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王谷已成是非之地,巡天者巨舰的残骸如同冰冷的墓碑,警示着危机随时可能再度降临。玄一不敢久留,以混沌道章之力凝聚出一朵灰蒙蒙的云团,将昏迷的玉玲珑、重伤的轩辕凤舞以及沉睡的苏九儿小心安置其上。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因他而破碎的生死原,眸光微沉,随即驾驭云团,撕裂虚空,瞬息万里。
他需要一处绝对安全、足以隔绝巡天者窥探的所在。脑海中思绪电转,二十六未婚妻的势力信息一一掠过。雪月仙宫过于显眼,古凰世家未必能完全避开巡天者,青丘狐族更不可靠……最终,他的念头定格在了一个超然物外、以推演天机着称的势力——天机阁!
以及,那位执掌因果织线的未婚妻,南宫婉。
据闻天机阁隐于星骸脉络之间,游离于命网边缘,最擅规避因果,遮蔽天机。或许,只有那里,才能暂时避开巡天者的锋芒。
他循着命源之锁中属于南宫婉的那一道微弱感应,调整方向,朝着宇宙深处某个不可知的神秘坐标遁去。
不知穿越了多少片荒芜星域,避开了几处危险的时空乱流,前方虚空的景象骤然一变。
不再是璀璨星辰或黑暗真空,而是无数条由细碎星光与流动符文构成的璀璨河流,这些河流纵横交错,编织成一张覆盖了亿万里虚空的、无比繁复而玄妙的立体网络。网络节点处,悬浮着一座座由不知名青铜与星辰核心构筑的古老阁楼,它们按照某种深奥的轨迹缓缓运行,仿佛亘古如此。
天机阁所在——万维星轨网络!
仅仅是靠近,玄一就感觉到自身的一切因果、命运轨迹,都仿佛受到了无形的干扰与遮蔽。连他体内那躁动的灰色漩涡(秩序之种),似乎都安静了几分。
“来者止步。”
一个清冷平静,不带丝毫情绪波动的声音,直接在玄一的神魂中响起。并非阻拦,更像是一种例行公事的确认。
下一刻,玄一身前的星轨网络自动分开一条通道,一座最为古朴、气息也最为深邃的青铜阁楼缓缓移动至他面前。阁楼无门,只有一道如水波般荡漾的光幕。
玄一没有犹豫,驾驭云团,穿过光幕。
阁楼内部,并非想象中的机关算尽、罗盘遍布,反而异常简洁。穹顶是流动的星图,地面是光滑如镜的玉石。一位身着素白星纹长裙的女子,正跪坐在一张矮几前,素手烹茶。
她容颜清丽绝伦,却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淡漠与疏离,仿佛世间万物在她眼中,都不过是星轨上既定的光点。正是南宫婉。
她甚至没有抬头,只是专注地将沸水注入茶壶,氤氲的雾气升腾,带着一种能宁心静神的奇异茶香。
“你来了。”她淡淡开口,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早已预料到的事情,“坐。”
玄一将云团轻轻落在旁边,自己则走到矮几对面,盘膝坐下。混沌双眸审视着眼前这个给他感觉比妙音更加深不可测的女子。
“你知道我会来?”玄一问道。
南宫婉终于抬起眼眸,那是一双仿佛倒映着无数命运丝线的眼睛,深邃得令人迷失。她看了玄一一眼,目光在他眉心的裂痕、灰白的发梢以及那混沌气息上停留了一瞬。
“天机罗盘三日前提示,有‘混沌变数’将携‘涅盘火’、‘生息泪’、‘幻梦殇’至。”她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在叙述与己无关的故事,“只是没想到,你会伤得如此之重,且……身负如此多的‘错误烙印’。”
她的话语,直接点明了玄一、轩辕凤舞、玉玲珑、苏九儿的状态,甚至隐隐触及了他体内的灰色漩涡与归墟侵蚀。
玄一心中微凛,天机阁的推演之术,果然名不虚传。
“我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让她们恢复。”玄一直接说明来意。
南宫婉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一杯沏好的茶推到他面前。茶水清澈,其中却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星辰生灭,因果丝线流转。
“天机阁,可暂避‘巡天者’之眼,因其本身,就在‘命网’的盲区。”她轻声道,“但此地,并非无偿庇护所。”
“条件?”玄一端起茶杯,并未饮用。
“他日,若你掌‘混沌’,逆‘命网’,需应我一事。”南宫婉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具体何事,时机到时,你自会知晓。”
这是一个看似空泛,却可能牵扯极大的承诺。
玄一与她对视片刻,从她那古井无波的眼眸中,看不到任何算计或贪婪,只有一种仿佛认命般的、冰冷的理智。
“可以。”玄一点头。眼下,他别无选择。
见他答应,南宫婉微微颔首,素手轻挥。三道柔和却不容抗拒的星光自穹顶垂落,分别笼罩住云团上的三女。
“她们伤势各异,需分而治之。涅盘火种需引‘星辰熔炉’之力温养;生息本源需置‘万物归源阵’中慢慢复苏;幻梦迷障……需入‘大梦浮生境’自行勘破。此地时空法则与外界不同,外界一日,此间或是一月。”
星光包裹着三女,缓缓上升,没入穹顶流动的星图之中,消失不见。
玄一能通过命源之锁感受到,三女的气息被分别引入了三个极其玄奥、蕴含不同法则的秘境之中,正在得到最适宜的温养与治疗。他心中稍安。
“多谢。”他诚声道。
南宫婉却摇了摇头,目光再次落回手中的茶杯,看着其中沉浮的茶叶(星骸),语气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缥缈:
“不必言谢。因果循环,今日种因,他日得果。或许……我等这一天,也已很久了。”
她的话意味深长。
就在这时,玄一忽然感觉到,怀中那枚一直有细微异动的玉扣残片,在进入天机阁后,其内部的波动似乎与这方天地的某种规则产生了共鸣,变得……活跃了起来!
他甚至能隐约感觉到,玉扣深处,那正在“苏醒”的东西,传递出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急切与指引的意念!
南宫婉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抬眸看了一眼玄一胸口的位置,那双洞悉命运的眼眸中,第一次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她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到窗边(那光幕此刻化作了一扇窗,窗外是流淌的星轨河流)。
“你的玉扣……与阁中一件尘封已久的旧物,产生了感应。”她背对着玄一,声音依旧平静,却似乎多了一丝重量,“那件旧物,据阁中记载,是初代阁主好友……逆劫十三君之一的‘星算子’,陨落前托付于此。”
玄一心中剧震!星算子!逆劫十三君之一!玉扣的前主人?!
南宫婉缓缓转过身,看着玄一,眼神深邃如渊:
“他想见你。或者说……他留在那旧物中的最后一缕‘算意’,想见你。”
“跟我来。不过,见到之后,知晓更多……或许并非幸事。”
“毕竟,有些真相,知道得越多,背负的……便越重。”
“而命运的茶,凉了……就再也暖不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