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邮轮如同一座移动的白色城堡,平稳地航行在墨蓝色的海面上。告别南岛的椰林海岸,驶向真正的深海,空气仿佛都被滤去了杂质,变得更加澄澈通透。碧空如洗,阳光毫无遮挡地倾泻下来,将甲板晒得发烫,赤脚踩上去能感觉到明显的暖意,海风则带着比近海更浓郁、更原始的咸湿气息扑面而来,拂动着游客们的衣角与发丝。
旅行的开端完美得如同宣传册上的照片。邮轮上的设施一应俱全,底层的剧院正循环播放着纪录片,顶层的露天泳池旁躺满了休憩的游客,各式餐厅里飘出中西餐的诱人香气…… 但最吸引人的,永远是船舷之外那片无垠的蓝。2 月 13 日清晨,当邮轮缓缓驶入西沙海域时,甲板上原本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精确形容的蓝,从船舷边的浅蓝渐变到远处的深邃靛蓝,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仿佛一块巨大的、流动的玻璃。更令人惊叹的是靠近岛礁时的 “玻璃海”,海水清澈到极致,站在甲板上俯身望去,能清晰地看到水下摇曳的珊瑚丛 —— 粉的像霞,黄的似玉,还有成群的彩色鱼群穿梭其间,阳光穿透海面,在水下投下晃动的光斑,仿若梦幻仙境。
他们的运气极好。2 月 13 日清晨五点半,林宇和江心怡裹着薄毯在甲板上等待日出,海风带着凉意,江心怡往林宇身边靠了靠,他顺势将手臂搭在她肩上。就在天际泛起鱼肚白时,不远处的海面上突然跃起一群海豚,约莫七八只,它们流畅的灰黑色背脊划破金色的晨曦,在空中留下优美的弧线,又轻盈地没入水中,溅起细碎的浪花,引来游客们阵阵惊呼。江心怡兴奋地抓住林宇的手,指尖微微用力,眼里闪着光亮。两天后的 2 月 15 日清晨,在前往另一个岛屿的航程中,远处海面突然喷起两道壮观的水柱,足有十几米高,隐约可见一个庞然大物的青灰色背脊在水中起伏,他们竟有幸远远望见了鲸鱼。那一刻,连一向沉稳的白致远都忍不住举起手机,镜头对准海面,嘴角带着难得的笑意。
林宇和江心怡的感情在这片纯净的天地里迅速升温。他们一起在黎明前的寒风中等待日出,看太阳如同巨大的咸蛋黄从海平面一跃而出,将天空和海水染成一片金红,连彼此的脸颊都映得发烫;他们也在深夜相拥在套房的阳台上仰望星空,远离了城市的光污染,银河清晰地横亘天际,星星密集得仿佛触手可及,耳边只有海浪拍打船身的声音和彼此沉稳的心跳。林宇的腿伤在静园私人护理的远程指导和连日来的休养下恢复得飞快,只要不是走得太远、太久,已经可以扔掉轮椅,借助一支木质手杖比较自如地慢走了,这让他们能参与的活动也多了起来。江心怡特意给他准备了一双防滑软底鞋,每次上下船时,都会自然地扶着他的胳膊,眼神里满是关切。
然而,平静愉快的旅程在最后一次登岛观光时被打破了。
那是 2 月 15 日上午八点,一座面积不大但风景如画的小岛出现在视野中,岛上覆盖着茂密的热带植被,岸边散落着几座椰壳搭建的小屋,形成一个小小的渔民村落,旅行团安排了两小时的参观活动。由于连接码头与村落的栈桥仅有两米多宽,游客众多,大家只能排成一列缓慢前行。林宇拄着手杖,右腿微微用力,走得自然比旁人稍慢些,江心怡耐心地陪在他左侧,时不时留意着他的脚步。这时,后面传来一阵不耐烦的嘟囔声:“走快点,慢慢悠悠的磨蹭什么呢,耽误事儿。” 话音刚落,林宇后背突然传来一股推力,力道不小。
林宇猝不及防,伤腿本就使不上全力,重心瞬间失衡,整个人向前踉跄了几步,手杖脱手掉在栈桥上,发出 “笃” 的一声,膝盖重重地磕在粗糙的木制栈桥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还发出一声闷响。
“林宇!” 江心怡惊叫一声,声音里满是慌乱,立刻蹲下身扶住他的胳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抬头怒视着身后那个穿着花哨沙滩装 —— 粉色底布印着大朵向日葵图案,戴着硕大墨镜几乎遮住半张脸的中年女人,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你干什么!没看到他腿上有伤吗?”
那女人非但没有丝毫歉意,反而双手抱胸,身子往旁边一歪,趾高气扬地用眼角瞟着他们,墨镜滑到鼻尖,露出一双刻薄的眼睛:“走这么慢挡着道还有理了?再说了,谁知道是真伤还是装的?净耽误大家时间!”
她旁边一个十几岁的胖男孩,穿着蓝色卡通 t 恤,肚子鼓鼓的,也学着母亲的样子,朝林宇做了个鬼脸,声音尖利:“瘸子就别出来玩嘛!占着地方!”
