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启山的动作很快，顺着鬼列查到了矿山。
这天早晨，木七安还没睡醒，张海客正在厨房煎蛋，门被敲响了。
门口站着张启山与张日山，两人罕见地没穿军装，一身便服倒像是出去郊游。
“二位过得倒是悠闲。”
张启山更像屋子的主人，自来熟地坐在沙发上，顺手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张海客慢悠悠地解下围裙，语气并不友好，“佛爷是羡慕了吗？”
张启山端着茶杯的手微顿，“谁不喜欢清闲的生活？只是我享受了，受苦的就是长沙城的百姓。”
大战将起，张海客要在日军围城之前拿到陨石，跟张祈安一起返回香港。
张家人支持抗日，多在背后提供物资与情报，并不会亲自上战场。
毕竟热武器的时代，不是末代张家凭一己之力能扭转乾坤的。
张启山放下茶杯，语气坚决：“阿木提醒过我，矿山是霍家的地盘，我已经跟霍三娘打过招呼，事不宜迟，我们今日便动身。”
城里的日本特务越来越多，他必须尽快弄清日本人在矿山深处的阴谋，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这想法与张海客的不谋而合，时间拖得越久，越容易生变故。
张海客看得出来，张祈安对长沙的一些人，还是不同的。
眼前的张启山算一个。
虽然张祈安几乎从不主动去见这位佛爷，但两人之间的信件可不少。
张海客曾经偷偷看过，那些信大多都是银行存单，还有枪械设计图，是张祈安提供给张启山的战略物资。
张祈安深深爱着这个国家。
哪怕张祈安是个财迷，但在家国大义面前，他真的将钱财视为身外之物。
同时，他也清楚家族已是末代，没向张海客开口要一分钱。
所有的信件，张祈安都没有留下署名。
唯有一行用钢笔写下的、刚劲有力的字迹：
吾辈纵无钢筋铁骨，但愿俯首，有幸做一段中华脊梁。
除了张启山，解家那个年纪轻轻却老谋深算的大资本家解九，也算一个。
张海客似乎忘了，张家比解家还资本，甚至是从奴隶制资本到封建帝制，再到民族共和。
解九知道张海客是木七安的族人后，没少明里暗里试探。
两只成精的狐狸凑到一起，一句话能拐出山路十八弯，木七安只听过一次，再也不肯让两人凑到一起。
他主动向张海客坦白了与解家的交易，张海客的回答始终如一：海外张家，服从张祈安的一切决定。
最让张海客头疼的，是那个叫陈皮的小流氓。
要说张启山跟解九做事还有些顾虑与底线，那么陈皮这个孤寡小人，简直比狗皮膏药还难缠。
而张祈安对陈皮的容忍度是一天比一天高。
再待下去，张海客真的怕张祈安心软，舍不得离开这片战火连天的土地。
“佛爷的效率真是高。”张海客真心实意地称赞一句。
若是张启山没有离开张家，绝对是这一辈的翘楚。
张启山却自嘲地勾了勾嘴角：“能不高吗？二位连火车票都买好了，就等着离开。”
这件事，张海客并没有告诉张祈安。
他本打算私下买好车票，等拿到陨石，立刻带张祈安离开。
没想到，还是被长沙城手眼通天的布防官查了出来。
张海客坐在张启山对面，眼神闪过一丝阴狠，“怎么，佛爷舍不得？”
舍不得的对象，自然是张祈安。
至于他张海客，张启山怕是巴不得他有多远滚多远。
“如果我说是呢？”张启山微微俯身。
一位是海外张家领头人，一位是手握军政大权的布防官。
两人相对而坐，两股同样强大的气场在无声碰撞。
张海客慵懒地靠在沙发上，上位者的气势展露无遗：
“张家只是没落，又不是没了。佛爷清楚我们的手段，今日你敢将人扣在长沙，明日这布防官的位置，恐怕就得换个人来坐。”
张启山微微挑眉，并未反对，“那阿木怕是要伤心了。毕竟在他心里，这长沙城，可找不出比我更合适的布防官。”
木七安资助的那些战略物资，本身就是对张启山能力的最大认可。
张海客一时语塞。
张启山嘴角带着笑，但心里并不高兴，“放心吧。真要打起仗来，我舍不得阿木在长沙城涉险。他更适合和平富裕的生活，跟你走，是最好的选择。”
他是军人，山河破碎，此身已许国，再难许卿。
“佛爷大义。”
张海客得到了想要的承诺，身上凌厉逼人的气势瞬间收敛，又恢复成面对张祈安时，格外温柔体贴的客总。
张启山压下心头翻涌的苦涩，声音低沉却又坚定：“总要有人做英雄的。”
其实，比起做民族英雄，他何尝不想只做木七安一个人的英雄？
可……张启山不能对不起这身军装，不能对不起满城百姓，不能对不起脚下的土地。
所以，他只能选择对不起阿木。
“时候不早了，我去喊bb起床。”张海客恨不得立刻飞去矿山。
然而，他还没碰到卧室门把手，门就自己开了。
木七安倚在门框上，睡眼惺忪，细软的黑发有些凌乱，头顶几根呆毛翘着。
不知道他醒了多久，又听了多少。
“bb，你……醒了。”张海客突然有些心慌。
木七安却没看他，目光扫过客厅，最终落在张启山身上片刻，才转向张海客，声音带着刚起床的沙哑：“饭好了吗？”
“好了，培根三明治配热牛奶，煎了香肠和溏心蛋，还给你准备了个栗子蛋糕。”张海客温柔回应。
木七安揉了揉眼睛，头顶一根呆毛随着动作晃了晃，语气平淡：“下次别麻烦了，直接买街口的油条豆浆就好。”
“小摊可能不太……”张海客下意识想反驳。
“不太什么？”木七安打断他，眼里没什么情绪，却让张海客感到一种陌生的疏离。
张海客立刻改口，声音放软：“没什么，明天给你买，bb别生气嘛~”
“我没生气。”木七安摇了摇头，“我还是喜欢接地气的早餐，量大顶饱。客总，你是不是在香港待久了，更习惯洋人的吃法？”
“不！”张海客瞬间否认，“我跟你一样。”
祈安，我们才是同类。
你别不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