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提示:副本“永昼之墟”将于00:00开启,当前蚀朔公会集结进度2\/5,请队长尽快完成组队,逾期视为自动放弃。】
江秋把提示框往屏幕边缘一拖,像把一把钝刀插回鞘里,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还有七小时。”
沈枫正把卫衣兜帽掀到脑后,额前的碎发被静电撑得乱糟糟,像刚被雷劈过的麦田。他“嗯”了一声,尾音却往上翘,带着一点并不打算掩饰的雀跃——那雀跃落在江秋耳朵里,就成了某种隐秘的倒计时,滴答、滴答,比系统面板上的红字更灼人。
“先选人。”江秋说。
“先喝咖啡。”沈枫答。
两人同时伸手,指尖在鼠标与杯子之间撞出轻响,像命运在敲一段摩斯电码:? ? ? — — — ? ? ?。沈枫缩得快,却把温度更高的那一杯顺势推到江秋面前,杯壁印着一句磨损的slogan:
“world is bugged, love is the patch.”
江秋垂眼,用拇指去擦杯口的水雾,指腹沾了微凉的蒸汽,像替谁偷偷试毒。他没抬头,只把椅子往左侧滑了半步,给沈枫腾出一条更靠近自己的缝隙——那缝隙窄得几乎不存在,却足以让两副膝盖在桌下轻轻相抵。
“永昼之墟”的预览图在投屏上旋转,白得发蓝的光晕像一枚被冻住的太阳,边缘渗出细碎的冰裂纹。官方简介只有一句话:
“那里没有时间,只有被时间遗忘的人。”
沈枫把光标停在“申请集结”按钮上,没急着点,忽然侧过脸问:“江秋,你怕吗?”
“怕什么?”
“怕选错人,怕副本里昼夜倒置,怕我们——”他顿了顿,声音压成一条线,“走散。”
江秋没立刻回答,只是伸手把沈枫腕间的骨鞭往内侧拢了拢,金属暗纹与皮肤只隔一层薄薄的绒毛,凉意渗进去,像给脉搏加了一道无声的枷锁。
“副本会坍塌,角色会回档,装备会熔断。”他声音低而稳,“但定位坐标在我这儿,你丢不了。”
沈枫笑出一声气音,像雪夜踩断枯枝的脆响,指尖终于敲下确认。
【蚀朔公会集结公告已发布,候选池开启,剩余名额:3】
——
选人界面像一口深井,幽蓝的数据流从井壁倒灌而上,玩家Id漂浮其间,闪着不同颜色的光。
沈枫把筛选条件勾成“历史通关时长<3h”“阵亡率<5%”“治疗量\/输出量比值>0.4”,列表瞬间被砍掉九成,剩下十七个Id像十七颗被潮水冲上岸的星子,谁亮谁暗,全凭运气。
江秋却忽然伸手,把“阵亡率”那条阈值拉到10%。
“喂——”沈枫皱眉,“你疯了?永昼之墟的死亡惩罚是双倍耐久损耗,还带等级压制。”
“我知道。”江秋声音很轻,像在自述一条再普通不过的定理,“可有的人,越死越清醒。”
屏幕微光映在他瞳孔里,像两盏被海水没过仍不肯熄灭的灯塔。沈枫愣了半秒,倏地弯唇:“行,听你的。”
名单重新刷新,一个灰色Id浮到最顶端——
【Id:栖迟】
【职业:灵媒】
【历史最高阵亡:27次\/单副本】
【通关记录:无】
沈枫的指尖悬在鼠标上方,指节绷得发白。
“就他。”江秋说。
“理由?”
“27次阵亡,27次重新读档,仍坚持单刷,说明他不怕孤独,也不怕绝望。”江秋抬眼,与沈枫对视,“永昼之墟最不缺的就是绝望。”
沈枫沉默两秒,忽然伸手在搜索栏里敲下一行字:
“栖迟 永昼之墟 试炼”
跳转出的论坛帖只有一条,发于三个月前,标题颜色已灰:
【有没有人告诉我,永昼之墟的日出是不是假的?我死了27次,一次都没看到。】
主楼只有一张照片:角色跪坐在纯白沙漠里,胸口插着半截断剑,头顶的天空像被撕掉一层皮,露出后面漆黑的代码。
沈枫把帖子拖到最底,看到楼主自己回复自己——
“第28次,我打算带一束花去死,万一日出是真的,它总得有个颜色。”
沈枫指尖一颤,毫不犹豫地点了“邀请”。
系统提示音落下的瞬间,列表里又有两个Id同时亮起,像被谁从深海一口气吹到浪尖——
【Id:岁晚】
【职业:炼金】
【特殊成就:在无光环境下连续制药100份,成功率100%】
【Id:折玉】
【职业:狂刃】
【武器:断喉(已损)】
【个人简介:剑断了,我就用缺口杀人。】
沈枫偏头看江秋,后者微微颔首,像给两枚陌生的棋子让出位置。
“岁晚的炼金室建在地下九层,永昼之墟最不缺的就是极昼,她反而习惯黑暗。”江秋轻声道,“至于折玉——”
他顿了顿,把折玉那把“断喉”的3d模型拖出来,剑身从中裂开,却用金丝缠成一道极细的桥。
“裂缝里才能透出风,”江秋说,“他的剑气也一样。”
沈枫没再追问,一口气把剩下两封邀请全数发出。
【蚀朔公会集结完毕,当前成员:5\/5】
【00:00:00】
倒计时归零的刹那,五人脚下同时浮现一道银白光圈,像被谁用圆规精准画好的月蚀。
沈枫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咚、咚、咚——与江秋的呼吸重叠,像两条并行却永不相交的轨道,在夜色尽头被同一只看不见的手扳了道岔。
失重感袭来,世界像被折叠成一张薄薄的照片,再展开时,已没有天空,也没有大地,只有一条笔直向前的白色长廊,两侧浮动着被暂停的钟表,秒针悬在12与13之间,像一柄柄被冻住的铡刀。
系统提示在耳边响起,却像隔了一层水幕:
“欢迎进入永昼之墟,当前任务:寻找遗失的第0小时。”
沈枫低头,看见自己掌心多了一枚小小的、冰做的沙漏,里面的雪粒不往下落,反而向上漂浮,一粒、一粒,像逆行的星。
江秋走在他前半步,傀儡雾从袖口渗出,先一步探向长廊尽头,雾气与雪粒相遇,发出极轻的“叮”,像两枚银针相撞。
“走吧。”江秋说,声音被白长廊吞掉一半,却仍足够让沈枫听清,“别忘了,我们的坐标绑在一起。”
沈枫没回答,只是伸手,用骨鞭的尾端轻轻缠住江秋傀儡雾里最细的那一缕,像给漂泊的风系上一枚不会响的铃铛。
身后,安梅、白羽沫、秦沐的脚步声同时响起,像三把不同音色的钥匙,同时插进同一把锁。
长廊尽头,第一枚钟表忽然动了——
秒针颤抖着,从12跌回11,发出“咔哒”一声脆响。
永昼之墟,开始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