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的疼痛和大量消耗精力后的虚脱感，让张大山在废弃厂区又坐了将近半小时才缓过劲来。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黎明将至，这片“迷魂区”的阴气随着游魂的散去而变得稀薄，虽然依旧荒凉破败，但至少不再让人感觉那么压抑和毛骨悚然。
他舔了舔依旧有些麻木刺痛的舌尖，那股咸腥味还没完全散去，心里头把赌鬼李三的祖宗十八代又问候了一遍。
“亏大了，亏大了……”他嘟囔着，掰着手指头算，“十斤红枣，五斤桂圆，还得买点阿胶……这得花多少钱？功德点又不能当饭吃……”
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满身的灰尘，感觉骨头像散了架一样。背起那把藏着杀猪刀的吉他包，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了城西老工业区。回到出租屋时，天已大亮，他连澡都懒得洗，一头栽倒在床上，直接睡到了下午。
是被饿醒的。
肚子咕咕直叫，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功德点不能充值话费，也不能点外卖。师傅胡图景还躺着，工地的活暂时指望不上，他必须得找点来钱的营生。
翻遍所有口袋，加上手机里电子钱包的零头，总共不到一百块。张大山叹了口气，目光落在了墙角的吉他包上。
“老潘，”他有气无力地呼叫脑中的合伙人，“咱们这抓鬼事业，前期投入太大，回报周期太长，再不开源节流，怕是要饿死在这伟大的征途上了。”
“唔…贫道虽不需人间烟火，却也知无财寸步难行之理。”潘天师回应道，语气里也透着一丝无奈，“你可有何计较？”
“还能有啥计较？”张大山翻身坐起，“重操旧业是不行了，师傅那样……我去开挖掘机心里也不踏实。看来，只能先去干点来钱快的灵活了。”
他拿起手机，点开了一个常用的外卖骑手App。注册、审核（幸好他证件齐全）、线上培训（快进看完）……一番折腾下来，等到他真正接到第一单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骑着他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里都响的二手电瓶车，穿着不太合身的蓝色外卖马甲，背上还诡异地背着一个吉他包，张大山开始了他的外卖员初体验。
第一单是送往一个老旧小区。地址有点模糊，楼道里没灯，他打着手机手电筒，喘着气爬上六楼。敲开门，一个老大妈探出头。
“这么快就到了？”大妈有点惊讶，接过外卖，看了看张大山肩上的吉他包，好奇地问，“小伙子，你这送外卖还兼职卖唱啊？”
张大山一愣，赶紧解释：“啊不是，大妈，这是……个人爱好，个人爱好。”心里吐槽：我这里面装的可是能砍鬼的杀猪刀，比吉他猛多了。
送完这单，功德点没涨，银行卡里多了五块钱配送费。张大山看着那数字，叹了口气，感觉这钱赚得比抓鬼还难。
就在这时，他手机的地图导航突然轻微卡顿了一下，屏幕上原本清晰的路线似乎扭曲了一瞬，一个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灰色光点在隔壁街区的某栋公寓楼位置闪烁了一下，随即消失。与此同时，他脑中潘天师“咦”了一声。
“老潘，怎么了？”
“方才…似有一丝极微弱的阴气波动，与你这‘法器’（指手机）的指引相连，转瞬即逝。”潘天师语气带着不确定，“似是…有阴灵借助此地流转之气，短暂扰动了一下方位。”
张大山心里一动，难道送外卖还能触发隐藏任务？他留了个心眼，继续接单。
接下来的几单还算顺利，虽然因为路不熟跑错了两回，被平台扣了点钱，但总算没出大岔子。他甚至在路上超度了一个蹲在路边、对着下水道哭唧唧、说自己金镯子掉进去的女鬼（功德+8），过程简单得只是告诉她地府百货商场金镯子打折，她就欢天喜地地走了。
直到他接到了一单送往“馨苑公寓b栋1704”的奶茶订单。
这单有点远，而且眼看就要超时。张大山骑着电瓶车风驰电掣，按照导航拐进一条相对僻静的小路，想抄个近道。就在他经过路边一个废弃的公交站牌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电瓶车的电量显示猛地掉了一格，车头灯忽明忽暗，手机导航屏幕疯狂闪烁，然后直接黑屏了半秒钟。周围的光线仿佛也暗淡了几分，温度似乎有所下降。
