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花合拢的瞬间,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沈枫抱着江秋,能清晰地听见彼此的心跳声在花瓣包裹的空间里共振。江秋的呼吸很轻,像风中悬着的蛛丝,每一次起伏都让沈枫的指尖绷紧几分。他低头打量怀里的人,平日里总带着戏谑笑意的嘴角此刻抿成一条苍白的线,颧骨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那是共生液副作用引发的精神力紊乱。
花瓣内侧渗出透明的黏液,顺着弧度缓缓滑落,在两人之间织成细密的网。沈枫试着动了动手指,发现黏液带着奇异的黏性,却不粘腻,反而像某种营养液,接触皮肤时泛起微凉的暖意。世界树幼苗的根须不知何时缠上了他们的手腕,嫩白色的须根上缀着细小的露珠,折射着透过花瓣渗进来的金光,在江秋苍白的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还没醒吗?”沈枫低声自语,指尖轻轻碰了碰江秋的脸颊。对方的睫毛颤了颤,却没睁开眼,只是无意识地往他怀里缩了缩,像只畏寒的猫。这个动作让沈枫的耳尖又开始发烫,他想起刚才江秋说想看他脸红的样子,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花瓣包裹的空间里渐渐弥漫开淡淡的草木清香,混杂着江秋身上残留的傀儡油气味,形成一种奇异的安抚气息。沈枫靠着微凉的花瓣壁,视线落在江秋松开的手指上——那里还沾着没擦干净的银色共生液,干涸后像层薄薄的银霜,在光线下泛着冷光。他想起机械城副本里见过的场景,有人因为共生液使用过度,整条手臂都化作了傀儡的一部分,皮肤下凸起金属般的纹路,最终在精神崩溃时彻底碎裂。
“别吓我。”沈枫的声音很轻,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他小心翼翼地掰开江秋的手指,用袖口一点点擦去那些银色痕迹。指尖触到对方掌心的薄茧时,突然想起江秋操控傀儡时的样子——指节分明的手在虚空中划出符文,眼神专注得像在雕刻艺术品,与平时吊儿郎当的模样判若两人。
就在这时,江秋的睫毛突然剧烈地颤动起来。他的眉头紧锁,像是陷入了噩梦,嘴唇翕动着吐出模糊的字句。沈枫凑近了些,才听清他在反复念着一个名字:“……阿晚……别碰那面镜子……”
阿晚?沈枫的心猛地一沉。这个名字在之前的记忆碎片里出现过,是那个系红丝带的小女孩的名字。他想起园艺指南里夹着的那张褪色照片,照片上穿白大褂的女人抱着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背景是医院的花园,那时的塑料管树还没被瘴气侵蚀,枝头缠着五颜六色的千纸鹤。
江秋的身体突然抽搐了一下,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浸湿了鬓发。沈枫急忙按住他的肩膀,却被他猛地攥住手腕。对方的力气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沈枫甚至能感觉到他指骨在微微颤抖。
“别去……那面镜子里有……”江秋的眼睛依然闭着,脸色却白得像纸,“瘴气会变成黑虫……它们会吃掉你的记忆……”
沈枫这才意识到,江秋陷入了副本残留的意识陷阱里。那些黑虫不仅能吞噬生命力,还会污染记忆,而江秋因为使用了共生液,精神屏障变得格外脆弱。他试着用精神力安抚对方,却在触碰到江秋意识边缘时,被一股冰冷的力量弹开——那是江秋潜意识里的防御机制,像层带刺的壳,拒绝任何人靠近。
“江秋,醒醒。”沈枫加重了语气,另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脸颊,“你看,世界树活下来了,阿晚的红丝带还在。”
他说着,从背包里翻出那个找到的兔子布偶。布偶脖子上的红丝带在金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江秋的视线果然被吸引了过去,攥着他手腕的力道渐渐松了些。但他的眼神依旧涣散,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雾,望着布偶喃喃自语:“红丝带……会被黑虫吃掉的……像钟表馆里的齿轮一样……”
沈枫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他想起去年钟表馆副本的最后,江秋替他挡下的那记齿轮攻击,伤口就在后背同样的位置。当时江秋也是这样脸色惨白,却还笑着说“沈先生可得好好补偿我”,而自己只笨拙地递了瓶止血喷雾,连句关心的话都没说出口。
“不会的。”沈枫的声音放得更柔了些,他将兔子布偶塞进江秋手里,“你看,红丝带还好好的,就像你现在也好好的一样。”
江秋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握住了布偶。红丝带的触感似乎让他安定了些,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但眼神依旧没聚焦。他忽然偏过头,鼻尖几乎要碰到沈枫的颈侧,带着血味的呼吸拂过皮肤,激起一阵战栗。
“沈先生身上……有消毒水的味道。”江秋的声音很轻,像梦呓,“和医院里的一样……但比那里暖和。”
沈枫的耳尖瞬间红透了。他想往后退,却被江秋伸手圈住了腰。对方的手臂很凉,力气却不小,将他牢牢按在怀里。这姿势太过亲密,沈枫甚至能感觉到江秋心跳的频率,和自己乱得像鼓点的心跳交织在一起。
“别动。”江秋的头埋在他颈窝处,声音闷闷的,“这样……黑虫就找不到我了。”
沈枫僵在原地,连呼吸都放轻了。他能感觉到江秋的睫毛蹭过他的皮肤,带着微痒的触感,还有对方身体传来的、比花瓣更凉的温度。他忽然想起刚才江秋说想看他脸红的样子,此刻若是有面镜子,自己的脸色大概红得像被火烤过。
“你再这样……”沈枫的声音有些发紧,“等你醒了,我就让你见识下什么叫后悔。”
“哦?”江秋的声音里突然多了几分戏谑,虽然眼神依旧涣散,嘴角却勾起了熟悉的弧度,“沈先生想对我做什么?难道是想……趁人之危?”
