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一块浸透了陈年血渍的旧绒布。
带着沉甸甸的湿气,缓缓覆盖在布伦镇崎岖的屋顶和泥泞的街道上。
蚀朔小队在镇子边缘一处废弃的谷仓里汇合。
木梁上垂挂的蛛网在微风中轻颤。
空气中弥漫着干草腐败的尘埃气息和一种无声的、几乎凝成实质的紧绷。
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更添几分荒凉与不安。
“镇长家可比想象中要‘富庶’。”
白羽沫清冷的声音划破谷仓内的沉寂。
他修长的指尖正把玩着一枚从镇长书房顺来的、成色普通的银币。
银币在他指间翻转,反射不出半点光亮。
“可惜,财富积累的方式,实在不太光彩。”
他手腕一抖,银币带着一道微弱的弧线精准地落入沈枫手中。
“兽医报告的草稿,虽然字迹潦草,但明确指出牛只死亡大概率源于霉变饲料,并非什么巫术。”
“但这份报告,被我们亲爱的镇长亲手压下了。”
“理由是——”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讥讽。
“‘避免不必要的恐慌’。”
塔娜沙适时地举起她那面精致得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小镜子。
镜面如水波般荡漾,浮现出清晰的动态影像。
影像里,身材臃肿、穿着丝绸睡衣的镇长,正对着神色冰冷、黑袍肃穆的马库斯神父点头哈腰。
声音虽被镜像法术过滤得有些模糊,但那谄媚的语调清晰可辨:“……神父大人,海伦娜那块草药园,土地肥沃,又靠近森林,采光极好,收归教会之后,若是能由我代为管理,每年的产出定然……”
影像里,马库斯神父淡漠地瞥了他一眼,未置可否。
但那眼神里深藏的默许与算计,如同井底的寒冰,清晰无误。
“是分赃不均,还是有人迫不及待想提前瓜分战利品?”
秦沐推了推鼻梁上那副样式奇特的眼镜。
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得像一台高速运行的扫描仪,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教堂地牢的能量屏障波动已有初步解析结果。”
“三个主要能量节点,分别位于入口栅栏、中段看守室墙壁以及最内侧囚室的铁门。”
“结构不算复杂,但联动性很强。”
“强行突破任何一点都会立刻触发警报。”
“不过,如果能找到方法,在同一时间对三个节点进行精准能量干扰,哪怕只有零点三秒的窗口期,屏障就会产生一个可供单人穿行的裂隙。”
刘嘉源得意地抱着胳膊,下巴微扬。
“搞定那点小机关根本没难度,镇长家的锁还不如我们那儿小学生用的文具盒复杂。”
“就是溜进去的时候,差点被个起夜的胖厨娘撞见。”
“幸好我机灵,缩在阴影里学了两声惟妙惟肖的猫叫。”
他挤眉弄眼,试图营造轻松气氛。
“看来我这‘欺诈’技能,不光能骗人,关键时刻还能骗过猫……和厨娘。”
安梅轻轻呼出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积压的沉闷感驱散。
她将从面包店安娜夫人那里得到的、边缘有些卷曲的账本,小心地放在铺着干草的木箱上。
“安娜夫人的面包店被彻底毁了,门脸被砸烂,烤炉被捣毁,面粉撒了一地。”
“这是她多年来清晰记录每一笔收支的账本,是她起早贪黑、凭自己双手勤劳工作的证明,现在却被污蔑为‘魔鬼的赐予’。”
“她本人暂时躲在地窖里,依靠好心的邻居偷偷接济,但那里很不安全。”
“铁匠铺的莉娜情况更危急,清算团士兵已经直接上门逼婚,态度粗暴。”
“她冒险藏匿了一封关键信件,能直接证明那位贵族管家觊觎她家铁匠铺和传承技艺的阴谋。”
“信,就藏在铁匠铺后面那口废弃水井的井壁裂缝里。”
沈枫静静听着,如同磐石般纹丝不动。
只有那双锐利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缓缓扫过每一个队员的脸。
