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按倒在地的花衬衫男子的脸颊贴着带着潮气的草地,粗糙的沙砾硌得皮肤发疼,他挣扎着抬起头,竹笠滚落时露出额角一道浅浅的疤痕,眼神在墨镜滑落的缝隙里忽闪不定。
“我,我……” 他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两下,视线扫过江心怡白皙的侧脸,又飞快地避开林宇锐利的目光,语速陡然加快,“我觉得这位小姐很漂亮,先生您也很有气质,想拍点素材发到网上赚点流量…… 之前那些照片,我觉得那位老先生生活的非常惬意,过得就是很多人向往的生活……” 话说到最后,声音不自觉地弱了下去,手指悄悄抠进了草地里。
林宇坐在轮椅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发出规律的轻响。听到这番说辞,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目光如同手术刀般剖开对方的伪装:“漂亮?帅气?向往的生活?” 他刻意拉长了语调,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大叔,你这套说辞编得倒是顺溜,可惜,破绽百出。”
花衬衫男子的肩膀猛地一缩,随即又梗着脖子嚷嚷起来,只是声音里多了几分色厉内荏:“什么破绽!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们不能因为自己身份特殊,就随便污蔑好人!你们这是非法限制人身自由,我要告你们!” 他试图震慑林宇,手指却在背后悄悄摸索着口袋里的手机。
“实话?” 林宇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破了对方的伪装。他微微前倾身体,目光如炬,紧紧锁定花衬衫男子游离的眼神,“你回答得太快了,几乎不假思索,就像提前背熟了剧本。而且……” 他顿了顿,看着对方慌乱地垂下眼睑,“从刚才到现在,你一直在刻意避免与我对视。是心虚,还是怕我从你眼睛里看出点什么?”
被一语道破心思,花衬衫男子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耳尖泛起可疑的红。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硬撑着辩解:“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看不看你是我的自由!你们放开我!再不放人我要喊人了!” 他的挣扎愈发剧烈,脚腕在草地上蹭出几道泥痕。
林宇见状,知道再与他纠缠下去只是浪费时间。他转头看向小陈,眼神示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 凤凰木林虽隐蔽,但偶尔有散步的游客经过,确实不是审问的合适地点。“陈哥,这里不是审问的地方。” 他压低声音,语气沉稳,“先把他带到别墅区的保安室,控制起来,没收他的通讯设备,别让他与外界联系。另外,他携带窃听设备且涉嫌跟踪偷拍,根据《华国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四十二条和第七十条规定,已经构成违法,必要的话,请警方介入调查。”
小陈立刻点头,粗糙的手掌如同铁钳般扣住花衬衫男子的胳膊:“明白。” 一旁的小李早已心领神会,两人一左一右架起花衬衫男子,如同拎着一只小鸡。男子双脚离地,仍在疯狂挣扎,嘴里不停叫嚣着 “非法拘禁”“限制人身自由”,声音尖利得刺破了林间的宁静。
“李哥,等一下。” 林宇忽然开口,目光落在花衬衫男子那张写满惊慌的脸上,“拍下他的清晰正脸照,连同他的设备一起发给丁一,让他动用关系尽快查清此人的底细 —— 包括他的真实身份、社会关系、最近一个月的通话记录和资金往来,任何可疑的线索都不要放过。”
“好的,林先生。” 小李立刻掏出手机,打开相机功能。花衬衫男子见状,拼命扭动着头想躲避镜头,却被小陈牢牢按住下巴,被迫直面镜头。“咔嚓” 几声,他惊恐又愤怒的表情被清晰记录下来。小李迅速将照片和设备照片发给丁一,还特意附上一句:“加急,半小时内要初步结果。”
