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城接连下了七日的细雨,青石板的缝隙里钻出暗红色的苔藓,踩上去会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声响。顾无忧站在祠堂廊下,看着檐角新挂的一串铜铃——那是昨日清晨突然出现的,铃舌却是人指骨的形状。
\"第三串了。\"白羽沫用折扇挑起铜铃,扇面上的墨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铃身上有字。\"
沈枫的骨鞭无声地缠上檐角,将铜铃卷到近前。三人都看清了那行刻在铃内壁的小字:【子时三刻,借顾郎心头血一盏】
顾无忧的剑穗突然无风自动,那些暗红色的丝线根根直立,像被惊动的毒蛇。少年将军按住剑柄,发现掌心不知何时渗出了粘稠的汗液——带着淡淡的铁锈味。
\"去查查县志。\"沈枫的骨鞭突然绷直,鞭梢指向城北,\"那里应该有过...祭坛。\"
城北老巷的墙根生满青黑霉斑,越是往深处走,霉斑就越像某种蜷缩的人形。白羽沫的折扇停在第七户门前,扇骨自行转动,指向门楣上那块褪色的红布——布上歪歪扭扭绣着\"长生\"二字。
门轴转动的声响像是老妪的叹息。院内没有活物,只有一口盖着石板的古井,井沿上摆着盏积满尘灰的铜灯。顾无忧的剑刚触到灯盏,那些灰尘就自动聚成个人形,朝他作了个揖。
\"是续命灯。\"白羽沫的折扇突然合拢,\"取至亲心头血...可向天借寿...\"
沈枫的骨鞭扫开石板,井里立刻涌出腐败的甜香。月光照进去的刹那,三人同时后退——井壁上密密麻麻贴满了人皮,每张皮上都刺着生辰八字,最中央那张已经泛黄起卷,但依然能认出\"顾怀远\"三个字。
\"不是祖父的字迹...\"顾无忧的指尖在距人皮一寸处停住,\"这是...\"
井水突然沸腾,浮上来个桐木匣子。匣盖自动打开,里面整齐码着七根蜡烛,每根都嵌着片指甲。最可怕的是那些烛泪——凝固的形状全是人脸,最上面那张赫然是顾无忧母亲年轻时的模样。
\"偷寿烛。\"沈枫的声音比井水还冷,\"用至亲的指甲和头发...偷别人的阳寿...\"
白羽沫的折扇突然裂开一道缝,十二枚铜钱从扇骨中迸出,在井口摆出个残缺的卦象。\"坎水陷,巽风入。\"谋士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有人用顾老将军的皮...做了张人风筝...\"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远处突然传来纸鸢破空的声响。三人冲出院子时,看见夜空中飘着个巨大的人形风筝——那张顾怀远的脸在月光下泛着青白的光,嘴角却诡异地向上翘着。
\"追!\"顾无忧的剑划破指尖,血珠竟逆着重力飞向风筝,\"那是祖父的...\"
风筝突然俯冲下来,在距地面三丈处解体,化作无数巴掌大的纸人。每个纸人都穿着顾家亲兵的服饰,胸前用朱砂写着\"借寿\"二字。它们落地后立刻围成圆圈,将三人困在中央。
\"不是邪术。\"沈枫的骨鞭扫过纸人,带起的风掀开它们后背——每张纸人背上都贴着块带血的皮肤,\"是巫蛊...混着道家的续命术...\"
白羽沫突然闷哼一声。他的折扇被某个纸人咬住,扇面上浮现出蛛网般的血丝。更可怕的是那些血丝正顺着扇骨往他手腕上爬,像活物般钻入血管。
\"它们在找宿主!\"谋士当机立断震碎折扇,可已经晚了——他的右手迅速干瘪下去,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砍掉我的手!\"
沈枫的骨鞭比顾无忧的剑更快。鞭梢如刀削过白羽沫腕部,断掌落地就变成了个蠕动的纸团,展开后竟是张微型地图——标注着朔方城所有顾氏血脉的住址。
\"原来如此...\"顾无忧的剑突然发出龙吟,\"他们不是要借寿...是要用顾家人的血...养什么东西...\"
