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光点落下时,沈枫正紧紧抱着江秋。那些光粒落在他们发间、肩头,像细碎的星子,带着世界树花瓣的清甜味。江秋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真实得让沈枫想哭——这不是透明的光,不是虚无的影,是能被拥抱、能被亲吻的温度。
“看来……没那么容易结束。”江秋忽然低声说,指尖轻轻戳了戳沈枫的腰侧。沈枫这才注意到,溶洞顶部的钟乳石正在渗下灰黑色的液滴,那些本已消散的枯萎之息正从岩壁的缝隙里重新涌出,像潮水般漫向地面。他怀里的江秋明明温热真实,可副本进度条在脑海里依旧顽固地停在99.9%,那最后0.1%像道无形的墙,横亘在他们与通关之间。
“怎么回事?”沈枫皱眉,伸手将江秋往身后护了护。背包里的情感信物还在发烫,可那些金光却在灰雾中渐渐黯淡,像被狂风压制的烛火。江秋拉住他的手腕,指尖划过他手背上尚未完全褪去的黑色纹路,声音里带着一丝凝重:“这不是普通的枯萎之息,是沈肆留在副本里的‘根’。”
沈枫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想起沈肆消失前那句轻飘飘的叹息,想起他兜帽下那双与自己相似却更显阴鸷的眼睛。原来那个男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们轻易通关,所谓的枯萎之息源头,不过是更深层陷阱的伪装。
“那三个灵障节点……”沈枫忽然明白了什么,“我们修复的可能只是表层,真正的节点藏在更深的地方。”
江秋点头,视线落在溶洞深处一道隐蔽的裂缝上。那里的灰雾最浓,隐隐能看见裂缝里透出的暗红色光芒,像某种生物的瞳孔。“应该在里面。”他拉着沈枫往裂缝走,脚步轻快得不像刚从虚无中凝实,“沈肆把真正的节点藏在了记忆废墟里,那些情感信物唤醒的能量,反而成了滋养它的养料。”
沈枫的指尖被江秋牵着,温暖的触感让他心头安定了些,可想到那潜藏的危机,又忍不住攥紧了拳。江秋似乎察觉到他的紧张,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仰头看他,眼里的促狭笑意又悄悄爬了上来:“沈先生现在的样子,像只炸毛的猫。”
“别闹。”沈枫的耳根又开始发烫,明明眼下是生死关头,这人却总有本事让他心跳失序。江秋却变本加厉,故意踮起脚凑近他的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要是等会儿真出不去了,算不算殉情?”
“闭嘴。”沈枫低斥,却没推开他,只是伸手将他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捋到耳后。指尖触到江秋温热的耳廓,他忽然想起不久前只能穿过透明光影的无力感,心头一软,声音也放轻了,“我们一定会出去。”
江秋笑了,眉眼弯弯的样子像偷吃到糖的孩子。他反手握住沈枫的手,十指相扣,掌心的温度熨帖地传过来:“嗯,听沈先生的。”
裂缝比想象中更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岩壁上布满了尖锐的石棱,蹭在衣服上发出细碎的声响。江秋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提醒沈枫低头躲避突出的岩石,发尾扫过沈枫的手背,带着淡淡的世界树花香。沈枫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样狭窄逼仄的通道也没那么难熬,至少此刻能清晰地听见身边人的呼吸,能触到他真实的体温。
穿过裂缝后是片开阔的地下空间,与其说是溶洞深处,不如说像片被遗忘的记忆墓地。无数半透明的“影子”在灰雾中飘荡,有的在重复着告别时的拥抱,有的在墓碑前无声地哭泣,有的只是坐在生锈的长椅上,一遍遍地抚摸着手里的旧物——那是被沈肆吞噬的记忆残骸,此刻正被枯萎之息的根须缠绕着,像被蛛网困住的飞虫。
“这些是……”沈枫的声音有些发涩。他看见一个抱着布偶熊的小女孩影子,与他们在废弃病房找到的那只“安”字熊一模一样,只是她的影子正在被根须一点点蚕食,化作灰雾融入空气。
“是情感信物对应的记忆本体。”江秋的声音低沉了些,他指着那些缠绕在影子上的暗红色根须,“沈肆用这些记忆当锁链,锁住了真正的灵障节点。要修复节点,就得先斩断这些根须,可那样一来……”
“这些记忆会彻底消散。”沈枫接话,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他想起那个吹口琴的少年,想起车票背面“等我回来”的字迹,那些温暖的、带着温度的记忆碎片,难道注定要为了通关而被抹去?
