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可闻的近距离练习，像一把无形的钥匙，在两人紧密的心墙上，撬开了一道微不可查的缝隙。
接下来的一周，温念初的记录本上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内容。
日期：周三晚。事件：近距离练习后。感觉：他的呼吸很轻，有点凉，扫在额头上像羽毛。我的心跳声很大，不知道他听见没有。脸很烫，持续了大概十分钟。这不是‘无感’。这肯定不是。
日期：周四。事件：看到公园长椅上挨得很近的情侣。感觉：突然理解了“呼吸交织”这个词。以前只觉得是文学修辞。
日期：周六。事件：独自在家看老电影，男女主角靠近。感觉：心脏微微缩紧，不是麻木，是一种……陌生的共鸣？想起了咨询室里的距离。
她开始清晰地分辨出，哪些是源于自身复苏的感知，哪些是……因沈聿怀而起的、独特的生理反应。那种脸颊发烫、心跳失序的感觉，陌生却鲜活，像沉寂多年的火山口，重新冒出了第一缕带着硫磺气息的蒸汽。
她不再仅仅是一个记录“感觉碎片”的客观观察者，她成了自己情感复苏过程的亲历者，甚至……参与者。这种转变让她有些无措，又隐隐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
新的周三，温念初走进咨询室时，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同。沈聿怀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办公桌后，而是站在书架前，手里拿着一本厚重的、皮质封面的旧相册，正对着其中一页微微出神。他的侧影在阳光下，竟透出几分罕见的柔和与……一丝难以捕捉的感伤。
听到开门声，他迅速合上相册，将其塞回书架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动作快得几乎有些仓促。当他转过身时，脸上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平静，但温念初还是捕捉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未来得及完全收敛的复杂情绪。
“沈医生？”温念初试探性地打招呼。
“嗯。”沈聿怀走回座位，示意她坐下，语气如常，“开始吧。回顾一下上周的练习反馈。”
讨论练习反馈的过程，似乎与往常无异。沈聿怀冷静地分析着她记录中关于心跳、脸烫的描述，将其归类为“亲密距离下正常的生理唤醒信号”，是“感知系统复苏的积极证明”。他的用词精准、客观，试图将一切拉回安全的、可控的专业范畴。
但温念初却觉得，今天的气氛有些微妙的不同。他的语速似乎比平时慢了一点，目光偶尔会短暂地游离，落向书架的那个角落。
当关于练习的讨论告一段落，短暂的沉默降临。温念初的视线也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那个书架。那本旧相册的一角还露在外面，与周围整齐划一的专业书籍格格不入。
鬼使神差地，她轻声问了一句：“沈医生，刚才那本相册……里面的照片，是你拍的吗？”
她记得苏苏提过，沈聿怀是业内传奇，但关于他的过去，几乎无人知晓。那本与他周身冰冷气质截然不同的旧相册，勾起了她强烈的好奇。
沈聿怀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他抬眸看她，目光深邃，带着一种下意识的审视和防御。
温念初立刻意识到自己可能越界了，连忙补充：“我只是……随口问问。觉得和你这里的东西，风格不太一样。”
沈聿怀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咨询室里安静得能听到窗外遥远的车流声。
就在温念初以为他不会回答，准备转移话题时，他却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许，带着一种遥远的质感：“不是拍的。是……别人留下的。”
别人留下的？
这个答案出乎温念初的意料。不是他自己拍的，却又被他收藏着，甚至刚才看得出神。那会是谁留下的？对他而言，一定很重要吧？
她没有再追问具体是谁，只是顺着他的话，用一种尽量不带有探究意味的语气说：“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能保存到现在，很不容易。”
沈聿怀的目光再次落向那个角落，眼神有些缥缈，仿佛透过那本相册，看到了很久以前的时光。他极轻地、几乎像是自语般呢喃了一句：“是啊……不容易。”
这三个字里，蕴含了太多温念初无法解读的情绪。有怀念，有沉重，甚至……有一丝极淡的痛楚。
温念初的心，像是被那极淡的痛楚轻轻刺了一下。
她忽然意识到，这个看似无坚不摧、永远理性冷静的男人，内心也藏着不为人知的过去。那些过去，或许正是铸就他如今这座冰冷堡垒的基石。
她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给予他消化这份突然涌上心头的情绪的空间。
过了好一会儿，沈聿怀才仿佛从遥远的回忆中抽离出来。他深吸一口气，重新看向温念初，眼神恢复了清明，但那份惯有的冰冷似乎融化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角落。
“抱歉，”他语气平静，“我们继续。关于今天的练习……”
他没有再提及那本相册，温念初也聪明地不再追问。
但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他主动（哪怕是无意的）在她面前，流露出了与“沈医生”这个身份无关的、属于“沈聿怀”个人的、带着伤痕的瞬间。
这个发现，像一颗种子，悄然落入了温念初因为感知复苏而变得柔软的心田。
她看着他重新规划今天练习内容的侧脸，那冷硬的线条似乎也柔和了些许。
心墙的缝隙，因这一瞥往事的尘埃，似乎又悄然扩大了一厘。
而墙内孤独驻守的人，与墙外试图靠近的人，都在这一刻，隐约听到了彼此世界里，那细微却真实的回响。
下一集预告：
往事的惊鸿一瞥，拉近了两人心灵的距离。下一次练习，沈聿怀会提出更具挑战性的方案吗？当“互助治疗”逐渐触及彼此内心最柔软的角落，他们该如何平衡日益模糊的界限？温念初的摄影事业，会为她带来新的灵感，还是触及旧日的创伤？敬请期待第12集：《第12集：光影之间，旧伤与新芽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