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敲打着钟楼顶端的玻璃穹顶,像无数细密的针尖扎在凝固的空气里。齐元握着枪的手还在微微颤抖,少年透明的身体消散后留下的槐树叶,正躺在他掌心缓慢蜷缩,叶脉间的血渍顺着纹路晕开,在晨光里洇出暗红色的轨迹。温雅的消防斧还嵌在避雷针上,金属表面凝结的露水顺着斧刃滴落,在地面砸出细碎的声响,与暗河方向传来的水流声遥遥呼应。
就在这时,空气中突然弥漫开一股浓郁的甜香,不是橘子糖的清甜,而是带着铁锈味的粘稠气息,像无数未干的血珠在阳光下发酵。齐元猛地抬头,看见避雷针顶端的阴影里,缓缓凝聚出一团扭曲的黑影,那些从少年身体里剥离的红绳纤维在空中重新编织,形成螺旋状的年轮纹路,在晨光里泛着诡异的银光。
“真是感人的落幕啊。”一个低沉的声音在钟楼里回荡,像是从无数个喉咙里同时发出,“可惜,神从不接受死亡作为结局。”
黑影逐渐凝聚成模糊的人形,红绳纤维在他周身缠绕成星星的形状,每一颗星的尖端都闪着寒光。齐元注意到那些红绳的末端正往暗河方向延伸,在水面画出不断扩散的涟漪,而原本已经熄灭的红绳灰烬,此刻竟顺着水流重新燃烧起来,在水面铺成一条蜿蜒的火线。
温雅握紧了齐元的手臂,她的指尖冰凉,指甲几乎要嵌进对方的皮肉里。“沈肆?”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目光死死盯着那团黑影,“你不是已经随着沈枫的身体消散了吗?”
黑影发出低沉的笑声,红绳编织的轮廓里渗出粘稠的液体,落在地上时竟瞬间凝结成橘子糖的形状,表面还沾着细碎的槐树叶。“消散?”他的声音突然贴近,仿佛就在齐元耳边低语,“我是宇轩书院地下暗河的刻痕,是三十年前张妈糖罐里变质的糖浆,是每个被埋在槐树下的孩子未散的执念——我从来就不会真正消失。”
齐元突然想起林小雨说过的话,实验体715号的脑脊液能让组织保持活性。他低头看向掌心的槐树叶,那些看似干枯的叶脉间,正有细小的红绳纤维在缓慢蠕动,顺着他的指缝往手腕攀爬,所过之处留下冰凉的触感,像蛇类吐信时的微凉。
“你们以为毁掉一个容器就能终结一切?”沈肆的黑影突然展开,红绳纤维在空中织成巨大的星图,每一颗星都对应着一张孩子的脸,齐元认出其中有孤儿院失踪的孩童,有宇轩书院爆炸案里的死者,还有那些连环凶案中的受害者,“沈枫只是最甜的那一颗糖,而暗河底还有无数颗正在发酵的种子。”
温雅突然捂住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看见星图边缘有个模糊的身影,穿着白大褂的女孩正被红绳缠绕着悬浮在空中,后颈剥落的皮肤下露出蠕动的纤维,正是本该在警局地下室死去的林小雨。女孩的眼睛紧闭着,嘴角却挂着诡异的微笑,嘴里还含着半颗未化的橘子糖,糖汁顺着下巴滴落,在空中凝成细小的血珠。
“林小雨?”齐元的声音陡然拔高,他想冲过去却被无形的力量禁锢在原地,红绳纤维已经缠上他的脚踝,正顺着裤管往上蔓延,“你不是已经……”
“死亡?”沈肆的笑声里带着戏谑,“我可爱的小助手怎么会死呢?她可是第一个自愿成为红绳容器的人。”黑影伸出由纤维组成的手,轻轻抚摸着林小雨的脸颊,女孩的睫毛微微颤动,后颈的红绳突然剧烈蠕动,在皮肤表面画出螺旋状的纹路,“她会帮我看管那些还没成熟的容器,就像看管暗河底的糖罐。”
林小雨缓缓睁开眼睛,瞳孔里布满了和沈肆一样的螺旋纹,她对着齐元和温雅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嘴角的橘子糖碎渣落在红绳上,瞬间被纤维吸收,留下一道深色的痕迹。“齐警官,温医生。”她的声音带着机械的卡顿,像生锈的齿轮在转动,“沈肆大人说,游戏才刚刚开始。”