将所有信息在脑中快速整合、梳理、交叉验证。
线索如同散落在黑暗中的珍珠,逐渐被一根无形的线串联起来。
那是镇长与教会高层的利益勾结,对女性财产的贪婪掠夺。
是莉娜因拒绝包办婚姻、挑战父权支配而面临的赤裸裸的迫害。
是安娜夫人因经济独立、不依附男性生存而招致的毁灭性打击。
是海伦娜因掌握草药学知识、威胁到教会对“治愈权”的垄断而被诬陷。
这一切荒谬指控的根源,都指向那个不容置疑的权威体系。
指向它对女性自主性、独立性的深层恐惧与系统性打压。
“证据链已有雏形。”
他总结道,声音低沉而稳定,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
“但还不够牢固,缺乏能将马库斯本人直接定罪的铁证。”
“他所谓的‘收集更多罪证’,很可能意味着会对海伦娜加大刑讯力度,甚至不惜伪造证据。”
“我们的时间,可能比预想的更为紧迫。”
江秋一直懒洋洋地靠在谷仓那扇腐朽、仿佛一推就散架的门框上。
指尖一缕稀薄得几乎看不见的雾气如同拥有生命的细蛇般缠绕游弋。
他听着众人的汇报,狭长的眼眸半眯着,像是随时会睡着。
忽然,他毫无预兆地凑到沈枫耳边。
温热的气息故意拂过沈枫敏感的耳廓。
语气带着刻意夸大的哀怨与委屈:“沈枫,我好亏啊,光给他们当人形雷达和警戒哨了,连片带字的纸都没摸到……”
“精神力消耗严重,需要立刻、马上补充能量。”
说着,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就要往沈枫略显单薄却挺直的肩膀上靠。
沈枫连眼皮都没抬,更没有任何闪避的动作。
只是面无表情地伸出一根手指,精准而稳定地抵住江秋的额头。
将他那张俊美却写满“不正经”的脸推开半尺距离。
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任务期间,保持距离,集中精力。”
安梅在一旁看得分明,忍不住扶额。
用一种混合着无奈和熟稔调侃的语气低声对旁边的白羽沫说:“会长,这俩人的重点是不是又歪了……什么时候能分分场合。”
白羽沫清冷的目光扫过江秋那副努力装出来的“虚弱委屈”模样。
又看看沈枫那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依旧冷峻专注的侧脸轮廓。
淡淡道:“冗余互动,忽略即可。保持任务效率。”
他的语气平铺直叙,听不出喜怒,却自带一种让人无法反驳的终结感。
“下一步,优先取得莉娜藏起的信件。”
沈枫无视了身边这几乎每日上演的小插曲,直接下达指令,目光如炬。
“那是证明她无辜、揭露管家阴谋最直接的物证。”
“同时,秦沐、白羽沫,你们继续监控地牢能量波动,寻找执行干扰的最佳时间点和方式。”
“安梅,你设法接触那位被莉娜提及的玛丽修女,她在教堂区域活动,私下教授女孩识字的行为本身,就是对教会规训的无声反抗,她可能掌握着教会内部更核心的秘密,或者有其他被指控女性的信息。”
“塔娜沙、刘嘉源,负责外围警戒、情报接应,以及应对突发状况。”
夜色渐浓,如同化不开的浓墨。
布伦镇彻底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巡逻士兵沉重的、带着金属摩擦声的脚步声,如同跗骨之蛆,偶尔划破宁静。
一声声敲打在镇民们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上。
压抑的气氛比白昼更甚。
仿佛每一扇紧闭的窗户后,都藏着无处诉说的恐惧与在喉间翻滚的无声呐喊。
沈枫、江秋和安梅再次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如同三道没有实体的阴影。
目标是铁匠铺后那口早已被遗忘的废弃水井。
月光被浓厚低垂的乌云彻底吞噬。
只有零星几点黯淡的星光,勉强勾勒出建筑歪斜扭曲的轮廓。
铁匠铺方向隐约传来汉斯压抑的、带着痛苦的咳嗽声。
以及莉娜低低的、带着哽咽却仍在努力安抚父亲的说话声。