江秋似乎看穿了他的犹豫,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心:“沈先生,你看那个。”他指向空间中央的高台,那里矗立着三座黑色的晶石柱,根须像血管般从石柱里蔓延出来,扎进周围的记忆影子里。石柱表面流动着暗红色的光,正是他们要找的真正灵障节点。
“最左边的节点对应‘离别’,中间是‘遗憾’,右边是‘失去’。”江秋的声音很轻,“沈肆选了最痛的三种记忆当锁。”
沈枫看着那三座晶石柱,忽然注意到左边的石柱下,一个提着行李箱的影子正反复抚摸着车票,影子的轮廓与他记忆里某个模糊的身影渐渐重合——那是他母亲离开时的样子,也是他童年记忆里最深刻的一道疤。他的呼吸骤然一滞,手背的黑色纹路又开始隐隐发烫。
“看来沈肆很懂你的软肋。”江秋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心疼,他伸手覆在沈枫手背上,试图用自己的温度压制那灼人的纹路,“别被影响,这些只是被放大的记忆碎片。”
沈枫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金色瞳孔里已恢复清明。他反手握住江秋的手,指尖用力:“先从哪一个开始?”
江秋的目光在三座石柱间转了一圈,最终落在中间那座刻满裂痕的晶石柱上:“遗憾吧。”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总觉得,这个节点和我们有关。”
他们往中间的晶石柱走,沿途的记忆影子纷纷避让,那些根须却像被惊动的蛇,开始剧烈地扭动起来。沈枫将江秋护在怀里,用背包挡住袭来的根须,背包里的情感信物发出抗议般的嗡鸣。江秋在他怀里抬头,忽然指着石柱上一道特别深的裂痕:“你看那里。”
沈枫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裂痕里卡着半块怀表的碎片,金属边缘还残留着熟悉的纹路——那是他弄丢的那枚怀表上的花纹。心口猛地一抽,他想起江秋在钟表馆里用镊子一点点修复怀表的样子,想起火焰中江秋的记忆里,那个对着旧照片发呆的夜晚。原来这份“遗憾”里,藏着的是江秋没能说出口的牵挂。
“难怪进度条卡着不动。”江秋的声音有些发哑,他伸手去够那半块碎片,指尖刚触到裂痕,整座晶石柱突然剧烈震动起来。暗红色的光芒暴涨,无数记忆碎片像潮水般涌来——是江秋无数次在副本里默默守护他的画面,是他明明察觉却刻意忽略的关心,是两人擦肩而过时那些没能说出口的话。
“别看!”沈枫及时捂住江秋的眼睛,可那些记忆碎片却穿透掌心,直直扎进两人的脑海。江秋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沈枫能感觉到他指尖的冰凉,那是被遗憾刺痛的温度。他忽然低头,不由分说地吻住了江秋的唇。
这个吻不像在溶洞里那般炽热,带着安抚的意味,温柔得像世界树飘落的花瓣。江秋的颤抖渐渐平息,睫毛在沈枫掌心轻轻颤动,像受惊的蝶。周围的根须还在嘶吼,记忆影子在痛苦地扭曲,可这一刻,沈枫的眼里只有怀里人的温度。
“遗憾是用来弥补的,不是用来困住我们的。”沈枫松开他时,声音有些沙哑,金色瞳孔里映着江秋泛红的眼角。江秋吸了吸鼻子,忽然伸手掐了掐他的腰:“沈先生现在很会说情话嘛,是不是偷偷练习过?”
沈枫被他掐得闷笑出声,心头的沉重散去了不少:“要不要再听几句?”
