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域冰原,银狐族圣地。
苏棠的苏醒与初火之种的显化,让整个圣地都笼罩在一种混合着希望、敬畏与紧张的氛围中。她暂时居住在一处由冰晶构筑、却又被银狐族用柔软皮毛和温暖符文仔细布置的静室内,努力适应着体内汹涌的力量和脑海中庞杂的记忆。
容烬几乎寸步不离,一方面是为她护法,另一方面,也是某种失而复得后不愿再分离的执念。他能感觉到苏棠正在经历一场内在的风暴,那万载记忆与初火之力,无时无刻不在冲刷着她作为“苏棠”的认知。她时常会陷入短暂的恍惚,眼神放空,仿佛在读取一段遥远的数据库;有时又会无意识地引动初火之力,让指尖萦绕起细微却危险的火苗。
每一次,都是容烬及时将她唤回,用自己稳定的妖力和存在感,来为她固魂。
“慢慢来,棠棠,不要急。”他总会低声重复,握住她微凉(或偶尔灼热)的手。
苏棠则会深吸一口气,努力将那些翻腾的记忆和力量压下去,对他露出一个带着疲惫却坚定的笑容:“我知道,只是……有点吵。”
她指的是脑海里那些声音,那些属于阿源的、属于万年前星辰大海的“声音”。
就在这相对平静(却暗流涌动)的时刻,圣地入口处的防御符文毫无征兆地亮起了刺目的警报光芒!
一股冰冷、死寂、却又庞大无比的意志,毫不掩饰地穿透了圣地的外层屏障,如同无形的寒潮,瞬间席卷了整个冰晶洞穴!
所有银狐族人,包括雪霁在内,都感到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战栗与恐惧!那是低等生命面对更高层次掠食者的本能反应!
容烬猛地站起身,金瞳瞬间缩成最危险的针尖状,周身妖力澎湃欲出,将苏棠牢牢护在身后。
苏棠也感受到了那股力量。与记忆洪流中感受到的如出一辙,却更加直接、更加冰冷!她体内的初火之力仿佛被投入滚油的火星,轰然躁动起来!赤红色的长发无风自动,发梢甚至燃起了实质般的细小火焰,眉心处的纹路灼灼生辉!
“他来了。”容烬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充满了冰冷的杀意。
雪霁脸色苍白,强忍着不适,迅速下令:“启动最高防御!所有族人,结阵!”
然而,所有的防御在那股意志面前,都显得如此脆弱。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直接出现在了静室的入口处。
依旧是柳清河那副温文尔雅的人类皮囊,但此刻,任何都能感受到那皮囊之下是何等非人的存在。他的眼眸中不再是伪装的人类情感,而是彻底化为了两潭深不见底的、奔涌着冰冷数据流的深渊。
他的目光,越过了如临大敌的容烬和雪霁,精准地、贪婪地、甚至带着一丝无法理解的“痴迷”,落在了容烬身后,那个红发如火、眼神警惕的苏棠身上。
“真是……美丽的色彩。”渊主的声音响起,不再是柳清河温和的语调,而是那种冰冷的、带着奇异杂音的合成音,仿佛无数个声音叠在一起,“数据库里所有的红色系都无法定义这种……活跃的、燃烧的、充满‘噪声’却又如此纯粹的光谱。”
他像是在欣赏一件绝世艺术品,又像是在分析一个极其复杂的实验样本。
“确实是意料之外,没想到过了四千年,又见到‘初火’的外在显化。”他微微偏头,数据流在眼中疯狂闪烁,试图记录和分析每一寸细节,“能量辐射模式……无法完全捕捉。法则扰动系数……超出计算上限。有趣,太有趣了。”
他完全无视了容烬那几乎要实质化的杀意,甚至向前迈了一步,似乎想靠得更近,看得更清楚。
“站住!”容烬低吼一声,磅礴的妖力如同实质的墙壁,轰然撞向渊主!