显然,清算团士兵白日的威胁如同悬在脖颈上的利刃。
让这个原本虽不富裕却也算安稳的家庭,彻底笼罩在即将家破人亡的绝望阴影之中。
废弃水井位于铁匠铺后院一个荒草丛生、堆满废弃金属边角料的角落。
井口被几块破旧不堪、布满霉斑的木板半掩着。
散发着一股混合着潮湿泥土和腐烂植物的沉闷霉味。
沈枫示意安梅在院墙拐角的阴影处潜伏望风。
江秋则依旧是一副懒散姿态,靠在一棵早已枯死、枝桠狰狞的老树旁。
但他周身那稀薄得近乎无形的雾气已悄然扩散开来,如同一张细致入微的感知大网。
无声无息地覆盖了周围数十米的范围,任何风吹草动都难逃其感知。
“两个背着十字弩的巡逻兵,嘴里不干不净地抱怨着天气和差事,大概五分钟后会经过前面的巷口。”
江秋闭着眼,声音轻得像一阵随时会散去的夜风。
“井里没活物,除了几只虫子和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放心下。”
沈枫微微颔首,动作敏捷如猎豹却又悄无声息地挪开那几块沉重的木板。
探身向下望去。
井壁冰凉,布满滑腻湿冷的青苔和深浅不一的裂缝。
向下望去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漆黑,深不见底。
他回忆着莉娜匆忙间的描述,屏住呼吸。
手指在冰冷粗糙的石壁上细细摸索。
时间在寂静和紧张中仿佛被拉长。
巡逻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盔甲碰撞的细碎声响。
在巷口短暂停留,交谈了几句模糊的脏话。
又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街道的另一头。
谷仓内的讨论暂告一段落,行动计划已然明确。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也是行动的信号。
沈枫、江秋与安梅作为第一小组,再次悄无声息地融入浓稠的黑暗。
他们的目标是铁匠铺后那口废弃的水井,以及莉娜赌上勇气藏匿其中的关键信件。
铁匠铺所在的街区比小镇中心更为破败。
低矮的房屋如同蜷缩的困兽,在夜色中沉默。
空气中弥漫着金属冷却后的生锈气味和若有若无的煤渣味。
隐约地,从铁匠铺紧闭的门板后,传来汉斯压抑的、带着剧烈痛苦的咳嗽声。
以及莉娜低低的、带着哽咽却异常坚定的安抚话语。
那声音像一根细细的丝线,缠绕在寂静的夜里,诉说着这个家庭正在承受的重压。
清算团白日的威胁,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这个家庭原本就不甚坚固的根基上。
废弃水井位于后院荒芜的角落。
被半人高的杂草和一堆废弃的生铁块半包围着。
井口被几块腐朽的木板随意盖着,边缘长满了深色的苔藓。
沈枫打了个手势,安梅默契地隐入靠近巷口的一段残破院墙的阴影里。
目光警惕地扫视着通往这里的唯一路径。
江秋则依旧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懒洋洋地倚靠在一棵歪脖子枯树上。
但他周身的气息却悄然变得凝练,那缕原本缠绕指尖的雾气已无声扩散。
如同最敏锐的触须,感知着方圆数十米内最细微的动静。
“西北方向,两个杂兵,扛着矛,慢悠悠晃过来了,大概……嗯,三百息后经过前面的路口。”
江秋闭着眼,声音低得只有近在咫尺的沈枫能听见,甚至还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哈欠味。
“井里干净,除了石头、苔藓和……嗯,一股子陈年绝望的味道,没别的。”
沈枫点头,动作没有丝毫迟滞,迅速而轻巧地移开井口的木板。
一股更浓郁的潮湿霉味扑面而来。
他探身向下,井内漆黑一片,只有井口透进的微光勉强照亮上方一小段滑腻的井壁。
他凭借记忆和触感,手指在冰冷粗糙的岩石裂缝间仔细探寻。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远处巡逻兵拖沓的脚步声隐约可闻,越来越近。
