测绘师的仓皇逃窜,留下了一片狼藉的临时据点(那个空间褶皱)和一颗吓破了的胆。他甚至不敢直接逃回渊主指定的安全屋,而是在北域冰原上绕了无数圈子,布下层层干扰,才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钻进一个早已准备好的、极其隐蔽的备用藏身点。
他瘫倒在冰冷的仪器中间,魂体因反噬和惊吓而不断闪烁。他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暴露的?【永霜核心】的探测应该毫无痕迹才对!那个容烬,难道真的无所不能?
恐惧如同冰水,浸透了他的每一分意识。
圣地石屋内,容烬轻轻安抚着受惊的露珠,金瞳中的怒火却并未平息,而是沉淀为一种更冰冷的、狩猎般的耐心。
他记住了那个坐标,也记住了通过共感链接惊鸿一瞥感受到的、属于窥探者的气息——一种混合了人类学者偏执和渊主力量污染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他没有立刻追杀过去。对方刚吃了大亏,必然如同惊弓之鸟,现在去很可能扑空,或者陷入对方预设的陷阱。
他选择了另一种方式。
他开始频繁地出现在圣地东南区域,目光总是“不经意”地扫过测绘师藏身点的大致方向。
他有时会对着那个方向露出冰冷的、若有所思的表情;
有时会故意抬手,凝聚起一团危险的混沌金光,又缓缓散去,仿佛在估算距离和威力;
有时甚至会突然撕裂空间,出现在那个方向不远处的空中,神识缓缓扫过,停留的时间刚好足够让对方毛骨悚然,然后又若无其事地离开。
他是在施加心理压力。他在告诉那个藏起来的老鼠:我知道你大概在哪,我在看着你,我在等你露出破绽。
这种无形的、持续的压迫,远比直接攻击更令人窒息。
测绘师快要疯了。
他的探测器清晰地记录下容烬每一次“无意”的注视,每一次力量的凝聚,每一次看似随意的巡视。容烬那冰冷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层层伪装,直接钉在他的魂体上!
他不敢动弹,不敢发出任何能量波动,甚至连思维都尽量放空,生怕被感知到。他觉得自己就像被猫盯住的老鼠,躲在洞里瑟瑟发抖,每一次洞口的光线被阴影遮挡,都以为是索命的利爪。
他开始出现幻听,总觉得耳边有蛇类游走的沙沙声,有冰冷低沉的轻笑。他的仪器稍微发出一点正常的运行噪音,都能让他惊跳起来。
这种极致的心理折磨,让他根本无法进行任何有效的观测任务,效率大打折扣。
容烬感受到了对方传递来的、越来越浓烈的恐惧气息(通过那片区域不稳定的能量场间接感知)。他对此很满意。
夜晚,他捧着露珠,一边吸收月华,一边低声对她“分析”战况,仿佛在教导她如何狩猎:
“看到了吗?对付这种藏在暗处的虫子,有时候不需要直接拍死。让他自己吓自己,效果更好。”他的指尖轻轻点着冰晶叶子,“恐惧会侵蚀他的判断力,让他犯错。而我们,只需要耐心等待。”
露珠传递来一丝似懂非懂的“好奇”和“专注”的情绪,仿佛真的在认真学习。
苏棠(露珠)确实能模糊地感觉到远处那个窥探者的恐慌,这让她有种奇异的安心感。原来,强大的容烬也会用这种“吓唬人”的方式。
几天后,容烬觉得火候差不多了。
他进行了一次极其大胆的尝试。
他再次强化了与露珠的共感链接,但这次,他不是为了感知对方,而是为了——投射!
他集中精神,将自己内心深处那份对失去苏棠的、最原始的恐惧和暴戾,小心翼翼地剥离出一丝,再混合上刚才通过共感从露珠那里感受到的、对【永霜核心】的冰冷厌恶,通过无形的链接,精准地朝着测绘师藏身的方向,“推送”了过去!
这不是能量攻击,而是一种纯粹的精神意念的投射,极其隐蔽,难以防范!
正蜷缩在藏身点内的测绘师,猛地浑身一僵!