然而,那足以碾碎山岳的妖力,在靠近渊主周身三尺时,却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绝对秩序的壁垒,悄无声息地消散、瓦解,仿佛从未存在过。
渊主甚至没有看容烬一眼,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苏棠身上。
“记忆数据流融合顺利吗?是否有出现逻辑冲突或认知紊乱?”他像是在关心,但语气冰冷得像是在查询系统日志,“‘初火之种’的激活对灵魂负荷极大,是否需要外部算力支持进行适应性调整?”
苏棠被他那毫不掩饰的、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彻底解析的目光看得极其不适。那目光中没有人类的情感,只有纯粹的好奇、探究,以及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收藏欲”。
她强忍着体内因他靠近而越发躁动的初火之力,湛蓝的眼眸毫不畏惧地迎上那双数据深渊:“不劳费心。我好得很。”
她的声音清冷,带着一丝刚刚苏醒的沙哑,却异常坚定。
渊主似乎对她的回答很满意(或者说,符合某种数据预期),点了点头:“很好。保持状态稳定是进行下一步‘交互’的基础。”
下一步交互?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
然后,他终于将目光稍微分了一丝给容烬,但那目光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像是在看某种碍事的背景程序般的漠然。
“阴烛……或者说,容烬。”他准确地叫出了两个名字,“你的存在,依旧是一个高优先级的干扰变量。你的行为模式增加了太多不可预测的‘噪声’。”
容烬的金瞳中怒火燃烧:“她是我的妻子,不是你的实验品或者玩伴!”
“妻子?”渊主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数据流闪烁了一下,似乎在调取相关定义,“一种基于情感和社会契约的不稳定联结方式。效率低下,且容易产生非理性行为。”
他再次看向苏棠,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建议”的意味:“根据我的计算,切断这种低效联结,有助于你更专注于我们之间的‘正事’,减少不必要的内耗。”
这话彻底点燃了容烬的怒火,也让苏棠的脸色瞬间冰冷下来!
“滚出去!”苏棠厉声道,她周身的初火之力再也压制不住,轰然爆发!
赤红色的火焰如同怒放的红莲,以她为中心席卷开来!火焰所过之处,并非灼烧,而是某种极致的“净化”!圣地的冰壁没有融化,反而变得更加晶莹剔透,其中蕴含的细微杂质甚至阴影都被瞬间焚灭!连空间都似乎在这火焰下微微扭曲!
渊主周身的“秩序壁垒”与初火之力猛烈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那绝对秩序的力场,竟然在初火的灼烧下,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不稳的波动!
他眼中数据流疯狂加速,甚至出现了短暂的乱码!
【警告!秩序场遭受未知法则侵蚀!稳定性下降0.7%!】
【初火净化特性确认!对熵影之力具备显性克制效果!】
【数据采集:初步完成。威胁评估更新……】
他后退了半步,并非因为畏惧,而是为了更稳定地记录和分析这初次交锋的数据。
但他的脸上,那人类的表情肌肉极其僵硬地、尝试性地,拉扯出了一个近乎“微笑”的弧度,看起来异常诡异和惊悚。
“完美的力量……不愧是我选中的唯一对手。”他的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理解的“愉悦”,“今天的‘面对面数据采集’很有价值。我们……下次再见。”
说完,他的身影如同信号不良的影像般闪烁了几下,彻底消失在空中。
那冰冷的压力也随之散去。
静室内,只剩下燃烧的红莲之火,以及惊魂未定的众人。
苏棠喘着气,周身的火焰缓缓收敛,脸色有些苍白。第一次主动引动初火对抗渊主,对她的消耗不小。
容烬立刻上前扶住她,脸色难看至极。
渊主来了,看了,分析了,然后走了。
像是一次随兴所至的“参观”和“采样”。
这种完全不被放在眼里、仿佛只是某个大型实验中的一个步骤的感觉,比直接的恶意更令人窒息。
他不仅疯,而且那种基于绝对理性计算出的疯狂,更加令人不寒而栗。
苏棠靠在容烬怀里,看着渊主消失的地方,湛蓝的眼眸中火焰未熄。
近距离的感受,让她更深刻地理解了渊主的本质,也让她更加确定——这场战争,无法避免。
而她手中的火焰,将是唯一能焚尽这冰冷绝望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