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熵影商会那冰冷压抑的顶层,回到109局相对“鲜活”的环境,容烬和苏棠却久久无言。养护舱内,琉璃珠的光芒显得有些黯淡,仿佛被渊主那番毫无人性、却又逻辑“自洽”的终极方案抽走了部分力气。
那不是一个威胁,更像是一个预设程序的冰冷宣读。仿佛在渊主的核心芯片里,早已写好了“if... then...”的无数行代码,而“苏棠拒绝”对应的那一行,终点赫然是“毁灭一切”。
“他……真的是个疯子。”苏棠的意识波动带着一丝疲惫和后怕,“一台彻头彻尾、无可救药的疯机器。”
容烬轻轻抚摸着养护舱壁,试图传递一些温度过去:“但他的疯狂,有迹可循。他的逻辑建立在‘追逐’是唯一意义的基础上。只要这个前提不破,他的所有行为,无论多么极端,在他自己看来都是合理的。”
“所以我们该怎么办?”苏棠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复活是陷阱,不复活更是刺激他发疯的引线。”
容烬的金瞳中却燃起一丝冰冷的火焰:“那就打破他的前提。让他明白,‘追逐’不是唯一的意义,甚至根本就不是意义。”
就在这时,林默兴冲冲地闯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古怪的、混合着兴奋和难以置信的表情。
“容老大!苏棠!你们快来看!熵影商会送来的第一批物资到了!我的天……你们绝对想不到……”
两人被林默的情绪感染,暂时压下沉重的心事,跟着他来到临时仓库区。
只见偌大的仓库里,已经整齐地摆放了数十个银灰色的合金箱。一些箱子打开着,里面是闪烁着幽蓝光泽、结构精密得远超地球科技水平的仪器部件;另一些箱子里则是能量内蕴、一看就非凡品的晶体或金属。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放在角落的几个箱子。
一个修长的乐器箱被小心地打开,里面躺着一把造型奇特的箜篌。它的框架仿佛由星光凝聚而成,琴弦并非实体,而是流淌的能量光带,微微拨动便会发出空灵剔透、直抵灵魂深处的音律——正是何晶点名要的“星辰箜篌”。何晶本人正站在旁边,手指虚悬其上,眼中充满了震撼与痴迷。
另一个箱子里,则是一套造型可爱、材质温润如玉的……积木?或者说,是一种结构极其复杂、每个模块都闪烁着微弱符文的立体拼图。旁边还有几个球形的、会自动漂浮、变换柔和色彩的玩具。张泉正拿起一块“积木”,那积木在他手中竟然自动分解又重组,变幻出各种奇妙的形状。连一向没什么表情的张泉,嘴角都似乎抽动了一下,然后默默地把所有玩具收好,显然是准备带回家给那个小祖宗。
而真正让容烬和苏棠愣住的,是放在最显眼位置的一个箱子。
那箱子不大,里面铺着柔软的黑丝绒。丝绒之上,并非什么高科技仪器或武器,而是……
一堆五颜六色、包装精美的糖果。各种奇特的形状,散发着淡淡的不同果香和能量气息,旁边还有一小瓶闪烁着星辉的、疑似“果汁”的液体。
箱子盖内侧贴着一张极其简洁的电子便签,上面是渊主那冰冷的字体:
【检测到清单项目‘恢复灵力零食’表述模糊。根据天狐星幼生体偏好数据库,提供高能量糖果及‘星髓液’样本。可快速补充精神消耗,口感评级:优。 ——p.S.】
p.S.?
这台疯批机器居然还会用p.S.?!
而且……他是不是对“零食”和“加班”有什么误解?还是说,在他的数据库里,“复活项目重要成员”和“需要投喂糖果的幼生体”之间画了等号?
仓库里的人们看着那箱糖果,表情都变得十分古怪,想笑又觉得毛骨悚然。
林默拿起一颗包装成小星星形状的糖果,对着光看了看,喃喃道:“这能量纯度……吃一颗怕是能三天不睡觉……他居然真的给了……还是草莓味的?”
苏棠的琉璃珠在养护舱里轻轻晃动,意识波动充满了荒谬感:“他……他到底是怎么理解我们的清单的?”
容烬看着那箱糖果,又想起渊主说出“毁灭一切”时的冰冷语气,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极其鲜明的形象:
一个拥有毁灭世界力量、逻辑却崩坏得像个小孩子的“神”,坐在堆满珍宝和玩具的王座上,因为唯一想一起玩的小伙伴不肯理他,而气得一边砸烂最喜欢的玩具(世界),一边又笨拙地、按照自己错误百出的理解,试图把所有的糖果和亮晶晶的东西都塞给对方,希望能让对方开心起来,继续陪自己玩。
疯狂、残忍,却又透着一股令人瞠目结舌的、扭曲的“单纯”。
这种极致的矛盾,让渊主这个形象变得更加诡异、更加危险,却也……更加可悲。
“他现在做的这一切,”容烬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或许在他看来,就和送出一箱糖果没有区别。都是在为他那个唯一的‘游戏’添加筹码和润滑剂。他根本不在乎送出去的是什么,只在乎能不能让游戏继续。”
“所以,”苏棠的意识接道,“他可以一边计划着如果我们不配合就毁灭世界,一边又因为清单上一句玩笑话就送来一箱‘草莓味的高能量炸弹’?”
“没错。”容烬点头,“在他的逻辑里,这两者毫不矛盾。毁灭是清除游戏障碍,送糖是讨好游戏伙伴,目的高度统一。”
这时,那箱糖果旁边的一个小型接收器忽然亮起,投影出柳清河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第一批物资接收确认。”他冰冷的声音响起,无视了仓库里众人诡异的表情,径直看向养护舱的方向,“糖果能量配比已优化,适合你当前精神体状态吸收。尽快恢复,推进项目。”
说完,投影消失,干脆利落。
众人:“……”
得,这还不是白送的,是催进度的小礼物。
苏棠的琉璃珠沉默了片刻,忽然传递出一丝带着点破罐子破摔意味的意念:“……要不,我先尝一颗?”
容烬:“……”
林默差点把手里的“草莓炸弹”掉地上。
这台疯批的、坏的彻底的机器,正在用一种谁也预料不到的方式,强行介入他们的生活,渗透进每一个角落。
而他送来的“糖果”,甜美的外衣下,包裹的究竟是希望,还是更深绝望的毒饵?
恐怕,连渊主自己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