沈枫的心跳平稳如常,他的全部精神都集中在指尖的触感上。
终于,在约一人半深的井壁一侧,他的指尖触碰到一道横向的、较其他裂缝更深更宽的罅隙。
他小心地用匕首狭窄的尖端探入,轻轻拨动。
一个用厚实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卷被撬了出来。
他迅速将其取出,收回怀中。
然后无声地将木板恢复原状,退回阴影之中。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
他退到安梅身边,借着极其微弱的光线,快速打开油布包裹。
里面正是一封纸张略显粗糙、边缘有些毛糙的信件。
上面的字迹潦草,措辞直接而傲慢。
内容与莉娜的叙述完全吻合——那位管家在信中毫不掩饰地写道:“……汉斯此人顽固不化,其女莉娜更是忤逆尊长,缺乏妇德。唯有通过联姻,方能名正言顺接收其铁匠铺及可能存在的秘传技艺。若其执迷不悟,‘女巫同党’之名便是现成的枷锁,届时人财两得,更为便捷……”
就在这时,一直闭目感知的江秋忽然睁开眼。
眼中那点慵懒瞬间被锐利取代,他压低声音:“有点意思……有人靠近,不是巡逻兵,脚步很轻,刻意避开了主路……一个,看方向,是朝着面包店那边去的。”
沈枫眼神一凛,迅速将信件重新包好塞入贴身衣物内袋:“跟上去看看。安梅,保持距离。”
三人再次化身暗夜中的魅影,借着房屋投下的浓重阴影和堆放的杂物。
悄无声息地尾随着那个在黑暗中谨慎前行的模糊身影。
那身影对小镇错综复杂的小径极为熟悉,如同鱼儿游弋在水中,灵巧地穿梭。
最终停在了白日里已成废墟的面包店后巷——正是那个隐蔽的地窖入口附近。
身影显得十分矮小瘦弱,似乎是个少女。
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臂弯里挎着的一个小篮子放在地窖入口旁一堆倒塌的货架后面。
又警惕地像受惊的小鹿般四下张望了许久。
这才匆匆转身,快步消失在来的方向。
待那细碎的脚步声彻底远去,沈枫三人才从藏身处走出,来到那堆货架旁。
只见篮子里面放着几块看起来粗糙却扎实的黑面包。
放着一个用木塞封好的小陶罐,里面显然是清水。
还放着一小束带着夜露的、花瓣纤弱的白色野花。
在这片被暴力与绝望摧毁的废墟中,在这压抑得令人窒息的夜色里。
这束悄然绽放的白色小花,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却又如此震撼人心。
它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却散发着一股倔强的、试图刺破黑暗的生命力。
安梅蹲下身,没有先去碰面包和水,而是轻轻拿起那束小花。
指尖感受到花瓣的微凉与柔软的触感。
一股极淡的、清涩的植物气息钻入鼻腔。
她低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是那个白天告诉我们安娜夫人下落的女孩……那个害怕得发抖的女佣。”
“她不仅在用行动表达对安娜夫人的感谢,更是在用这束花,表达她的支持,她的不认同。”
这无声的、冒着极大风险的馈赠,比任何慷慨激昂的宣言更具力量。
它证明,即使在这片被恐惧和强权碾压得几乎失去声音的土地上。
在那些沉默顺从的表象之下,依然存在着未被彻底泯灭的同情、良知与勇气。
存在着微小的、却试图在漫漫长夜中相互温暖的星火。
“看来,我们不是唯一在黑暗中摸索前行的人。”
江秋看着那束在夜色中几乎看不清颜色的小花,唇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微微勾了一下。
但很快又恢复成那副对什么都漫不经心的样子。
只是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闪动了一下。
沈枫沉默地看着那个简陋却心意沉重的篮子,目光深沉如井。
