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星河湾”小区的地库只剩下应急灯的微光，惨白的光线沿着水泥地的裂缝蔓延，把林建军的影子拉得老长。他攥着手里的橡胶棍，靴底碾过地面积水，发出“咕叽”的闷响，在空旷的地库里格外刺耳。
林建军是小区新来的保安，今年五十八岁，头发已经花白了大半。之前在国营厂看大门，厂子倒闭后，经老乡介绍来这儿做夜班保安，负责凌晨十二点到早上六点的地库巡逻。同事老李交班时，拍着他的肩膀叮嘱：“这地库邪性，特别是b3层，尽量别去。要是听见奇怪的声音，装没听见就行。”
当时林建军只当老李是吓唬新人，笑着摆手：“我活了大半辈子，啥没见过？还能怕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可真到了独自巡逻的时候，他才觉得这地库确实透着股说不出的压抑。通风口“呜呜”地响，像女人的啜泣；停在车位上的汽车，车窗玻璃反射着应急灯的光，乍一看像是一张张惨白的脸。
他按规定沿着路线走，先查b1层，再到b2层。每层都要核对消防栓、检查车门是否关好，最后在巡逻记录本上签字。b1和b2层很顺利，只有一辆SUV的车窗没关严，他联系车主后，守在车旁等了十分钟，确认车主赶过来才继续巡逻。
走到b2通往b3层的楼梯口时，林建军犹豫了一下。楼梯间的声控灯坏了，黑漆漆的一片，像是张开的大嘴。他想起老李的话，心里有点发怵，可又觉得不能当逃兵——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他没法跟领导交代。
“怕个啥，都是自己吓自己。”他给自己壮了壮胆，打开手电筒，光柱刺破黑暗，照在台阶上。台阶上积了一层薄灰，角落里还堆着几个废弃的纸箱，看起来很久没人来过了。
b3层比上面两层更冷，一股潮湿的寒气顺着裤脚往上钻。这里的车位大多是空的，只有零星几辆车停在角落，车身上蒙着厚厚的灰尘，像是被遗忘了很久。林建军拿着手电筒，挨着车位检查，光柱扫过车身时，他忽然看见一辆白色的轿车，车窗上贴着一层深色的膜，隐约能看见驾驶座上坐着一个人。
“谁啊？这么晚了还在这儿？”林建军喊了一声，没听见回应。他走过去，敲了敲车窗，还是没动静。他心里有点纳闷，凑近车窗，想看看里面的人是不是睡着了。
就在这时，手电筒的光突然闪了一下，灭了。
林建军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拍了拍手电筒，可不管怎么拍，都没反应。黑暗瞬间笼罩下来，只有应急灯的微光从楼梯口透过来，朦朦胧胧的。他摸索着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微弱的光线下，他再次看向那辆白色轿车的车窗。
驾驶座上的人不见了。
林建军的后背一下子冒出冷汗，他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刚才明明看见有人坐着，怎么转眼就没了？他壮着胆子绕到车后，看了看车牌，是本地牌照，可他巡逻时没见过这辆车。
“难道是外来车辆？”他嘀咕了一句，正准备转身去查登记册，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咔嗒”一声，像是车门打开的声音。
他猛地回头，手机的光柱扫过去，空荡荡的车位上什么都没有。那辆白色轿车的车门还是关得严严实实的，周围也没有其他车辆移动的痕迹。
“听错了？”林建军皱了皱眉，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他加快脚步，想赶紧检查完b3层离开，可刚走了两步，就听见远处传来一阵高跟鞋的声音，“嗒、嗒、嗒”，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地库里回荡，朝着他这边过来。
b3层很少有人来，更别说这么晚了还有女人穿高跟鞋过来。林建军握紧了橡胶棍，警惕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应急灯的微光里，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女人慢慢走了过来，长发披在肩上，看不清脸。
