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并非声音的消失,而是存在本身的凝固。那席卷一切的“无之潮汐”,在触及到玄一以言出法随与薪火之源强行开辟出的那片微小界域时,竟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堤坝,骤然停滞。
界域之内,地、水、火、风四大基础元素,正按照玄一意志中蕴含的全新法则,缓慢而坚定地运转着。浑浊的大地雏形在下方凝聚,散发着厚重承载之意;清澈的水流如丝带般缠绕盘旋,滋养初生;温暖的火焰化作一轮微小的光球悬浮中央,提供光热与能量;轻灵的风在界域边缘流转,界定内外,带来流动与变化。
这界域不过方圆百里,相比于仍在不断崩塌、归于虚无的浩瀚混沌,渺小得如同尘埃。但就是这尘埃般的存在,却顽强地抵抗住了代表系统终极抹杀力量的“绝对格式化”!那“无”的力量不断冲刷着界域边缘,试图将其同化,却都被那层由混沌心焰与革新意志凝聚的界壁阻挡、分解。
这片新生之地,仿佛无尽黑暗深渊中,唯一亮起的烛火,虽微弱,却执拗地宣告着“存在”本身的不屈。
“成……成功了?” 轩辕凤舞半跪在地,混沌涅盘火在她周身明灭不定,方才抵抗“无之潮汐”的余波几乎耗尽了她新生的力量。她望着那片稳定的、充满生机的微小界域,凤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玉玲珑脸色苍白,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她感受到脚下那片新生大地传来的微弱但真实的生命脉动,与她自身的混沌生息产生了奇妙的共鸣。“他以自身道源为基,薪火为引,强行定义了这片区域的底层规则……这,这几乎是……创世之举!”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既有后怕,更有无与伦比的骄傲。
南宫婉擦去嘴角的血迹,因果线虽然受损严重,但她敏锐地感知到了更深处的东西。“不仅仅是抵抗……裁决者的‘格式化’程序,在这片区域……失效了。玄一他,暂时创造了一个‘规则盲区’。”
众人的目光,齐齐聚焦在界域中心,那个悬立半空,却紧闭双目,气息微弱到极致的身影上。
玄一保持着双手微抬的姿势,银发披散,流云星辰袍破损多处,眉心那锁链裂痕几乎贯穿了整个额头,不断有细碎的光点从中逸散,那是他道源严重透支的迹象。言出法随——创世之谕,其代价远超想象,几乎抽空了他融合三钥、吞噬恶源后积累的全部力量,甚至动摇了他的根本道基。
他周身缭绕的混沌心焰黯淡到了极点,仿佛随时会熄灭。唯有那一点由他意志凝聚的“原点”,依旧悬浮在他胸前,与整个新生界域共鸣,维持着这片脆弱世界的存续。
“他力竭了。” 玉玲珑立刻上前,精纯的混沌生息如同甘霖般涌向玄一,试图滋养他干涸的道源。然而,她的生息之力在触及玄一体内时,却如同泥牛入海,收效甚微。他的消耗,并非简单的力量枯竭,更像是触及了某种本源界限后的反噬。
“必须先离开这里。” 南宫婉强撑着站起来,环顾四周。界域之外,依旧是不断湮灭的混沌,“无之潮汐”虽然暂时无法侵入,但那冰冷的最终裁决意志并未退去,如同悬顶之剑,随时可能落下更强的抹杀手段。而且,谁也不知道这强行开辟的界域能支撑多久。
“时光投影也快到极限了。” 无名者的残魂变得更加透明,他操控的孤舟在之前的冲击中受损严重,此刻正勉强依托在新生界域的边缘。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调息的轩辕凤舞,忽然睁开了眼睛,看向界域之外的某个方向,眉头紧蹙:“有东西……在靠近。速度很快,而且……感觉很熟悉,又很陌生。”
众人心中一凛。
只见界域之外那狂暴的混沌乱流中,一道身影正有些踉跄地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飞遁而来。那人周身剑气凌乱,衣袍破损,气息起伏不定,赫然正是之前被石板波纹扫飞的——独孤败天!
但与之前那夹杂程序化冰冷的状态不同,此刻的他,眼神虽然依旧锐利,却恢复了清明,只是那清明之中,带着深深的疲惫、困惑,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惊悸。
他停在新生界域的界壁之外,并未强行闯入,只是隔着那层朦胧的壁垒,目光复杂地看向界域中心的玄一,又扫过严阵以待的玉玲珑三人。
“没想到……你竟然真的做到了……” 独孤败天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恍惚,“在‘根源清除’下……开辟‘净土’……”
“独孤败天,你还想做什么?” 轩辕凤舞踏前一步,混沌涅盘火升腾,语气冰冷充满戒备。
独孤败天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甚至带着些许自嘲的笑容:“做什么?我现在……连自己是谁,该信什么,都有些不确定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头,“那东西……暂时被压制了。多亏了……刚才那石板的冲击。”
他目光再次投向昏迷的玄一,眼神变得极其复杂,有震撼,有不解,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我此来,并无恶意。” 他缓缓说道,语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只是想告诉你们……你们,包括这片刚刚诞生的‘希望之地’,已经成了所有‘秩序’侧存在的眼中钉,肉中刺。”
“裁决者之主不会罢休,巡天者会源源不断。织命者恐怕也不会坐视一个不受控制的‘变量’真正成长起来。甚至……一些在旧系统崩溃中幸存下来,试图在新的混沌纪元中争夺主导权的古老势力,也会将你们视为必须清除的威胁。”
“你们脚下的这片土地,是希望之火,也是……举世皆敌的孤岛。”
说完这些,独孤败天深深看了一眼玄一,不再多言,转身便欲再次投入混沌乱流之中。
“等等!” 南宫婉突然开口,“你……之后有何打算?”
独孤败天身形一顿,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道:“去找回……真正的‘我’。或许有一天,我们不再是敌人。”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被混沌吞没。
界域之内,陷入了一片沉默。独孤败天的话,如同冰冷的警钟,敲在每个人的心头。创造一片新生之地,仅仅是开始。如何守护它,如何在举世皆敌的环境中生存并壮大,才是更大的难题。
玉玲珑看着昏迷的玄一,又看了看这片充满生机却脆弱无比的世界,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她轻轻将玄一平放在新生的大地上,双手按向地面,将自身的混沌生息毫无保留地注入其中。
“无论敌人有多少,这里,是我们的起点。” 她轻声说道,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南宫婉和轩辕凤舞对视一眼,也默默盘膝坐下,开始调息恢复。她们知道,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而就在所有人都未察觉的瞬间,玄一眉心的玉扣,在吸收了那一点石板所化的乌光后,内部似乎有极其细微的、如同心跳般的脉动,一闪而逝。那脉动,与整个新生界域的韵律,隐隐契合。
在这片悬浮于无尽虚无中的孤舟上,微弱的薪火已然点燃,但照亮的前路,却是更加深邃的黑暗与未知的狂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