纸人突然同时自燃,火焰是诡异的青白色。火光中浮现出个佝偻的身影,拄着根人骨拐杖,每走一步就有纸灰从袍角簌簌落下。
\"顾小将军。\"老妪的声音像是两片树皮摩擦,\"老身等了六十年...终于等到顾家血脉最旺的一代...\"
顾无忧的剑刺过去时,老妪的袍子突然敞开——里面没有身体,只有个蠕动的肉团,表面布满血管般的红丝。更可怕的是肉团中央嵌着半张人脸,正是当年顾老将军的副将赵寒山。
\"赵叔...?\"少年将军的剑尖颤抖起来,\"您不是战死在...\"
肉团突然裂开,伸出条婴儿般的手臂,掌心托着盏油灯。灯芯是用人发拧的,燃着的却是蓝色的火。
\"当年你祖父为了破局...\"赵寒山的声音从肉团深处传来,\"把我们三十六个亲兵...做成了'长生烛'...\"那条手臂突然暴长,抓向顾无忧心口,\"现在该你们顾家...还了!\"
沈枫的骨鞭绞住那条怪手,却见鞭身迅速变黑,像是被什么腐蚀了。白羽沫用残扇划破左臂,血线在空中凝成符咒:\"无忧!看灯芯!\"
灯芯里裹着根细小的骨头——是孩童的指骨。顾无忧突然想起儿时听过的传说:用未满周岁幼儿的指骨做灯芯,可照见前世今生。
\"原来那个孩子...\"少年将军的眼泪砸在剑上,\"是被你们...\"
老妪的袖中突然飞出无数红线,每根都系着个铜铃。铃声响起时,三人的影子突然自己站了起来,反过来掐住主人的脖子。沈枫的骨鞭炸成骨刺射向老妪,却被那些红线一一缠住,转眼腐蚀成黑水。
\"没用的...\"赵寒山的脸在肉团上蠕动,\"我们吃了顾怀远的皮...就是半个顾家人...\"他的声音突然变成顾老将军的语调,\"无忧...到赵叔这儿来...\"
顾无忧的剑突然脱手,剑身上的裂纹全部迸开,露出里面暗红色的芯——那是用三十六个亲兵的血淬炼过的铁。少年将军跪倒在地,耳边响起祖父临终时的呓语:\"寒山...我对不住你们...\"
\"现在明白了吧?\"老妪的袍子完全敞开,肉团上又浮现出几张人脸,全是当年战死的亲兵,\"你祖父用我们的命...换了你的生辰八字...\"
白羽沫的残扇突然自燃,火焰中飞出只血鹤,尖喙直啄肉团中央的赵寒山。沈枫趁机重组骨鞭,这次鞭梢带着银色的符文,一鞭抽断半数红线。
顾无忧却怔怔望着那盏灯。灯焰里浮现出个场景:祖父跪在密室里,面前摆着三十六个牌位,每个牌位下都压着缕头发。老人颤抖着割开手腕,让血浸透所有牌位...
\"不是献祭...\"少年将军突然抓住灯盏,\"是...共生咒...\"
灯芯爆出刺目的蓝光。赵寒山的脸突然扭曲,肉团剧烈抽搐起来。那些亲兵的面容一个接一个浮现又消失,最后只剩下张苍老的脸——是顾怀远。
\"寒山...\"老人的声音从灯里传来,\"当年我说过...要带你们回家...\"
肉团轰然炸裂,溅出的不是血,而是无数纸灰。老妪的袍子塌下去,里面爬出只干瘪的壁虎,尾巴上还系着个小铜铃。沈枫的骨鞭刚要追击,壁虎就自燃成一缕青烟。
灯盏\"当啷\"落地,蓝火渐渐变成正常的橙色。顾无忧捧起灯时,看见灯座底部刻着行小字:【三十六魂归位日,顾氏血脉延续时】
\"原来祖父他...\"少年将军的眼泪滴在灯焰上,火苗突然窜高,映出祠堂的轮廓,\"是把你们的魂魄...养在了顾家血脉里...\"
晨钟响起时,灯芯终于燃尽。最后一丝青烟在空中组成个模糊的队列,隐约是三十六人列阵而行的样子。为首的影子回头望了顾无忧一眼,抬手做了个标准的顾家军礼。
\"最痛的守护...\"沈枫捡起地上唯一完好的铜铃,铃舌不知何时变成了片梅瓣,\"是把仇人...养在血脉里...\"
白羽沫看着自己重新长出来的右手,苦笑道:\"这利息...收得真狠。\"
【小剧场】
白羽沫:(摸新手)血本无归...
沈枫:(晃铜铃)能卖钱?
顾无忧:(哽咽)是赵叔的...
(铜铃突然轻响)
铜铃:(傲娇)叫赵爷爷!
白羽沫:(记账)精神损失费...
(铜铃砸他头)
沈枫:(藏进袖口)归我了。
(铜铃小声:像怀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