林宇咬着牙,忍着膝盖传来的剧痛,低头瞥了一眼,牛仔裤膝盖处已经磨破了一小块,渗出血迹,好在只是磕破点皮,骨头并无大碍。他拉住气得浑身发抖、手都攥成了拳头的江心怡,低声道:“心怡,算了,我没事儿,别跟这种人一般见识。” 他可不想因为这点小事破坏了这趟旅程的好心情,更不想在公开场合与人争执,引来围观。毕竟前几天江心怡与江天保的突发的争吵已让他感觉到棘手,此时只想好好享受与江心怡的独处时光。
但对方却不打算息事宁人。一个穿着白色 polo 衫、腆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了过来,领口的扣子松开两颗,露出油腻的脖颈,看样子应该是女人的丈夫。他扶了扶脸上的金丝眼镜,目光在林宇和江心怡身上扫过,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开口道:“怎么回事?公共场合吵什么?影响多不好。” 他先是打量了一下穿着简单 t 恤牛仔裤的林宇和江心怡,又转头看了看自己妻儿,眉头皱起,语气带着偏袒:“我太太不过是走得急了些,碰了你一下,是你们自己没站稳吧?年轻人,说话要讲证据,可不能随便冤枉人。”
那位穿着深蓝色西装、戴着金边眼镜的专属管家听到动静,立刻从队伍前面折返回来,身后还跟着听到声响的白致远、江于心安一行人。管家脸上堆着职业化的笑容,试图调解:“各位别激动,都是出来游玩的,有话好好说。这位先生腿不方便,咱们互相体谅一下。” 但那一家人却不依不饶,女人往前凑了一步,声音更响了:“体谅?谁体谅我们啊?他们挡着路,我们还得等着,凭什么啊!” 反到像是摔倒受伤的是她而不是林宇。
“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见男人过来撑腰,女人像是找到了依仗,声音更加尖利,她伸出手指着自己的丈夫,下巴抬得老高:“我老公可是昆仑集团的高管!中京的张启东张总知道吗?那是他亲堂弟!在华国这片地界上,谁敢不给我们面子?信不信我一个电话,让你们以后在华国都混不下去!”
“昆仑集团” 四个字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入了林宇、江心怡以及刚刚赶到的白致远耳中。眼前的这几位又有谁和昆仑集团没有点关系呢,所以这个名字如同一个敏感的开关,瞬间打破了现场的氛围。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
林宇捂着膝盖的手微微收紧,指节泛白,膝盖的疼痛似乎都变得不那么明显了。他抬起头,先前眼中的息事宁人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锐利,直直地看向那个自称张启东堂弟的男人。江心怡的怒火也被 “昆仑” 二字彻底点燃,她冷笑一声,刚要开口反驳,却被白致远一个眼神制止了 —— 他微微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白致远缓缓走上前,双手背在身后,久居上位的气场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周围喧闹的声音都仿佛低了几分。他没有看那对嚣张的夫妇,而是目光平静地看向身旁的管家,语气沉稳却不容置疑:“麻烦联系船方安保,同时向海上警务站报警。故意推搡致人受伤、在公共场合寻衅滋事,并且试图以虚构的身份背景进行威胁恐吓,这些行为已经涉嫌违法。我们需要一个正式的处理结果和书面道歉。”
他刻意忽略了对方提到的 “昆仑张启东”,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名字,不值一提。
那男人听到 “报警” 和 “涉嫌违法”,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发白,尤其是在白致远那洞悉一切的目光注视下,他先前的那点优越感瞬间荡然无存,眼神开始闪烁,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他老婆还想张嘴嚷嚷,被他用力拉了一把胳膊,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脸上满是不甘。
“你…… 你们别太过分了……” 那男人色厉内荏地想说什么,声音却越来越小,没了底气。
白致远不再理会他们,接过小陈送过来的手杖,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递还给他,语气温和地问道:“膝盖怎么样?疼得厉害吗?需不需要叫船医过来看看?”
林宇在白致远沉稳的目光中慢慢站起身,右腿轻轻点地,试了试力道,摇了摇头:“姨父,我没事,只是磕破点皮,不碍事,别麻烦了。” 他知道白致远是在维护自己,心中涌起一阵暖意。
一场风波,在白致远不容置疑的态度下暂时平息。管家很快联系了船方安保,两名穿着制服、身材高大的安保人员赶来,了解情况后,将那一家人带到了队伍后面。女人还想争辩,被安保人员眼神制止,最终只能灰溜溜地跟着丈夫往前走,那个胖男孩也收敛了气焰,低着头不敢再看林宇。
但 “张启东” 这个名字,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林宇和白致远心中都激起了层层涟漪。在这远离中京的南海深处,竟然以这样一种不堪的方式,与昆仑内部斗争的一方产生了如此戏剧性的交集。林宇扶着手杖,望着那一家人的背影,眼神深沉 —— 这或许不是偶然,昆仑集团的阴影,似乎无论走到哪里都无法完全摆脱。
这短暂的冲突,为原本纯净愉快的西沙之旅,蒙上了一层微妙而复杂的阴影。上午十点,当邮轮再次启航,朝着返程的方向驶去时,林宇站在甲板上,望着逐渐远去的岛礁,心中思绪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