沈肆的黑影转向齐元和温雅,红绳组成的星图突然收缩,最终凝聚成一颗巨大的星星,悬浮在两人面前。星星的表面布满了细小的刻痕,仔细看去竟是无数个日期,3月17日、6月2日、10月15日……每个日期后面都跟着一个小小的“∞”,与照片背面的刻痕一模一样。
“你们以为沈枫的执念是回到过去?”沈肆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像沈枫十七岁时说话的语调,却又带着令人胆寒的冰冷,“他真正想要的,是让你们永远活在有他的世界里——可惜,神从不满足于单一的时间线。”
齐元感到手腕一阵刺痛,低头看见红绳纤维已经缠上他的警徽,那颗用警服布料做的星星正在发出微弱的光芒,边角处绣着的“元”字被血色浸染,逐渐变得模糊。他突然想起储藏室第七个抽屉里的星星串,一千颗彩色纸片在黑暗里闪烁,最底下那颗的血迹dNA属于自己——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是沈肆计划中的一部分。
温雅的目光落在星图中心,那里有个模糊的少年身影,正被无数红绳缠绕着,额头上的星星胎记在黑暗中闪着银光。她突然明白沈枫日记里“继承人”的含义,不是指某个人,而是所有与宇轩书院相关的灵魂,都可能成为沈肆的容器。
“你们想让沈枫回来,这点我可以满足。”沈肆的黑影突然凑近,红绳纤维组成的手指轻轻划过温雅的脸颊,留下冰凉的触感,“但我的游戏规则很简单——我需要一位新的继承人,而你们的朋友,正好是最合适的人选。”
齐元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所有与案件相关的少年,孤儿院的槐树下那个后颈有疤痕的孩子,宇轩书院里被当作实验体的孩子们,还有……他不敢再想下去,掌心的槐树叶突然剧烈颤抖,叶脉间的血渍渗出鲜红的液体,在地面拼出一个模糊的名字。
“猜猜是哪位小少年?”沈肆的笑声在钟楼里回荡,红绳星图突然散开,无数细小的星星在空中飞舞,最终凝聚成一个熟悉的轮廓——穿着宇轩书院校服的少年,后颈有块淡粉色的疤痕,形状像被挖掉的星星,正是那个“假沈枫”。
温雅倒吸一口凉气,她想起第四具尸体后颈的疤痕,想起储藏室里与假沈枫dNA一致的橘子糖碎渣,原来那个被当作替身的少年,从一开始就是沈肆埋下的伏笔。红绳纤维在假沈枫的轮廓周围缠绕,逐渐织成完整的身体,少年的眼睛缓缓睁开,瞳孔里的螺旋纹正与暗河底的刻痕同步转动。
“他叫沈念,是沈枫失踪那年,孤儿院新来的孩子。”沈肆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你们在书院找到的星星串,市政厅前静坐市民举着的牌子,都是他的手笔——他和沈枫一样,都喜欢用星星来标记自己的领地。”
沈念的嘴角勾起一个与沈枫相似的微笑,只是那笑容里没有少年的纯真,只有与年龄不符的阴冷。他伸出手,掌心躺着一颗橘子糖,糖纸背面的铅笔字扭曲如蛇:“我会成为最甜的容器”。红绳从他的指尖蔓延而出,在空中织成一张细密的网,笼罩住整个钟楼。
“现在,游戏规则该揭晓了。”沈肆的黑影缓缓升高,红绳纤维在他周身形成巨大的螺旋,“我会创造一个世界,类似于你们人类口中的规则怪谈,开启条件是欲望——无论是对沈枫的思念,还是对真相的渴求,只要心中有执念,就会被拉入游戏。”
齐元感到警徽上的星星串在发烫,那颗绣着“元”字的星星正在发出刺眼的光芒,纤维里的血迹顺着他的手腕往上攀爬,在皮肤表面画出螺旋状的纹路。他突然明白沈肆的用意,对方要利用他们对沈枫的执念,将沈念引入游戏,让那个少年在无数次失去中逐渐堕落。
