇外的脉冲信号还在跳动，每十秒一次，像某种提醒。他看了眼控制台，图鉴已经标记出沉船内部一条未被记录的通道，直通医务室区域。小满站在旁边，左手扶着墙，机械义眼发出轻微的嗡鸣声，表面泛起一层薄雾。
“能撑住吗？”他问。
小满点头，“还能用一会儿。”
两人重新穿好潜水装备，从侧舱离开潜艇。水流裹着碎屑在周围打转，沉船的轮廓在探照灯下逐渐清晰。他们顺着断裂的甲板边缘下行，穿过一道扭曲的金属门，进入主舱通道。墙壁上的应急灯忽明忽暗，偶尔闪出几个模糊的字迹：“禁止进入”“气压异常”。
医务室的门半开着，里面漂浮着几块柜体残片。秦川伸手推开挡路的铁架，发现角落有个密封抽屉，外壳刻着编号“Ec-7”。他用力拉开，里面是一本夹在塑料套中的日志本，封面上写着“生态协议执行记录”。
小满凑近查看，机械义眼切换成扫描模式。她低声说：“这层凝胶是防分解涂层，普通手段打不开。”
“试试加热。”
她调低激光功率，指尖对准纸面边缘。光束接触的瞬间，纸张突然冒烟，火苗从一角窜起，迅速烧向中间。秦川想扑灭，但火焰像是贴着纸面滑行，根本不碰周围的物体。几秒后整页化为灰烬，只剩半行焦黑字迹留在金属框上：“海皇牙作为时空调节器，必须阻止……”
空气温度骤降，墙壁开始结霜。小满后退一步，手按在太阳穴上，“不对劲……这不是自燃，是触发了信息清除程序。”
她的机械义眼红光闪烁，过热警告持续响起。秦川抓住她肩膀，“别硬撑。”
话音未落，义眼猛地喷出一缕白烟，紧接着一道模糊影像投射出来。一个男人出现在灰烬上方，穿着旧式科研服，面容疲惫。他盯着前方，声音断续：
“秦博士，这个决定会毁灭世界！海皇牙不是工具，它是平衡的锚点……协议已被撕毁，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人……”
影像只维持了不到五秒，随即消失。小满的义眼彻底黑了下去，整颗眼球静止不动。
秦川扶她在墙边坐下，脱下外套盖住她头部。他蹲下身，盯着那圈残留的灰烬。手掌贴上去，皮肤下的晶格纹路微微发烫。他试着释放一点能量，灰烬突然震动了一下，浮起一丝极淡的光痕。
“你还记得他说的话？”他问。
小满喘了口气，“记得。那是我父亲的声音。”
“你早知道他参与过这个项目？”
她没回答，只是抬手摸了摸失灵的义眼，“这东西是他留下的。他说如果有一天它自动启动，就说明真相要浮出来了。”
秦川站起身，把日志的金属边框收进背包。他看向房间另一侧的柜子，底部有道细缝，像是被人强行撬开过。他走过去，掀开翻倒的抽屉，底下压着一张折叠的薄片，材质像合成膜。
展开后，上面印着一段文字和签名栏。标题是《全球生态调节系统联合协议》，签署方包括七个科研机构的名字。父母的名字也在其中，签在最后一页。但整份文件被人用刀划破，正中央裂开一道大口，墨迹晕染，看不清具体内容。
“这不是普通的改造计划。”秦川低声说，“这是个陷阱。”
小满靠着墙，慢慢抬起头，“什么陷阱？”
“他们打着生态修复的名义，实际上是要控制海皇牙。这份协议原本是为了限制它的使用，但现在被撕了，意味着有人打破了约束。”
“谁撕的？”
“不知道。但签字的人里，活下来的没几个。”
小满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我父亲最后一次联系我，是在协议签署后的第三天。他说他做了错事，不该相信那些人。然后他就消失了。”
秦川回头看着她，“所以你也一直在找答案。”
她点点头，“我不只是为了修机器才跟来的。”
两人之间安静下来。水流从天花板裂缝渗入，带下一些锈渣。远处传来金属变形的轻响，像是船体在缓慢塌陷。
