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的指尖还停留在手机屏幕上，那半截未显示完的笔画像一根刺扎在视线里。他没来得及看清，艾琳已经拉开检修门，冷风裹着草木气息灌了进来。他咬牙撑起身体，左臂的纹路随着动作抽搐般发烫，皮肤下的裂痕像是被无形的线拉扯着，每动一下都牵出一阵钝痛。
他跟了进去。
通道低矮潮湿，头顶的通风管偶尔滴下水珠，砸在肩头时凉得让人清醒。他靠着墙挪动，右手始终贴着金属壁面，借着微弱的导热差异判断方向。前方没有光，只有沙奈朵断续传来的意念——向左，再向前十步，出口在斜上方。
他知道她一直在看着。
不是监视，是守望。从实验室开始，到训练场，再到此刻的暗道，那股温和却坚定的精神波动从未真正消失。哪怕他独自面对暴鲤龙的水墙，哪怕他在急诊室听见自己正被吞噬，她都在远处静默地连接着他。
通道尽头是一块松动的铁板，推开后便是后山隔离区边缘。夜风扑面而来，带着泥土和枯叶的气息。他翻出洞口，落地时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喵喵的精灵球还在腰间，他没敢放出来，直到现在才将它握进掌心。
“你还活着。”他在心里说，不知道是对喵喵，还是对沙奈朵。
左臂的蓝纹仍在蔓延，但节奏慢了下来。他低头看去，渗出的能量液已经凝成细小的结晶，在月光下泛着哑光。这不再是单纯的外溢，而是某种固化的过程。他不敢深想这意味着什么。
他靠着一块巨岩坐下，喘了几口气，把精灵球轻轻抛出。
白光落地，喵喵稳稳站定。它比之前更沉了，四肢肌肉绷紧，耳朵上的金纹不再只是装饰，而是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像有生命在底下流动。它看了秦川一眼，没叫，也没靠近，只是转头扫视四周，鼻翼微张，捕捉空气里的每一丝异样。
秦川抬手按住它的脑袋，低声说：“我们得弄清楚是谁在盯着我。”
喵喵耳朵一抖，没反对。
他刚要起身，脑海中忽然响起一道清晰的意念：“三点钟方向，树冠层有信号源。”
是沙奈朵。
他立刻伏低身体，背靠岩石，目光迅速锁向右侧林梢。那里确实不对劲——夜色浓重，本不该有任何反光，可就在两棵老松之间，隐约浮着一条极细的红光，像蜘蛛丝悬在空中。
他屏住呼吸，慢慢扭头看向地面。
草丛里，还有两条同样的红线，正缓缓移动，呈三角形包抄过来。
无人机。
不是巡逻型号，也不是医疗区那种小型侦查机。这种红外锁定线排列方式，只有一种用途：定点清除。
他没动，也没出声。左手悄悄按在地上，感受着地表细微的震动。果然，几秒后，头顶传来几乎不可闻的旋翼声，频率稳定，高度控制精准——遥控操作，不是自主AI。
“沙奈朵，”他在心里问，“中继点能干扰吗？”
“距离太远，信号加密。但它们依赖实时反馈，延迟超过0.3秒就会失衡。”
明白了。
他右手一扬，喵喵瞬间弓身，前爪抓地，尾尖高翘，全身肌肉绷紧如弓弦。
“等我下令。”秦川盯着那三条红线，心跳压着呼吸的节奏，“别急着冲上去，它们要的是我动起来的轨迹。”
红光微微颤动，像是在确认目标是否仍在原位。
他数着时间，耳朵捕捉着旋翼的间隔。第四次嗡鸣刚起，他猛地抬手：“现在！最大功率，往上打！”
喵喵双爪猛拍地面，口中发出一声短促的嘶吼。下一瞬，成百上千枚金币自掌心喷涌而出，化作一道金色洪流直冲天际。那些金币并非散射，而是层层叠加，像浪涛般推着空气向上挤压。
第一架无人机正在调整角度，旋翼被金币群正面撞击，瞬间失去平衡，打着转撞向树干，外壳碎裂，火花四溅。