“进入游戏后,我会给沈念团队,和爱人——也就是你们朋友的继承人。”沈肆的声音带着诱惑的甜腻,像橘子糖在舌尖融化的滋味,“我会让他一次次失去珍视的人,然后再当做一束光照进他的世界,看他会不会在绝望中选择成为新的邪神。”
温雅的目光落在沈念身上,少年正低头注视着掌心的橘子糖,神情专注得像在欣赏稀世珍宝。她想起沈枫十七岁那年,也是这样低头看着镜子里的胎记,说“这块疤像块糖,总有人想把它挖走”。原来命运早已埋下伏笔,每个与宇轩书院相关的少年,都逃不过成为“甜的容器”的宿命。
“100次机会,对应100条世界线。”沈肆的黑影突然收缩,红绳纤维在空中织成一个巨大的数字“100”,每个数字都由细小的星星组成,“你们赢了,我把沈枫完整地还给你们,包括他被清洗的记忆,被扭曲的灵魂。”
齐元感到心脏一阵抽痛,他想起沈枫日记里最后那句话:“甜不是被吃掉,是变成永恒的味道”。如果沈枫知道自己要以这种方式回来,会不会宁愿永远活在记忆里?但他又无法放弃这个机会,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要让那个在通风管道里说“树在午夜会饿”的少年,重新回到阳光下。
“如果你们输了……”沈肆的声音拖得很长,像红绳在空气中划过的轨迹,“沈念就会成为我的小继承人,和我一起住在暗河底的年轮里,永远守护那些未成熟的糖罐。”
林小雨突然从空中落下,红绳纤维在她脚下织成一张网,稳稳地托住她的身体。女孩走到沈念身边,伸手抚摸着少年后颈的疤痕,那里的皮肤正在缓慢蠕动,像有什么东西要从底下钻出来。“齐警官,温医生。”她的声音恢复了些许人气,却依旧带着诡异的甜,“沈肆大人从不骗人,这是你们唯一能找回沈枫的机会。”
齐元看向温雅,女人的眼眶通红,却倔强地没有让眼泪落下。她的目光落在避雷针上嵌着的消防斧,斧刃上还沾着沈枫身体消散时留下的微光,像无数细碎的星星。“我们同意。”温雅的声音带着坚定,“但我们有条件——游戏过程中,不能伤害沈念的灵魂,他只是个被利用的孩子。”
沈肆发出低沉的笑声,红绳纤维在空中组成一个巨大的笑脸。“当然,我只是想看看,在绝望的土壤里,能开出什么样的花。”黑影缓缓消散,红绳纤维重新沉入暗河,水面的涟漪却越来越大,在晨光里泛着银光,“游戏将在你们触碰第七个抽屉里的星星串时开启,记住,欲望是钥匙,也是毒药。”
林小雨牵着沈念的手,两人的身影逐渐变得透明,红绳纤维缠绕着他们往暗河方向走去,少年最后回头看了齐元和温雅一眼,掌心的橘子糖在阳光下闪着光,像一颗凝固的血珠。“我会等你们的。”沈念的声音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平静,“就像沈枫在钟楼等了你们很多年。”
两人的身影消失后,钟楼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雨水顺着穹顶滴落的声音。齐元低头看向掌心的槐树叶,那些蠕动的红绳纤维已经消失,只留下叶脉间清晰的刻痕,像个永远不会愈合的伤口。温雅拔出嵌在避雷针上的消防斧,斧刃上的微光正在逐渐散去,露出底下生锈的金属表面。
“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温雅的声音带着一丝犹豫,她看向暗河的方向,水面的涟漪已经平息,却依旧泛着诡异的银光,“如果沈念真的变成了邪神,我们……”
齐元握紧了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递过去。“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要试试。”他的目光落在警徽上那颗星星串,纤维里的血迹已经凝固成暗红色,像沈枫十七岁时留在日记本上的泪痕,“沈枫说过,苦的时候含着糖,就像他在旁边——这次,换我们做他的糖。”