江心怡一直站在林宇身边,双手紧紧握着轮椅的推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心沁出的冷汗把布料都浸湿了。刚才的对峙虽然短暂,却让她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林宇敏锐地察觉到她的紧张,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手,轻轻捏了捏,指尖传来的温度让江心怡瞬间安定了不少。“没事了,我们回去。” 他的声音温和,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离开凤凰木林,夕阳已经西斜,将海面染成了一片金红。海风穿过椰林,带着淡淡的咸味,吹动着江心怡的长发。她推着林宇沿着滨海步道往 “听涛居” 走,脚步比来时慢了许多。林宇靠在轮椅上,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滑动,将遇到跟踪者的经过、对方的狡辩、查获的设备以及后续的处理方式详细编辑成信息,逐字逐句检查无误后,才发给白致远。
此时的 “听涛居” 书房里,白致远正坐在藤椅上,望着窗外的大海沉思。夕阳的余晖透过落地窗,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暖光,却驱散不了他眉宇间的凝重。书桌上放着一份昆仑集团的季度报表,密密麻麻的数字旁,他用红笔圈出了几处异常波动。自从在新元遭遇车祸后,他便刻意疏离集团事务,没想到反而让某些人愈发肆无忌惮。
手机震动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看到发件人是林宇,他立刻点开信息,指尖划过屏幕,眼神随着内容的推进渐渐变得锐利。林宇的描述条理清晰,逻辑严密,尤其是对花衬衫男子神态和言语破绽的分析,精准得不像一个刚踏入这个圈子的年轻人。白致远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赞许的弧度 —— 这孩子不仅有胆识,更有心思,假以时日必定能独当一面。
然而,赞许很快被担忧取代。这突如其来的跟踪事件,像一块巨石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他原本以为南岛远离中京的权力中心,能让大家安心休养一段时间,现在看来,自己还是太乐观了。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眼睛,根本不会给他喘息的机会。
就在他沉思之际,手机再次响起,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他眼神骤然一凝 —— 霍霆洲。白致远深吸一口气,指尖在屏幕上停顿了两秒,才按下接听键,语气迅速恢复了往常的温和与从容:“喂,霆洲啊,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电话那头传来霍霆洲标志性的爽朗笑声,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致远兄,没打扰你休息吧?我这阵子一直挂念着你的伤势,真是让我担心不已。早就想抽时间去看望你,你也知道昆仑这两年情况不太乐观,内部事务繁杂,少了你们这些元老们为我分忧解难,我实在是抽不开身啊。怎么样,身体恢复得如何?” 他的声音听起来情真意切,仿佛真的对老伙计的身体状况牵肠挂肚。
白致远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掩饰着眼底的波澜:“有劳霆洲挂心了。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思政去新元上任前也来看望过我好几次,特意转达了你的关心。我再将养些时日,应该就无大碍了。” 他刻意提起思政,想看看对方的反应 —— 霍思政是霍霆洲家老二,如今外放新元,又去荣城镀金,正是霍霆洲进一步巩固权力布局继承人的重要一步。
“那就好,那就好。” 霍霆洲的声音里透着明显的放松,随即话锋一转,状似随意地问道,“你也知道年前事务太忙,各种大会小会、应酬走动不断,一直抽不出空。所以想着过节时去中京看看你,一来给老大哥拜个年,二来也能当面慰问一下,顺便和你好好聊聊集团的事。致远兄最近都在中京吧?”
听到这话,白致远心中冷笑。果然是为了打探行踪来的。他不动声色地转动着茶杯,语气平淡却暗藏机锋:“劳你费心安排了。不过医生建议我需要静养,中京那边事务繁杂,人际关系也复杂,实在不利于康复。我已经到南岛了,这边气候宜人,海风也清新,正好能安心调养一段时间。” 他特意强调 “安心调养”,想看看霍霆洲会作何反应。
“哦?已经到南岛了?” 霍霆洲的语气里满是恰到好处的惊讶,还夹杂着一丝惋惜,“动作可真快,我还想着给你准备些补品送过去呢。不过南岛确实是个养人的好地方,我前几年去考察过,那边的康养产业做得很不错。不知道致远兄计划在那里住多久?”