另外两架立即拉升规避，但动作迟了一拍。金币余势未消，一部分在空中转折，如同有意识般追击而上，接连撞上机体底部。其中一架旋翼变形，动力骤降，摇晃着坠入灌木丛；最后一架试图逃逸，却被一枚边缘带弧度的古币卡进推进口，整机震颤几下，电源中断，直直栽落。
林间安静了一瞬。
秦川没放松，反而更紧地盯着那片草丛。他知道，真正的线索一定藏在残骸里。
他扶着岩壁站起来，一步步走过去。左臂的纹路因剧烈动作再次扩张，但他顾不上疼。喵喵紧跟在侧，耳朵竖立，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最先找到的是主控机体，外壳烧焦大半，核心舱却意外完整。他蹲下身，伸手拨开焦黑的线路板，露出底部一块微型芯片。表面刻着一圈螺旋状编码，和废墟城地下实验室的标记完全一致。
他拿出手机，尝试读取。
屏幕一闪，随即黑屏。
晶格化的能量正在干扰电子设备，这点他早有预料。他盯着那块芯片，忽然想到什么。
他抬起左手，将掌心纹路最密集的位置，直接按在芯片接口上。
蓝光从接触点扩散开来，像是液体渗入缝隙。几秒后，芯片轻微震动，一段模糊影像投射在眼前。
画面昏暗，像是偷录的监控片段。一个男人背对镜头站在实验台前，穿着旧式白大褂，正在记录日志。他的声音低沉而疲惫：
“基因共鸣术必须由神兽引导，否则宿主将在十六岁前彻底异化……q-07号载体已出现早期晶格化征兆，若无法激活时拉比的时间回溯能力，最多还能维持七个月。”
画面突然跳动，出现了另一人影。女人站在角落，手里抱着一份档案，抬头看向摄像头，嘴唇微动，似乎说了什么，但音频缺失。
紧接着，画面中断。
芯片发出警报，表面开始发烫。自毁程序启动了。
秦川迅速收回手，眼睁睁看着芯片在高温中熔成一团金属疙瘩。他没动，也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自己还在微微发烫的掌心。
原来如此。
他不是继承了父母的研究。
他是研究本身。
从出生那一刻起，他的身体就被设计成容纳某种力量的容器。而所谓的训练、战斗、觉醒，不过是触发程序的钥匙。昨晚猫老大的进化痛苦，急诊室扫描时的记忆回闪，甚至更早之前在紫色裂缝中的穿越——全都是步骤。
他缓缓攥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却没有感到多少痛意。
喵喵走过来，用脑袋轻轻顶了顶他的膝盖。
他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的影子在月光下拉得很长，左臂的纹路透过衣袖隐隐发光，像埋在皮下的河脉。
他站起身，把熔毁的芯片外壳收进口袋。这点残渣不够证明一切，但足够让他知道该往哪里走。
远处营地灯火依旧，训练场的方向还能看见几道巡逻灯扫过地面。那里不属于他了。规则、伦理、导师的训诫，全都建立在隐瞒之上。
他转身看向后山深处，林影交错，寂静无声。
沙奈朵的意念再度浮现，这次只有一个词：
“小心。”
他点头，迈步向前。喵喵紧随其后，脚步轻得像踩在雾里。
走到第三棵松树时，他忽然停下。
草丛里有一块未燃尽的灰烬，形状规整，边缘整齐。不是自然残留，是有人刻意焚烧过什么东西。
他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点粉末。触感细腻，带着一丝焦糊味。
这不是无人机部件。
是纸。
烧文件的人，怕他看得太清楚。
他慢慢直起身，望向营地深处那栋最高的建筑。灯光熄了一半，像是深夜值班的人刚离开岗位。
他记住了那个窗口的位置。
然后转身，带着喵喵走入更深的林中。
左臂的纹路忽然跳了一下，像是感应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