温雅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在灰烬里捡到的铁皮饼干盒,盒子表面的焦黑已经褪去,露出底下螺旋状的刻痕,与沈枫笔记本里画的时钟指针一模一样。她打开盒子,里面的橘子糖纸虽然已经泛黄,背面的铅笔字却依旧清晰:“沈肆说真正的邪神不需要朋友,但我舍不得元哥和雅姐。”
笔迹的尾端先是凌厉的弯钩,最后却软下来,变成属于沈枫的小弧度,像个未完成的拥抱。齐元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着那些扭曲的笔画,仿佛能感受到少年写字时的犹豫,是选择成为邪神的继承人,还是守住最后的牵挂。
“我们去储藏室。”齐元合上饼干盒,将它放进证物袋,“第七个抽屉里的星星串,该去见见它们了。”
温雅点点头,两人并肩走下钟楼的台阶,晨光透过穹顶照在他们身上,在地面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两条缠绕在一起的红绳。暗河的方向传来隐约的水流声,齐元仿佛听见少年的笑声,像很多年前那个黄昏,沈枫把最酸的那颗糖硬塞进他嘴里时说的话:“元哥,苦的时候含着糖,就像我在旁边啊。”
警局储藏室的门锁早已被红绳腐蚀,齐元和温雅推开门时,一股浓郁的橘子糖甜香扑面而来,混合着陈旧纸张的气息,像沈枫的房间从未变过。第七个抽屉果然没有上锁,木质表面布满了螺旋状的刻痕,与暗河底的纹路一模一样,仿佛是被水流常年冲刷而成。
齐元深吸一口气,缓缓拉开抽屉,里面的铁皮饼干盒正散发着微弱的银光,一千颗星星串整齐地排列着,每一颗都闪着不同的光芒。最底下那颗用警服布料做的星星躺在中央,边角处绣着的“元”字在灯光下泛着微光,纤维里的血迹已经变成暗红色,却依旧能辨认出属于齐元的dNA。
“准备好了吗?”温雅的声音带着颤抖,她的指尖轻轻触碰那些星星串,纤维表面传来温热的触感,像有生命在底下跳动。
齐元握住她的手,两人一起伸向那颗警服布料做的星星。就在指尖触碰到纤维的瞬间,整个储藏室突然陷入黑暗,红绳纤维从抽屉里涌出,在空中织成巨大的星图,每一颗星星都对应着一条世界线,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游戏开始了。”沈肆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丝愉悦的笑意,“记住,欲望是钥匙,也是毒药——祝你们好运,我的朋友们。”
黑暗中,齐元和温雅感到身体在逐渐失重,那些星星串的光芒越来越亮,最终汇成一道刺眼的白光,将两人完全吞噬。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齐元仿佛闻到了橘子糖的甜香,像沈枫从未离开过,就在身边轻声说:“元哥,等我回来。”
白光散去后,储藏室恢复了寂静,第七个抽屉依旧敞开着,里面的星星串却少了最底下那颗用警服布料做的。木质表面的螺旋刻痕正在缓慢转动,像暗河底永远生长的年轮,在无人知晓的角落,记录着即将开始的100次轮回。
窗外的老槐树沙沙作响,新抽的嫩芽在晨光里泛着银光,像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这一切。一片槐树叶缓缓飘落,落在敞开的抽屉里,与那些星星串依偎在一起,叶脉间还沾着细碎的橘子糖渣,在阳光下闪着甜腻的光芒。
游戏,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