沈枫被噎得说不出话。他这才发现江秋似乎清醒了些,至少调戏人的本能没丢。他想推开对方,手却在碰到江秋后背时顿住了——那里的伤口又开始渗血,净化符的金光在衬衫下微弱地闪烁,像风中随时会熄灭的烛火。
“安分点。”沈枫的语气软了下来,伸手替他理了理汗湿的头发,“你的精神力还不稳定。”
江秋却得寸进尺地往他怀里蹭了蹭,鼻尖故意在他颈侧蹭了蹭:“沈先生这是在关心我?还是舍不得推开我?”他的指尖划过沈枫的锁骨,带着冰凉的触感,“其实我刚才在梦里……看见沈先生脸红的样子了,比想象中可爱多了。”
“闭嘴。”沈枫别过脸,却感觉江秋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他急忙转回头,看见江秋正捂着胸口剧烈喘息,嘴角又开始渗出鲜血。那些血滴落在兔子布偶上,染红了白色的绒毛,却没渗入红丝带,反而顺着丝带滑落在地,被根须迅速吸收了。
世界树幼苗突然发出嗡鸣,花瓣内侧的黏液分泌得更快了,在两人周围形成半透明的茧。沈枫感觉到一股暖流顺着根须涌入体内,又通过接触传递给江秋。江秋的喘息渐渐平复下来,脸色却更加苍白,他望着沈枫,眼神突然清明了一瞬。
“沈枫……”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声音里没有了玩笑的意味,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那些黑虫……在往城市边缘的钟楼爬。”
沈枫的心一沉。钟楼是这个副本里最诡异的地方,他们之前几次靠近都被瘴气挡了回来,那里的时间流速似乎和外界不同,总能听到断断续续的钟声,却没人见过敲钟的人。
“它们想干什么?”沈枫追问,却见江秋的眼神又开始涣散,显然刚才那瞬间的清明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
“镜子……钟楼里有面大镜子……”江秋的声音越来越低,头靠在沈枫肩上,“那是副本的……真正核心……”
话音未落,他又陷入了昏迷。沈枫抱着他,感觉对方的身体又冷了几分。他抬头看向花瓣外,透过半透明的茧,能看到远处的城市废墟里,那些黑虫组成的黑色轨迹正朝着同一个方向延伸,像无数条毒蛇,朝着钟楼的方向蠕动。
花瓣包裹的空间里渐渐安静下来,只有世界树生长的沙沙声,和两人交织的呼吸声。沈枫低头看着怀里的江秋,对方的睫毛上还沾着血珠,在金光中像缀着细碎的红宝石。他忽然想起江秋刚才说的话,关于钟楼里的镜子,关于副本的真正核心。
原来他们之前唤醒世界树,只是触动了副本的第一层防御,真正的危险藏在更深的地方。那些黑虫不是在逃跑,而是在聚集力量,准备发动更致命的攻击。
沈枫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将江秋抱得更紧了些。他能感觉到对方的精神力像风中的残烛,时明时灭,而共生液的副作用还在持续——江秋的手腕上已经浮现出淡淡的银色纹路,那是傀儡与人体融合的征兆,再这样下去,就算醒过来,也会留下永久的损伤。
“别担心。”沈枫低声说,像是在对江秋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等你好起来,我们一起去钟楼。”
他低头看着江秋苍白的脸,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那时江秋穿着黑色风衣,靠在医院的断墙上,手里把玩着枚生锈的硬币,笑着说“沈先生看起来不太会打副本,要不要组队?”,而自己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谁能想到,现在会是这样的光景。
沈枫的指尖轻轻划过江秋的脸颊,触到那道还没愈合的细小伤口——那是昨天在瘴气里被黑虫划伤的。他忽然想起江秋总说自己冷冰冰的,像块捂不热的石头,可此刻抱着对方冰冷的身体,他的心却烫得厉害。
“其实……”沈枫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只有自己能听见,“你脸红的样子,也挺好看的。”
他想起上次在机械城,江秋为了救一个Npc,被傀儡碎片划伤了胳膊,当时自己冲过去替他挡下第二波攻击,回头时正好看见江秋愣住的样子,耳根红得像要滴血。那时他只觉得奇怪,现在才明白,原来有些人的脸红,藏在玩笑背后,比阳光还要耀眼。