“小姐，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林建军开口问道，声音有点发颤。
女人没说话，继续朝着他走过来。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的声音越来越近，林建军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水味，像是栀子花的味道，可这味道里又夹杂着一丝腐烂的气息，让人恶心。
他往后退了一步，再次问道：“你是小区业主吗？有什么事吗？”
女人终于停下了脚步，站在离他大约五米远的地方。她微微抬起头，林建军这才看清她的脸——脸色惨白，没有一点血色，眼睛很大，却没有瞳孔，只剩下一片漆黑。
林建军吓得倒吸一口凉气，手里的橡胶棍“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转身就跑，朝着楼梯口的方向狂奔，耳边传来女人的笑声，尖锐又诡异，像是指甲刮过玻璃。
他跑到楼梯口，连滚带爬地往上跑，直到回到b2层，才敢停下来喘气。他靠在墙上，心脏狂跳，浑身的衣服都被冷汗浸湿了。他掏出手机，想给老李打电话，可手指抖得厉害，半天都没按对号码。
就在这时，他听见b3层传来一阵汽车发动的声音，紧接着，那辆白色轿车从楼梯口开了上来，朝着他这边驶来。车窗还是贴着深色的膜，驾驶座上，那个穿红色连衣裙的女人正扭头看着他，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笑容。
林建军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往保安亭跑。他跑得飞快，靴底在地上打滑，好几次差点摔倒。他不敢回头，只觉得那辆车就在身后追着他，引擎的轰鸣声越来越近。
终于跑到保安亭，他猛地拉开门冲进去，反手锁上门，靠在门上大口喘气。他透过窗户往外看，那辆白色轿车停在保安亭不远处，车灯熄灭了，驾驶座上的女人还在看着他。
林建军赶紧拿起对讲机，对着里面大喊：“喂！有人吗？b3层有情况！快来人！”
对讲机里传来一阵电流声，过了一会儿，值班经理王哥的声音传来：“怎么了老林？慌慌张张的？”
“王哥，b3层有辆白色轿车，里面有个女人，不对劲！她……她没有瞳孔！”林建军语无伦次地说。
王哥沉默了一下，说：“老林，你是不是太累了？出现幻觉了？b3层根本就没停过白色轿车，那里的车位大多是空的，而且晚上除了巡逻保安，没人会去。”
“不可能！我亲眼看见的！那辆车还追我到保安亭！”林建军急得大喊。
“你别激动，我现在过去看看。你在保安亭里等着，别出来。”王哥说完，就挂断了对讲机。
林建军坐在椅子上，双手还是在发抖。他盯着窗外的白色轿车，不敢移开视线。过了大约十分钟，王哥开着巡逻车来了，停在保安亭旁边。
“老林，哪里有白色轿车？”王哥下车后，四处看了看，疑惑地问。
林建军指着保安亭不远处：“就在那儿！刚才还停在那儿的！”
王哥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里空荡荡的，只有一片水泥地，连车辙印都没有。“老林，你是不是真看错了？这里啥都没有啊。”
林建军愣住了，他赶紧跑出去，看了看四周，确实没有白色轿车的影子。他挠了挠头，心里犯嘀咕：难道真的是幻觉？可刚才的恐惧那么真实，那个女人的脸、笑声，还有汽车的轰鸣声，都清清楚楚的。
“可能……可能是我太累了。”林建军不好意思地说。
王哥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夜班难熬，容易出现幻觉。你先在保安亭里歇会儿，我去b3层看看。”
王哥走后，林建军回到保安亭，心里还是不踏实。他泡了杯热茶，喝了几口，才觉得稍微平静了一点。他想起老李说的话，难道b3层真的有问题？
过了一会儿，王哥回来了，脸色有点凝重。“老林，b3层确实有点不对劲。我刚才去检查，发现有个车位上有一堆灰烬，像是烧过什么东西，而且角落里的废弃纸箱被翻开了，里面有件红色的连衣裙。”
林建军心里一紧：“红色连衣裙？”