白致远放下茶杯,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着,语气委婉却含义明确:“暂时没有确定的归期。先把伤彻底养好再说吧,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集团那边,我已经交代下去了,若非必须由我出面解决的大事,下面的人也能处理。我们这些老家伙总要给年轻人一些历练的机会,不能一直霸着位置不放,你说是不是。操劳了大半辈子,钱也没有赚得完的时候,正好我有伤在身,趁机退居二线,享享清福了。” 他故意放出 “退居二线” 的风声,想试探霍霆洲的真实态度。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细微的电流声传来。白致远能想象到霍霆洲此刻的神情,或许正捻着手指,眼神里藏着不易察觉的得意。果然,片刻后,霍霆洲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几分刻意掩饰的轻松:“唉,致远兄,你正值盛年,就要退居二线,实在是昆仑的损失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身体最重要,安心休养确实是首要之事。既然你在南岛,那我就不便打扰了,等你回来我们再好好聚聚,聊聊集团的未来。”
白致远客套地应着,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题,便挂断了电话。放下手机的瞬间,白致远脸上的温和笑意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肃。他走到窗边,望着夕阳下波光粼粼的海面,手指紧紧攥成了拳头。
霍霆洲这通电话来得太过巧合!前脚刚抓到跟踪者,后脚他的 “慰问” 电话就到了,言语间处处是试探,尤其是对自己的行踪和未来计划,打探得尤为仔细。而当自己表达出 “退居二线” 的意愿后,他那看似惋惜实则如释重负的语气,更是印证了白致远长久以来的猜测 —— 这位多年的 “老友”,早就盼着他让出位置了。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与此同时,楼下传来林宇手机的震动声。白致远立刻拿起手机,屏幕上是丁一发来的信息,内容简短却分量千钧:“经查,跟踪者代号‘黑皮荣’,真实姓名唐知荣,男,42 岁,南岛本地人,表面身份为自由摄影师,实为‘昆仑’调查部门外围成员,擅长跟踪与情报搜集,曾多次执行秘密监视任务。其此次行动指令通过加密卫星电话传达,来源经过层层伪装,初步判断来自昆仑内部中高层,直接幕后主使尚未查明。此人银行账户于三日前收到一笔来自鹰国淘金山某匿名账户的汇款,金额为五万美元,用途标注为‘项目合作款’。”
“昆仑……” 白致远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神锐利如鹰,仿佛要穿透眼前的迷雾。他抬手按住眉心,一股深深的疲惫感涌上心头。昆仑是他和霍霆洲等十二人一手创办的,从最初的小公司发展到如今的商业巨头,他们一起熬过了最艰难的创业岁月,可没想到,守业之路竟然如此凶险。
刚刚回到楼下的客厅里,林宇也看完丁一发来的信息。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让他的神色显得格外凝重。果然是昆仑!这个结果既在他意料之中,又让他心头一沉。他想起白致远之前和他说起的昆仑内部纷争,想起那些为了权力不择手段的人,心中不禁叹道:“创业难,但是是能成功,因为大家能共苦;守业难,因为不能同甘。这简直就是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啊!”
他抬头望向二楼书房的方向,能想象到白致远此刻的心情。白致远作为昆仑十二金仙之一,既是联合创始人又是核心元老,知道的秘密远比外人想象的要多。这样的人,自然成了某些人眼中的绊脚石。
白致远接到的那通霍霆洲的电话,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浮现 —— 霍霆洲的试探和昆仑内部派人跟踪,这两者之间,真的只是巧合吗?
二楼书房里,白致远缓缓走到窗边,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原本以为借康养为由来到南岛,便能暂时避开中京波谲云诡的权力漩涡,没想到,暗流早已随之涌动,甚至比在中京时更加密布。他想起自己和霍霆洲初遇的场景,那时两人都还是意气风发的年轻人,畅谈着理想和未来,可如今,曾经的挚友却成了最需要提防的人。
“霍霆洲…… 昆仑……” 他轻轻叩着窗棂,发出沉闷的声响,陷入了深深的思索。这位看似关切备至的老友,在这盘错综复杂的棋局中,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是隔岸观火,坐看他人争斗坐收渔利?是推波助澜,暗中挑起纷争削弱对手?还是…… 他早已身在局中,是这一切阴谋的幕后黑手?
南岛的暖风拂面而来,带着海水的湿润,却吹不散白致远心头的寒意。他知道,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不会如想象中那般平静了。唐知荣的出现只是一个开始,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他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仅要保护好自己和身边的人,更要查清这一切背后的真相 —— 不过这一切将不再只是为了昆仑,而是为了那些曾经一同奋斗的岁月能较为体面的划上一个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