花瓣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透过半透明的茧,能看到城市废墟里亮起零星的光点——那是黑虫聚集时发出的磷光,像无数只眼睛,在黑暗中窥视着他们。世界树幼苗的根须还在不断生长,缠绕在两人身上,将吸收的瘴气转化为金色的光粒,注入他们体内。
江秋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呼吸也变得均匀。沈枫能感觉到他的精神力稳定了些,手腕上的银色纹路淡了些,看来世界树的力量正在缓解共生液的副作用。但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只要副本核心还在,危险就不会消失。
夜深了,花瓣包裹的空间里只剩下柔和的金光。沈枫抱着江秋,听着外面黑虫爬行的沙沙声,毫无睡意。他想起园艺指南里的最后一页,除了李医生的笔记,还有一行用红笔写的小字:“当世界树开花时,钟楼的镜子会映照出最珍贵的记忆。”
最珍贵的记忆……沈枫的视线落在江秋脸上。是去年钟表馆里挡在他身前的背影?是机械城里一起修复傀儡时的默契?还是此刻,怀抱着对方的温度?
他忽然觉得,这个副本或许真的没有通关条件。它只是在逼着人们面对那些被遗忘的记忆,那些不敢触碰的温柔,那些藏在心底的守护。
江秋在这时动了动,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沈枫低头看去,发现他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眼神虽然依旧朦胧,却带着清晰的笑意。
“沈先生……在偷看我?”江秋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没忘了调戏,“是不是觉得……我睡着的时候特别帅?”
沈枫的耳尖又红了,刚想反驳,却见江秋突然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
“你的脸好烫。”江秋的笑意更深了,“难道是……被我说中了?”
“你才刚醒,少说话。”沈枫别过脸,却被他捏住了下巴。江秋的指尖依旧冰凉,眼神却亮得惊人,像揉碎了星光。
“沈枫。”江秋又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语气认真了些,“等我好起来,我们去钟楼。”
沈枫愣住了,他没想到江秋还记得刚才的话。
“不过在那之前……”江秋的嘴角又勾起了熟悉的弧度,他凑近了些,鼻尖几乎要碰到沈枫的鼻尖,“沈先生是不是该兑现承诺了?”
“什么承诺?”沈枫下意识地问。
“就是……”江秋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丝狡黠,“让我看个够啊。”
沈枫的脸瞬间红透了,像被泼了桶热水。他想推开江秋,却被对方牢牢按住后颈。江秋的吻轻轻落在他的唇角,带着血和草木混合的气息,像一片羽毛,轻得让人心颤。
“脸红的样子……果然没让我失望。”江秋的声音带着笑意,眼神却温柔得不像他自己。
沈枫的心跳得像要炸开,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花瓣外的黑虫还在爬行,远处的钟楼传来隐约的钟声,而怀里的温度,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
他知道,真正的战斗还没开始,危险就在不远处等着他们。但此刻,抱着怀里的人,听着彼此的心跳,沈枫忽然觉得,无论前面有多少黑虫和镜子,他们都能一起闯过去。
因为有些东西,比瘴气更顽固,比副本更长久。比如记忆,比如守护,比如此刻,藏在玩笑背后的,不敢说出口的喜欢。
花瓣外的天色又开始泛白,世界树的根须缠绕得更紧了,像在编织一个温柔的牢笼,将他们与外界的危险暂时隔开。而牢笼里的温度,正在一点点升高,融化着过往的冰冷,也预示着未来的硬仗。
沈枫低头看着江秋,对方已经又睡着了,嘴角却还带着浅浅的笑意。他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将对方抱得更紧了些。
“等你好起来……”沈枫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看多久都没问题。”
回应他的,是世界树新抽出的一片嫩叶,轻轻落在江秋的发间,像一个无声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