“免了。”江秋别过脸,耳根红得像要滴血,却还是牢牢抓住他的手,“赶紧干活,不然真要困死在这里了。”
修复“遗憾”节点比想象中顺利。当沈枫将那半块怀表碎片与背包里的完整怀表拼在一起时,怀表突然发出耀眼的金光,顺着根须流进晶石柱。黑色的石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那些缠绕的根须在金光中寸寸断裂,化作无害的光点消散。周围那些关于“遗憾”的记忆影子并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加清晰,像终于放下了执念。
“看来我们想错了,”江秋看着那些平静下来的影子,若有所思,“斩断根须不是抹去记忆,是让它们得到安息。”
沈枫点头,握紧了他的手。接下来的“离别”节点修复得异常艰难,当他用那枚绣着“安”字的红布触碰晶石柱时,无数离别的画面涌入脑海——母亲转身时的背影,朋友临终前的遗言,甚至还有他自己在现实中被沈肆推入副本时的绝望。黑色纹路在他皮肤上疯狂蔓延,疼得他几乎跪倒在地。
“沈枫!”江秋急得抱住他,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压制那蚀骨的疼痛,“想想我!想想我们在钟表馆修怀表的时候,想想世界树下你脸红的样子!”
江秋的声音像道暖流,穿透那些痛苦的记忆,将沈枫从沉沦的边缘拉了回来。他看着怀里人焦急的脸,忽然笑了,伸手擦掉江秋眼角的泪珠:“哭什么,我这不是还没被疼死吗?”
“谁哭了!”江秋凶巴巴地瞪他,手却更紧地抱住了他的腰,“再敢吓唬我,以后再也不跟你说话了。”
“那可不行。”沈枫低头,在他发顶轻轻吻了一下,“听不到江先生调戏我,会睡不着的。”
江秋的脸“腾”地红了,刚想反驳,却见沈枫已经转身走向最后一座晶石柱。那座刻着“失去”的石柱散发着最浓重的灰雾,根须粗壮得像蟒蛇,紧紧缠绕着一个蜷缩的影子——那影子穿着沈枫熟悉的旧外套,手里攥着半块面包,是他童年时在垃圾场挨饿的样子。
“沈肆倒是真舍得。”沈枫的声音冷了下来。他最不愿面对的记忆,被这样赤裸裸地摆在面前:被抛弃的恐惧,饥饿的痛苦,还有对“拥有”的极致渴望。难怪这最后一个节点最难,沈肆算准了他会在这里退缩。
江秋走到他身边,没有说安慰的话,只是安静地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稳定而坚定,像在说“我在这里”。沈枫转头看他,忽然发现江秋的身影又开始变得有些透明,大概是之前修复节点时耗损了太多能量。心口一紧,他反手握紧江秋的手:“你怎么样?”
“别担心,”江秋笑了笑,努力让自己的身影凝实些,“等通关了就好了。”他顿了顿,忽然凑近沈枫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再说了,我还没看够沈先生脸红的样子,怎么舍得变透明。”
沈枫被他逗得心头一暖,那些关于“失去”的恐惧似乎也淡了些。他从背包里拿出最后一件情感信物——那只刻着“野”字的口琴,是少年对自由的向往,也是对“永不失去”的期盼。当口琴触碰晶石柱的瞬间,他没有再抗拒那些涌来的记忆,而是任由它们穿过脑海,像翻阅一本旧书。
原来所谓的失去,从来都不是终点。母亲离开时偷偷塞给他的糖果,朋友临终前塞给他的半块面包,江秋默默为他做的一切……那些温暖的碎片早已将失去的空洞填满。黑色纹路在他皮肤上痛苦地扭曲,最终化作点点星光消散,这一次,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三座晶石柱彻底变得透明,像三块巨大的水晶,折射着温暖的光芒。周围的记忆影子在光芒中渐渐变得清晰,那个吹口琴的少年开始哼起完整的《茉莉花》,提着行李箱的影子对着车票笑了笑,转身走向了远方。枯萎之息的根须彻底消失了,灰雾像潮水般退去,露出了地下空间顶部的星空——那是世界树的光芒穿透岩层形成的幻象,美得让人窒息。
沈枫紧紧抱着江秋,感觉怀里的人越来越温暖,越来越真实。他以为这次总该通关了,可脑海里的进度条依旧固执地停在99.9%,那最后0.1%像个调皮的谜题,迟迟不肯揭晓答案。