“不对劲！”张大山猛地捏紧刹车。
“阴气障目！”潘天师的声音立刻响起，“有东西在此地设了迷障，干扰生人感知，乃低阶鬼物常用伎俩。小心，它可能就在附近！”
张大山心头一紧，立刻戴上墨镜。视野变化，他发现自己根本不在什么僻静小路上，而是骑到了一片荒草丛生的空地边缘，再往前几步就是一个陡坡！而在他左前方，那个废弃的公交站牌下，一个穿着老旧售票员制服、脸色惨白的中年女鬼，正用一种空洞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嘴角咧开一个僵硬的、充满恶意的笑容。她周身散发着灰黑色的雾气，正是这雾气干扰了周围的磁场。
“又是迷路的？”张大山皱眉，但感觉这女鬼的气息比之前的游魂要凶一些。
“非是迷路，”潘天师沉声道，“观其形态气息，乃是‘地缚灵’一类，因执念滞留死去之地，常有捉弄过往生人、汲取其惊恐情绪为乐之恶习。此障眼法，便是其所为。”
那女鬼见张大山停下，似乎能“看”到她，笑容变得更加诡异，她抬起枯瘦的手指，指向张大山，然后勾了勾。
顿时，张大山感觉周围的空气更加粘稠，眼前的荒草和陡坡景象开始扭曲晃动，耳边响起无数细碎、充满恶意的低语，试图混淆他的方向感，引诱他走向那个陡坡。
“雕虫小技！”潘天师冷哼一声，“大山，稳住心神！此类鬼物最惧阳气与煞气！对着她，大喝一声！或者……”
“我知道了！”张大山想起昨晚的“血泪教训”，心有余悸，实在不想再咬舌头了。他猛地将肩上的吉他包转到身前，拉开拉链，露出那用布包裹的杀猪刀柄！虽然没有完全抽出，但那浓烈的煞气已然弥漫开来！
同时，他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对着那女鬼的方向，运起体内那丝微弱的纯阳之气，发出一声中气十足地暴喝：“滚——开——！”
这一声吼，蕴含着他这几天的憋屈、愤怒，以及纯阳之气对阴邪的天然克制，如同平地惊雷，在这片被阴气笼罩的区域炸响！
“呀！！！”
那女鬼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周身的黑气瞬间溃散大半，她脸上那恶意的笑容变成了惊恐，身影变得模糊不定，她怨毒地瞪了张大山一眼，旋即化作一缕青烟，钻回了那个废弃站牌之下，再也不敢露头。
周围的幻象瞬间消失，张大山发现自己依然站在那条僻静的小路上，电瓶车电量恢复，手机导航也恢复了正常，只是距离超市更近了。
“搞定！”张大山松了口气，拍了拍吉他包，“老伙计，还是你靠谱，比咬舌头强多了。”
【成功驱逐地缚灵 x 1，功德+15】
看着提示，张大山心情稍好，赶紧拧动电门，朝着馨苑公寓狂奔。
等他气喘吁吁地爬上17楼，敲开1704的房门时，已经超时了五分钟。开门的是个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的年轻宅男，一脸不爽。
“怎么这么慢啊！我奶茶都快不冰了！”
“对不起对不起，路上……有点事。”张大山陪着笑，心里骂着那个该死的售票员女鬼。
宅男接过奶茶，正要关门，目光无意中扫过张大山背上那个吉他包，以及张大山因为奔跑和刚才吼那一嗓子而有些泛红、残留着一丝未散煞气的脸。宅男突然打了个寒颤，到嘴边的抱怨咽了回去，眼神里闪过一丝畏惧，小声嘟囔了一句：“搞艺术的……脾气都这么大吗？”然后迅速关上了门。
张大山：“……”
得，又被误会了。
送完这单，他坐在马路牙子上，看着川流不息的车流和闪烁的霓虹，一边啃着刚才顺手买的廉价面包，一边查看着手机。
功德点变成了【883】。
外卖平台账户里，今天赚了四十二块五毛，扣除可能存在的超时罚款，估计到手不到四十。
身体疲惫，舌尖还隐隐作痛，钱包依旧干瘪。
但他看着那缓慢增长的功德点，摸了摸身后的吉他包，感受着脑中那个古老灵魂的存在，心里却莫名地踏实了一些。
这条路是难走，赚着阳间的碎银几两，操着阴间的心，还得防着各种妖魔鬼怪打秋风。
但至少，他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害怕、不知所措的挖掘机司机了。
“走了，老潘，”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接着送。攒够了功德，咱们就去商城……‘消费’！”
他跨上电瓶车，重新汇入城市的车流，像一个最普通的奔波者，只是他的行囊里，藏着一把能斩妖除魔的刀，他的脑海里，住着一位来自古代的合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