秦川走到门口，检查氧气读数。还剩不到二十分钟。他回头对小满说：“我们得再找找别的房间，也许还有没被销毁的记录。”
小满试着活动左眼，但没有任何反应。她靠着手臂支撑站起来，“我能走。”
他们离开医务室，沿着走廊往深处移动。一扇标着“资料存档”的门卡在半开状态。秦川用力推开，里面堆满了泡水的硬盘和损坏的终端。他翻找了几块还能辨认编号的存储模块，塞进防水袋。
小满突然停下脚步，“等等。”
她指向角落的一个金属箱，表面有电流纹路，和普通设备不一样。秦川走过去打开，里面是几支密封试管，液体呈暗蓝色，标签上写着“样本G-9”。
“这是什么？”
“不清楚。”他把试管收好，“但能放在这种箱子里，肯定重要。”
返回途中，通道比来时更窄了。一块松动的钢板垂下来，挡住去路。秦川先钻过去，转身接应小满。她刚抬起脚，头顶传来一声闷响，整段走廊剧烈晃动。
灰尘和碎屑落下，前方出口被塌落的桁架堵死。
“换路。”秦川说。
他们退回岔道，选择另一条通往甲板下方的维修通道。这条路更窄，只能侧身前行。小满走在前面，秦川紧随其后。她的机械义眼完全失效，行动变得迟缓。
拐过第三个弯时，秦川注意到墙面有一道划痕，形状特殊，像是人为刻的。他停下脚步，用手抹去锈层，露出一组数字：1943.06.17。
“这是日期？”小满回头问。
“可能是沉船时间。”他继续往前走，又发现几处类似的刻痕，方向一致，像是某种指引。
通道尽头是一间小型实验室，门牌已脱落。室内设备保存相对完整，中央工作台上放着一台老式录音机，指示灯微弱闪烁。秦川按下播放键，磁带转动起来。
一个女声传出：“……第三次观测确认，海皇牙的能量波动与地壳位移同步。如果我们强行干预，后果无法预测。建议立即终止‘冰火压制’方案。签字人：林婉清。”
是母亲的声音。
小满站在门口，没有进来。她靠着门框，呼吸变重。
秦川关掉录音，抬头看向墙上的挂钟。指针停在六点十七分，玻璃裂开，内部零件锈死。
“她反对那个方案。”他说，“但她还是签了协议。”
“也许她没得选。”
“或者……”秦川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她签了，是为了以后能毁掉它。”
外面传来新的震动，比之前更强烈。整艘沉船正在下沉。秦川抓起录音机塞进背包，转身示意撤离。小满刚迈步，突然捂住左眼。
“怎么了？”
“有点……发热。”
话音刚落，机械义眼内部闪过一道蓝光，随即恢复正常。她愣了一下，“好像……又能用了？”
秦川盯着她，“是不是刚才经过那几道刻痕的时候？”
“不确定。但我感觉……它接收到了什么。”
他们重新出发，沿着原路返回。当再次经过第一道刻痕时，小满停下，闭上右眼，仅靠机械义眼观察墙面。几秒后，她低声说：
“不是刻痕。是编码。这些线条是某种信号脉冲的记录方式，和我们在潜艇外接收到的那个频率……一样。”
秦川立刻反应过来，“你是说，这些墙上的痕迹，在重复发送那个脉冲信号？”
“对。而且方向指向这里。”她指向实验室，“但它不止指向这一间。”
“还有别的地方？”
小满抬起手，顺着走廊延伸的方向比划，“如果连起来看，它们组成了一条路径。终点不在船上。”
秦川沉默片刻，握紧了背包带，“那就去找终点。”
他们加快脚步，避开塌陷区域，终于回到靠近入口的主舱。氧气警报开始闪烁。秦川打开通讯器，准备联络潜艇自动导航系统。
就在这时，小满突然抓住他手臂。
“你看。”
她指着一处破损的通风管，内壁反射出微弱的光。秦川凑近，发现那里也有一组刻痕，但这次下面多了一行小字：
“协议废墟之下，才是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