他想起海伦娜被粗暴拖走时回头望来的、那混合着感激与坚韧的眼神。
想起莉娜在父亲痛苦和士兵威胁面前,依旧挺直的脊背和清澈倔强的目光。
想起安娜夫人在阴暗地窖里,紧握着账本如同握住救命稻草般、宣称自己“没有罪”时的悲愤与坚定。
还有眼前这束无声胜有声的野花。
这些女性,她们的身份不同,年龄各异,处境也天差地别。
但她们都在用各自不同的方式,沉默或呐喊,柔软或刚强。
对抗着强加于身的、试图将她们碾碎的不公命运。
她们的顺从喂养了不公的体系。
而她们的反抗,哪怕再微小,再不起眼,也像是在贫瘠土地上艰难探头的草芽。
试图为这片灰烬之地播种下一丝渺茫却真实的希望。
“拿走食物和水,花留下。”
沈枫最终开口道,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磐石般的坚定力量。
“让安娜夫人知道,在这座镇子里,她不是一个人。”
他们带着那封浸透着贪婪与阴谋的信件。
带着这一丝来自陌生同路人的、微弱却真实的暖意。
如同怀揣着珍贵的火种,返回废弃谷仓。
另一组人也已安全返回。
秦沐和白羽沫带来了更精确的地牢能量波动周期性数据模型。
而塔娜沙那面神奇的小镜子,则再次记录下了一段极具价值的影像。
影像里,那位身着素色修女袍、面容苍白的玛丽修女,趁着夜色深沉、巡逻间隙。
如同一个飘忽的幽灵,悄然来到教堂后那片荒芜的墓园。
在一个极其偏僻的、墓碑都已歪斜的角落。
她警惕地环顾四周后,迅速将一本薄薄的、用粗糙牛皮纸包裹的小册子。
塞进了一块墓碑底座松动的石砖后面。
“看来,那位玛丽修女。”
白羽沫看着镜像中修女那虽然苍白毫无血色、嘴唇紧抿却异常坚定、甚至带着一种殉道者般光芒的眼神。
清冷地评价道,“比我们最初预想的,要勇敢得多,也决绝得多。”
夜色愈发深沉,如同凝固的墨块。
布伦镇在无形的恐惧中艰难地喘息。
蚀朔小队的成员们围坐在谷仓中央那点微弱的、只能勉强照亮彼此脸庞的应急光源旁。
将所有收集到的线索一一铺陈开来。
有兽医报告的草稿。
有管家的亲笔信件。
有安娜夫人清晰记载的账本。
有墓园新的藏匿点。
还有那些来自莉娜、安娜、玛丽修女以及无名女佣眼中不曾熄灭的火焰。
他们仔细检视,反复推敲。
压迫的罗网正在教会与权贵的操纵下悄然收紧。
但反抗的根系,也在这片看似死寂的土地下,沿着裂缝。
顽强地、悄无声息地向着四面八方蔓延。
真正的较量远未到来。
通往真相与救赎的荆棘之路才刚刚显露其崎岖的轮廓。
但每一份被冒险取得的证据。
每一个被悄然点燃的希望火苗。
都在为即将到来的、不可避免的风暴。
积蓄着刺破黑暗、撕裂沉默的力量。
在这被灰烬与恐惧笼罩的小镇。
荆棘固然遍布尖刺,行走其上必然痛楚艰难。
但它也孕育着最顽强的生命。
预示着刺破厚重阴霾、向着天空挣扎生长的可能。
【小剧场:能量补充的歧义】
江秋捂着胸口,眉头紧蹙,一副气若游丝状。
“枫枫,地牢那个能量场太诡异了,解析起来耗神无比。”
“我感觉灵魂下一秒就要被抽干、消散在空气里了……”
“急需亲亲才能补充能量,稳住形态。”
沈枫面无表情地从战术腰包里掏出一块高能压缩干粮。
直接递到江秋面前。
“吃这个。高热量,饱腹感强。”
安梅在一旁幽幽叹气。
对着空气小声吐槽:“会长,你明知道他指的能量补充根本就不是这种‘能量’……”
白羽沫头也不抬,专注地擦拭着他那柄寒光闪闪的匕首。
“物理形态消散更好,有助于净化团队环境,提升平均效率。”
秦沐闻言立刻低头查看自己手腕上类似仪器的装置,屏幕数据滚动。
“实时生理监测数据显示,江秋同志当前生命体征平稳。”
“心率、血压、神经活跃度均处于正常数值区间的高位波动。”
“能量储备充足,‘灵魂消散’概率低于0.001%。”
刘嘉源和塔娜沙立刻默契地同时埋头。
假装全神贯注地研究那张手绘的、标注潦草的小镇地图。
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微微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