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衍宫主燃魂祭宫,其悲壮的光焰与最后的警告,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入每一个目睹者的神魂。万道天坛的毁灭性能量潮汐缓缓平息,只余下断壁残垣,焦土哀鸿,以及那弥漫不散的悲戚与死寂。四大至尊虽心有不甘,杀意未消,但道衍以形神俱灭为代价换来的百年禁令,如同无形的天道枷锁,暂时束缚住了他们最直接的手段。那一道道投向不朽道宫深处的目光,充满了冰冷的算计与耐心的蛰伏。
百年,对于凡人而言是漫长一生,对于这些屹立宇宙之巅的存在,不过一次短暂的闭关。
……
不朽道宫深处,一片被层层叠叠、燃烧着残余宫魂之力封印的禁忌秘境——【混沌归墟】。
这里没有上下四方,没有古往今来。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缓慢旋转的混沌气流,色彩光怪陆离,时而演化地水火风,时而重归虚无。破碎的大道法则如同断裂的琴弦,在混沌中飘荡、碰撞,发出无声的哀鸣。这里是道宫历代先贤最终的坐化之地,也是道宫最核心的底蕴之一,蕴藏着混乱却也磅礴的混沌能量。
此刻,一具残破不堪的躯体,正静静悬浮在这片混沌的中心。
正是玄一。
他依旧昏迷不醒,银发黯淡无光,星辰袍早已破碎,露出下面布满裂痕、如同瓷器般的肌肤,丝丝缕缕的混沌气流正无意识地渗入这些裂痕,与他体内那沉寂破碎的道源、以及被强行封镇的佛魔之力发生着极其缓慢而诡异的交融。
他眉心的那个由二十六色光丝构成的“命源之锁”若隐若现,在混沌气流的冲刷下,似乎变得更加凝实了一丝,如同一个活着的烙印,在无声地汲取着某种无形的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万年。
玄一那如同死亡般沉寂的识海深处,一点微弱的意识之光,如同风暴中摇曳的烛火,艰难地亮起。
痛……
无边无际的痛楚,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刚刚苏醒的意识。肉身崩毁的痛,道源破碎的痛,神魂撕裂的痛,佛魔冲突的痛……还有,一种更深层次的、仿佛被最信任之人背叛、命运被无形之手操控的……锥心之痛。
道衍师尊最后那惊骇的眼神,那句未尽的话语……“命源之锁”……二十六道婚约……
破碎的记忆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切割着他的灵魂。
他猛地睁开双眼!
紫瞳之中,不再是往日的平静与深邃,而是充满了血丝与一种近乎疯狂的戾气!但仅仅一瞬,那戾气便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的冰冷,比东方明月的寒冰更加刺骨。
他艰难地转动眼球,打量着这片陌生的混沌秘境。感受着体内糟糕到极点、却又在混沌气流浸润下诡异地维持着一丝生机的状态,以及眉心那如同附骨之疽的“命源之锁”。
“呵……”一声沙哑的、带着浓浓嘲讽意味的轻笑,从他干裂的嘴唇中溢出,“好一个……暂管……好一个……命源之锁……”
他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所谓的联姻,所谓的庇护,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局。一个针对他,或者说,针对他体内那丝可能存在的“鸿蒙之息”与“起源印记”的,养蛊之局!道衍师尊……恐怕也并非全然无辜,至少,他是知情者,甚至是……执行者之一?
那燃魂祭宫的壮烈,此刻在玄一心中,也蒙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复杂色彩。
恨吗?或许。但更多的,是一种彻骨的冰寒与孤独。
举世皆敌,步步杀机。连最后的港湾,也只是另一个精心编织的囚笼。
他尝试调动一丝灵力,剧痛瞬间传来,如同千万根钢针扎入神魂,差点让他再次昏厥。修为……几乎完全废了。若非这混沌秘境特殊,以及体内那破碎道源和封镇的佛魔之力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他早已形神俱灭。
现在的他,比凡人还要脆弱。
就在这时,他前方不远处的混沌气流,忽然一阵剧烈涌动,一道细微的、几乎与混沌融为一体的空间裂缝,无声无息地出现。
裂缝之后,隐约传来几声压抑的争执。
“……必须进去!他伤成那样,在这混沌归墟里……”是轩辕凤舞带着焦灼与哭腔的声音,但似乎被什么力量阻挡着,无法穿透。
“……宫主以生命换来的百年之期,此地已被残存宫魂封印,强行闯入,只会引发不可测的后果,甚至可能惊动外界……”一个略显苍老、沉稳的声音劝阻道,似乎是某位留守的道宫长老。
“……那怎么办?难道就看着他自生自灭?!”这是东方明月冰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颤抖的声音。
“……他的命格……与混沌有缘……或许,此地对他而言,并非绝境……”另一个缥缈的声音响起,带着占卜特有的不确定性,似乎是某位擅长推演的长老。
争执声断断续续,模糊不清,显然他们无法真正进入这片被彻底封印的核心秘境,只能在外围焦急窥探。
玄一静静地听着,紫瞳之中没有任何波动。
关心?或许有吧。但经历了这么多,他早已不敢,也不能再轻易相信任何人。尤其是……这些身上缠绕着“命源之锁”光丝的未婚妻们。
谁又能知道,她们的关心背后,是否也隐藏着各自的目的,甚至是那布局者早已安排好的戏码?
他缓缓闭上眼睛,不再去听外界的声响,将所有的心神,全部沉入体内那一片狼藉的废墟之中。
修为尽废?道源破碎?佛魔缠身?命锁加身?
那又如何!
他玄一,能从微末中崛起,能于界域战场剑斩邪神,能于绝境中引动混沌道源……就绝不会甘心沦为他人棋盘上的棋子,更不会在这混沌之中默默等死!
他还有最后的底牌——那枚能映照古今的玉扣,以及……体内道源最深处,那丝连璃月和敖无极都为之惊悸的、沉眠的“它”!
既然这混沌归墟能暂时保住他的性命,隔绝外界的觊觎,那这里,就是他最好的疗伤与……破局之地!
他要以这混沌为炉,以自身的破碎道源、佛魔之力、命源之锁为柴,于这绝对的死寂与绝望之中,淬炼出……一丝属于他自己的,逆转一切的——
生机!
意念及此,他不再抗拒周围混沌气流的涌入,反而开始以一种极其艰难、极其缓慢,却带着某种古老韵律的方式,尝试引导它们,冲刷向眉心的“命源之锁”,以及体内那沉寂的、破碎的混沌道源……
混沌气流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开始以他为中心,形成一个微不可察的漩涡。
而在他识海的最深处,那枚一直沉寂的玉扣,似乎感应到了主人那不屈的意志,以及周围纯粹的混沌环境,其表面,一丝比发丝还要纤细的混沌之光,悄然亮起。
与此同时,远在秘境之外,正在争执的几人中,一直沉默感应着的澹台琉璃,忽然抬起了头,沙漏双瞳中闪过一丝惊疑。
她感觉到,那片被彻底封印的混沌归墟深处,时间的流速……似乎发生了一丝极其细微、极其诡异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