“对，跟你说的那个女人穿的一样。”王哥皱着眉，“我问了老李，他说去年b3层发生过一起车祸，一个穿红色连衣裙的女人开车时撞到了柱子上，当场死亡。后来那辆车被拖走了，可从那以后，就总有人说在b3层看见一个穿红色连衣裙的女人，还有一辆白色轿车。”
林建军听得头皮发麻，原来老李说的是真的。他想起刚才的经历，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那……那怎么办？要不要报警？”林建军问。
王哥叹了口气：“报警也没用，警察来了也查不出什么。之前也有人反映过，可都没找到证据。我们只能尽量少去b3层，巡逻的时候快速检查完就走。”
从那以后，林建军巡逻时再也不敢单独去b3层了。每次到b2通往b3层的楼梯口，他都会跟同事一起下去，而且检查得很快，不敢多停留。可即使这样，他还是会偶尔听见b3层传来高跟鞋的声音，还有汽车发动的声音。
有一次，他和同事小张一起去b3层巡逻。走到一半，小张突然说：“老林，你闻见没？有股栀子花的香味。”
林建军心里一沉，刚想说话，就看见远处的车位上，那辆白色轿车又出现了。驾驶座上的女人正看着他们，嘴角带着诡异的笑容。
“小张，快跑！”林建军拉着小张转身就跑。
小张还没反应过来，被林建军拉着跑了几步，才看见那辆白色轿车。他吓得尖叫起来，跑得比林建军还快。
从那以后，小区的保安都不敢去b3层巡逻了。领导没办法，只能在b3层的楼梯口装了一道铁门，把b3层封了起来。
可即使这样，还是有业主反映，晚上能听见b3层传来高跟鞋的声音和汽车的轰鸣声。林建军也不敢再提这件事，只是每次巡逻到b2层时，都会加快脚步，生怕再听见那诡异的声音。
有一天晚上，林建军值夜班，突然接到业主的投诉，说b2层的消防栓漏水了。他没办法，只能拿着工具去b2层修消防栓。
修完消防栓，他正准备回保安亭，忽然听见b3层传来一阵女人的哭声，细细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就在耳边。他吓得浑身发抖，赶紧往保安亭跑。
跑着跑着，他忽然看见前面的拐角处，那个穿红色连衣裙的女人正站在那里，背对着他。他想绕开，可女人突然转过身，朝着他走过来。
“你看见我的车了吗？”女人开口问道，声音又细又尖。
林建军吓得说不出话，只能一个劲地往后退。女人越走越近，他能清楚地看见女人脸上的腐烂痕迹，还有那双没有瞳孔的眼睛。
“我的车不见了……你能帮我找找吗？”女人伸出手，想要抓住林建军。
林建军吓得转身就跑，可他的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怎么也跑不快。女人的手越来越近，他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巡逻车的灯光。王哥开着巡逻车过来了，看见林建军，大喊：“老林！快上车！”
林建军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拼尽全力跑到巡逻车旁，拉开车门跳了上去。王哥一脚油门，巡逻车飞快地驶离了b2层。
林建军趴在座位上，大口喘气，浑身的衣服都被冷汗浸湿了。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女人还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开。
“老林，你没事吧？”王哥担心地问。
林建军摇了摇头，说不出话来。他知道，只要b3层还在，那个女人就不会消失。他再也不想在这个小区做保安了，第二天一早就递交了辞职信。
离开小区的那天，林建军回头看了一眼“星河湾”小区的高楼，心里一阵后怕。他不知道那个穿红色连衣裙的女人还会不会出现，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保安会遇到她。
从那以后，林建军再也没做过保安。他回到了老家，找了一份在菜市场看摊位的工作。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还是会想起那个地库，想起那个穿红色连衣裙的女人，还有那双没有瞳孔的眼睛。
他知道，有些恐惧，一旦刻进了心里，就再也无法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