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域冰原,银狐族圣地。
与外界的冰寒死寂不同,圣地深处因阿源肉身的到来而焕发着一种内敛的生机。荡涤池水蓝光莹莹,温和的本源力量持续滋养着那具古老的躯壳,抑制着“熵之奇点”的活性,如同母亲呵护着沉睡的孩子。
容烬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池边,带来的不是寒风,而是一股更加凝重的气息。他没有打扰正在池边闭目感应、引导圣地能量的雪霁,只是静静地看着池中那张与苏棠极其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容颜。
四千年的时光,未能侵蚀其分毫,只沉淀下一种令人心折的沧桑与宁静。可这宁静之下,却埋藏着足以引发星海震荡的因果。
雪霁缓缓睁开眼,银色的眼眸看向容烬,无需言语,已从对方冰冷的神色中读出了不寻常:“容君,发生了何事?”
容烬言简意赅,将前往熵影商会与渊主化身的对话内容,以及渊主那“坏掉的机器”状态和其无解的执念,尽数告知。他的声音平静,但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砸在雪霁的心头。
雪霁清贵的脸上首次出现了剧烈的震动,他下意识地看向池中的阿源,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与深切的忧惧。
“永恒追逐……无解之局……竟是因为……‘坏掉了’?”雪霁的声音带着一丝干涩。他原以为敌人是拥有明确邪恶目标的魔神,却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荒诞、冰冷又令人绝望。一个逻辑崩溃的终极造物,其危害性远比有明确目的的存在更加不可预测。
“它不是在命令我们,它是在等。”容烬的金瞳倒映着池水的蓝光,冰冷而锐利,“等一个能打破它自身逻辑死局的结果。而棠棠,就是那个关键的变量。”
雪霁瞬间明白了容烬的来意和肩头的压力:“主人的复活已非简单的重生,更关乎整个棋局的走向。我们不能再被动地研究或单纯地尝试移除奇点。”
“没错。”容烬点头,“我们需要改变策略。圣地是目前唯一能安全接触并影响这具肉身的地方。我需要你调动银狐族全部的力量和智慧,做两件事。”
“容君请讲。”
“第一,深入研究奇点与阿源本源的共生机制。不要试图强行剥离,而是尝试理解它如何记录、如何运作,甚至……思考有无可能向其内部注入一些‘异常信息’。”容烬的提议大胆而疯狂。
雪霁瞳孔微缩:“注入异常信息?您是指……”
“比如,不属于渊主秩序体系的东西。情感碎片,守护的誓言,甚至是一些毫无逻辑的记忆画面。”容烬的声音低沉,“既然它想记录‘苏棠’,那就让它记录点‘额外’的东西。”
雪霁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意识到这是一个极其危险却又可能出奇制胜的思路:“我明白了。圣地力量温和,或许能辅助完成这种极其精细的操作。第二件事呢?”
“第二,全力激发圣地与这具肉身的共鸣。”容烬的目光再次投向阿源,“尝试唤醒更深层的记忆,不仅仅是战斗碎片,最好能找到……四千年前,她与渊主最初相遇、或是某些关键转折点的信息。我们需要了解渊主‘坏掉’的根源,哪怕只是一丝线索。”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面对一个逻辑崩溃的敌人,了解其崩溃的起因,或许比了解其力量更加重要。
“此事关乎主人安危与世间存亡,银狐族义不容辞。”雪霁郑重承诺,“我会立刻安排族中最擅长安抚与通灵的长老,配合林默先生的设备,进行最深入的探知。”
“有劳。”容烬颔首,“此地交由你,我必须立刻返回109局。”
109局地下基地,主控室。
气氛比北域的冰原更加寒冷。凌霄、林默、银玥,以及通过远程连接参与的苏航、何晶等人,全都听完了容烬的叙述。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所有人。
渊主的真相像一只冰冷的巨手,扼住了每个人的心脏。
“所……所以,”林默的声音有些发颤,扶了扶眼镜,“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帮一个……精神不正常的宇宙级天灾……解决它的心理问题?或者说……逻辑bug?”
这个说法听起来荒谬绝伦,却是血淋淋的现实。
“可以这么理解。”容烬的声音没有一丝玩笑的意味,“但更准确的说,我们要在它规定的框架内,找到一个它能‘理解’并‘接受’的、对我们最有利的解决方案。”
“这简直……”苏航一脸憋屈!
明明敌人就在眼前,却因为对方掌握着毁灭性的力量和扭曲的逻辑,让他们不得不陪着玩这场荒诞的游戏。
“憋屈,但必须面对。”凌霄的声音沙哑,却带着军人的坚毅,“容烬带来的信息至关重要,至少让我们看清了对手的本质,而不是盲目地对抗一个无法战胜的怪物。现在,我们有方向了。”
他看向林默和银玥:“林默,银玥,集中所有算力资源,成立专项组。分析容烬带回来的所有与渊主对话的音频、能量波动数据,尝试建立它的‘心理模型’和‘逻辑漏洞图谱’。我们要预测它的行为模式,尤其是它可能无法理解的‘变量’。”
“明白!”林默立刻应下,眼神中重新燃起技术狂人面对终极挑战时的光芒。
“银玥,深度挖掘天狐星数据库,寻找任何关于AI逻辑错误、情感模拟失控、乃至文明处理‘失控造物’的记载。我们需要理论支持。”
“指令已接收,最高优先级执行。”银玥眼中数据流如同瀑布。
“苏航,何晶,”凌霄继续下令,“加强内部安保和外部巡防。渊主状态不稳定,其麾下的暗阁和熵影商会也可能因此产生不可预测的异动。我们必须保证大后方的绝对稳定,不能自乱阵脚。”
“是!”苏航沉声领命。何晶也郑重地点了点头,指尖下意识地拂过琴弦,仿佛在寻找能安定人心的旋律。
最后,凌霄看向容烬:“容先生,与北域的沟通和后续计划,由你全权负责。109局所有资源,随你调动。”
容烬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从他们的眼中,他看到了恐惧、震惊、憋屈,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转身,走向苏棠的养护舱。
接下来,是最难,也最重要的一步。
他需要将这一切,告诉那个此刻最脆弱,却也最关键的灵魂。
养护舱内,琉璃色的精神体静静悬浮,似乎感知到了容烬的到来,微微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容烬将手轻轻贴在冰冷的舱壁上,闭上眼,将自己的意识,连同那沉重如山的真相与选择,毫无保留地传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