“怎么还不行?”江秋也有些困惑,他伸手抚摸着沈枫眼角的泪痣,指尖的温度让那点朱砂般的印记更显鲜艳。沈枫握住他的手,忽然注意到他手背上那道银色的疤痕——像世界树纹路的疤痕,此刻正隐隐发亮,与祭坛方向的世界树遥相呼应。
“祭坛。”沈枫猛地反应过来,“最后一步是世界树幼苗,我们得回去点燃它。”
他们沿着来时的路返回,沿途的记忆影子纷纷向他们点头致意,像在送别。穿过裂缝时,江秋故意放慢脚步,让发尾一次次扫过沈枫的手背,惹得沈枫伸手去挠他的腰,两人在狭窄的通道里笑闹着,像忘了这是生死未卜的副本。
回到垃圾海底层的溶洞时,天空已经放晴。金色的阳光透过岩层的缝隙洒下来,落在堆积如山的垃圾上,竟映照出细碎的光芒。沈枫拉着江秋往祭坛的方向跑,世界树的花瓣像引路的蝴蝶,在他们身后翩跹起舞。
祭坛上的世界树已经长得枝繁叶茂,金色的花瓣簌簌飘落,覆盖了冰冷的金属板。可那本该象征新生的树冠中央,却悬浮着一颗黯淡的种子——那是世界树之心,还没有被真正点燃。沈枫忽然明白了那最后0.1%是什么,他从怀里掏出那枚修复完整的怀表,表盖内侧“给阿枫,愿你的时间永远明亮”的字迹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需要情感信物当引信。”江秋的声音带着一丝了然,他看着沈枫手里的怀表,又看了看树冠中央的种子,“但这枚怀表只能点燃表层,要让世界树彻底苏醒,需要更纯粹的情感能量。”
沈枫转头看他,金色瞳孔里映着江秋的脸。他忽然想起沈肆说过的话,想起火焰中江秋决绝的眼神。原来所谓的“用生命与记忆的力量”,从来都不是指牺牲,而是指最纯粹的羁绊。他伸手将怀表塞进江秋手里,然后握住他的手腕,将两人相握的手举到世界树前。
“我们的记忆,我们的羁绊,才是最好的引信。”沈枫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江秋看着他,眼里的笑意温柔得像水,他反手握住沈枫的手,两人相握的指尖同时亮起金色的光芒——那是沈枫体内残留的记忆能量,与江秋灵魂深处的光融合在了一起。
金色的光芒顺着他们相握的手,缓缓流入世界树的种子。那颗黯淡的种子像被唤醒的星辰,瞬间爆发出耀眼的光芒,顺着树干蔓延至每一片叶子,每一朵花瓣。世界树剧烈地震动起来,金色的光芒穿透云层,照亮了整个副本,废墟上的嫩芽疯狂地生长,垃圾海的泡沫化作清澈的雨滴,滋养着这片曾经荒芜的土地。
沈枫和江秋相视而笑,在漫天飘落的金色花瓣中紧紧相拥。脑海里的副本进度条终于开始缓慢地跳动,99.9%,99.95%……就在即将跳到100%的瞬间,沈枫忽然听见了沈肆的声音,不再是冰冷的蛊惑,而是带着一丝释然的叹息:
“恭喜你们,找到了真正的钥匙。”
光芒散去时,世界树的花瓣依旧在飘落,落在沈枫肩头,轻盈得像羽毛。他怀里的江秋温热真实,指尖的触感清晰可辨。可当他低头看向江秋的脸时,却发现对方的嘴角噙着一抹狡黠的笑,眼尾微微上挑,像只刚偷吃到鱼的猫。
“沈先生,”江秋踮起脚,在他耳边轻声说,“你说……我们现在算通关了吗?”
沈枫低头,看着脑海里依旧停在99.99%的进度条,忽然笑了。他伸手捏住江秋的脸颊,声音里带着无奈的宠溺:“看来,某位喜欢调戏我的江先生,还没玩够。”
江秋笑得更欢了,伸手勾住沈枫的脖子,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下:“那当然,沈先生这么好调戏,不多留一会儿怎么行?”
世界树的花瓣还在簌簌飘落,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来,在他们相拥的身影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副本还没有通关,前路依旧未知,可只要身边人的温度还在,只要相握的手还紧紧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