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闸落下的闷响还在耳边回荡，我靠在岩壁上喘气，左臂的布条又被渗出的血浸透了一圈。鼻腔里有股温热往下淌，我没去擦，只用袖口轻轻一抹，低头盯着火折子映在水面上的光斑。
这光歪得不对劲。
“后退三步。”我对谢琬说，声音压得很平。
她没问为什么，立刻照做。脚步轻得像踩在棉花上，但我知道她心跳快了——那支九鸾衔珠步摇晃得厉害。
我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暗红色的粉末结成块状，是进山前顺手从药铺偷的硫磺混着火硝，原本打算点灶用，没想到现在派上这用场。
远处火把的光终于照进来，人声也近了。
“就在前面！铁闸已经落下，他们跑不了！”
“别急，小心有诈。”
“怕什么？一个病秧子，一个娇小姐，还能飞不成？”
我听着这些话，嘴角一扯。
飞是不能飞，但烧你一把还是做得到的。
追兵的脚步踏进甬道口，火光映得石壁发红。就在第一支火把探入的瞬间，我把药粉扬了出去，紧接着甩出火折子。
轰——
火焰腾起半人高，顺着潮湿的地面爬开，像一道横着的舌头，猛地舔向那些举着火把的人影。有人惨叫，有人往后跳，火把掉在地上滚了几圈，反倒让火势往两边蔓延。
就在这乱劲儿上，脚下的黑色石板突然一震。
咔！
整块石面翻转过来，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孔洞。寒光一闪，数十支箭矢破空而出，钉在对面岩壁上，发出一连串“夺、夺、夺”的声响。
谢琬惊得往前扑了一步，伸手拽我后退。
我站着没动，反而笑了：“来了。”
她瞪我一眼：“你还笑？”
“不笑难道哭？”我抹了把鼻血，“等的就是这一刻。”
箭孔还在冒箭，一波接一波，速度快得几乎连成一片。火光映着飞矢的影子，在石壁上乱窜，像是无数黑蛇在爬。
我闭上眼，耳朵竖着听那破空声。
第一轮，十二息。
第二轮，还是十二息。
第三轮，间隔不变，但箭啸声弱了，尾音发颤。
等最后一波箭射完，我睁开眼，咳了一声，嘴里泛起腥甜。
“三次。”我靠着石壁慢慢蹲下，“每次十二息，力道一次比一次软。第三次射出来的箭，连木盾都穿不透。”
谢琬蹲到我旁边，声音有点抖：“你是怎么知道的？”
“听出来的。”我捡起一块碎石，在地上画了个三角，“机关弩靠重力供弹，箭匣在上，发一次落一支，越到后面压力越小。第三发射完，供弹链就得重新拉绳上劲——可到现在都没动静，说明他们没备用弹匣，或者……没人敢出来换。”
她盯着那些箭孔看了一会儿，忽然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冲过去？”
“冲个屁。”我摇头，“你现在冲过去，正好撞上他们重新装箭的空档。你以为他们傻？肯定有人守在后面等着咱们露头。”
她咬了咬嘴唇：“那你刚才干嘛还放火？这不是把他们逼得更狠了吗？”
“就是要逼。”我冷笑，“人一慌，阵脚就乱。你看那边——”我抬手指了指火墙外侧，“有人想绕水路过来，有人拿石头砸火堆，还有人在喊‘别乱动’，谁听谁的？指挥的不是一个人。”
她顺着我看的方向望去，果然，几个身影在火光边缘推搡起来，一个穿灰袍的挥着手臂大吼，另一个直接抄刀指向他。
“内讧要来了。”我说，“三刻之内，他们得吵出个主心骨。在这之前，没人敢贸然推进。”
她说不出话，只是看着我，眼神复杂。
“怎么？”我挑眉，“心疼他们打起来？”
“不是。”她低声说，“我是觉得……你好像早就知道这一切会发生。”
“我不是知道。”我撑着石壁站起来，腿有点软，“我是算过。从他们放那五具尸体开始，每一步都在算。他们会以为我们怕北边，所以逼我们走南；以为我们怕死，所以用火攻逼我们乱窜；以为机关能吓住人，所以把箭阵藏得这么深。”
我顿了顿，抬眼看她：“但他们忘了，最怕机关的，从来不是活人，而是设计机关的人自己。”
她怔了一下，随即苦笑：“你说得轻松，可你现在都快站不住了。”
我确实快撑不住了。脑袋嗡嗡响，鼻血止不住，左臂的伤口像是被火烧过一样疼。可这时候不能倒。
“扶我一下。”我说。
她迟疑了一瞬，伸手架住我的胳膊。
我借力站直，从地上捡起一根烧了一半的火把，撕下衣襟一角浸湿，裹在顶端，再蘸了些剩下的药粉。
“待会儿火弱了，他们会再试一次。”我把改装好的火把递给她，“等他们靠近，你就把它扔出去，往左边那片苔藓多的地方甩。”
“为什么是左边？”
“因为那边地势低，潮气重，火一旦沾上那种绿苔，就会顺着蔓过去，烧得慢但断不了。我要让他们知道，这地方不是他们围猎的猎场，是咱们烧火取暖的灶台。”
她接过火把，没再问，只是点了点头。
火墙渐渐矮了下去，追兵也开始试探着往前挪。有人搬了块大石头当盾牌，小心翼翼地踩着水靠近。
就在那人踏入十步范围的刹那，谢琬扬手把火把甩了出去。
啪！
火把砸在石壁上碎开，火星溅到一片厚厚的绿苔上，先是冒烟，接着腾起一道细长的火线，像蛇一样沿着岩缝蜿蜒而上，瞬间封住了左侧通道。
右边的人还想冲，结果头顶积尘簌簌掉落，几块碎石砸下来，吓得他们纷纷后退。
“结构不稳。”我靠在墙上，喘着气，“再敢往前，这顶早晚塌。”
谢琬站在我身边，手里攥着那支步摇，指尖发白。
“接下来呢？”她问。
“等。”我说，“等他们自己乱够了，自然会有不怕死的跳出来带队。那时候，就是咱们动的时候。”
她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前方。
火光摇曳，映得她脸上的轮廓忽明忽暗。她的呼吸慢慢稳了下来，不再急促，也不再颤抖。
我知道她在学。
学怎么在一个疯子的带领下，活下来。
远处，争吵声越来越大。那个灰袍人终于被人推了出来，手里提着一把短斧，朝这边一步步走来。
他走到火带边缘，停下，抬头看向我们。
“楚昭！”他吼道，“你已经被困死了！交出密信，留你全尸！”
我咧嘴一笑，抹了把脸上的血：“密信？什么密信？我身上只有欠条——欠裴仲渊一顿打，还没还呢。”
谢琬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笑出声。
那灰袍人脸色铁青，举起斧头就要冲过来。
就在这时，我忽然抬手，指向他身后。
“你看那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