一股没来由的、极致的冰冷恐惧瞬间攥住了他的心脏!那恐惧如此真实,仿佛下一瞬他就要被彻底湮灭!同时,一股对严寒的强烈厌恶感也涌上心头,让他感觉自己仿佛正被扔回【永霜核心】的碎片旁!
“不……不是我……不要过来!”他失控地尖叫起来,魂体剧烈扭曲,差点直接溃散!他仿佛看到容烬那双冰冷的金瞳就在眼前,充满了毁灭的杀意!
这种精神层面的直接恐吓,远比之前的心理压迫更有效!测绘师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他再也顾不上隐藏,疯了一般地激活了身上所有的遁术符箓和保命法器,化作一道黑光,不顾一切地朝着远离圣地的方向亡命奔逃!他甚至不敢回渊主的安全屋,只想离那个可怕的蛇君越远越好!
容烬站在石屋顶上,感受着那道仓皇远遁、再也无法隐藏的气息,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老鼠……出洞了。”
他没有立刻去追。逼得太紧,兔子也会咬人。他要的只是把这只讨厌的老鼠彻底赶出他的领地,并确保他短时间内不敢再回来。
他低下头,看着掌心因为刚才的精神投射而略显疲惫的露珠,轻轻用指尖抚过冰晶叶子。
“解决了。”他语气带着一丝轻松和……邀功般的意味?
露珠传递来清晰的“高兴”和“佩服”的情绪,还轻轻晃动,仿佛在给他鼓掌。
容烬的心情变得很好。
这场无声的狩猎,他完胜。
而远去的测绘师,直到逃出北域冰原,才敢稍微停下来喘息。他回头望向圣地的方向,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后怕。他再也不想接近那个地方,再也不想面对那个能看透人心、能用恐惧杀人的上古蛇君了。
他将自己的遭遇和极度恐惧的情绪,如实汇报给了渊主。
渊主的回应依旧冰冷,却带上了一丝若有所思:
“恐惧投射?精神层面的精准打击……看来,他对那聚合体的掌控和运用,又进入了新的层面。测绘师,你的任务暂停。返回第三安全点待命。”
渊主对容烬和露珠的评价,再次调高。祂意识到,硬抢的代价可能会远超预期。或许……该考虑一些更迂回的策略了。
圣地的周围,暂时恢复了真正的宁静。
赶走了烦人的窥探者,圣地周围恢复了久违的宁静。容烬的心却并未完全放下。测绘师的出现证明渊主的触角能伸到多近的地方。他需要确保蛇族大本营的安全,同时也隐隐感觉到,沉睡的本体似乎有些……不易察觉的躁动,可能与露珠的蜕变有关。
他决定冒一次险——带露珠回一趟南方的蛇族圣地。
“我们要出一趟远门。”他对着掌心的露珠低语,指尖轻点冰晶叶子,“去我真正的家。那里很安全,你也可以……见见我的另一面。还记得吗?你上次去还是五年前。”
露珠传递来好奇与一丝紧张的情绪。真正的家?五年前去过?万蛇朝宗殿!
容烬做了万全准备。他加固了冰晶叶子的防护,将其贴身放置在心口位置,并用自身妖力层层包裹,最大限度地隔绝外界探查和空间穿梭的压力。他甚至提前传讯回蛇族,令所有族人近期严密封锁圣地外围,不得靠近核心区域。
一切就绪,他撕裂空间,踏入了漫长的空间通道。
蛇族圣地位于妖灵界南方一片终年云雾缭绕、毒瘴弥漫的巨型山脉深处。与北域银狐族圣地的冰清玉洁不同,这里充满了古老、神秘、甚至庄严的气息。
巨大的、雕刻着无数蛇形图腾的黑曜石柱耸立在浓雾中,若隐若现。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硫磺味和奇异的草木香气。光线昏暗,只有一些发光的苔藓和晶石提供照明,寂静得可怕,仿佛所有生灵都蛰伏在暗处,敬畏着更深处的存在。
容烬的灵体化作一道流光,熟门熟路地穿过层层禁制,最终抵达了山脉最核心的区域——万蛇朝宗殿,那里并非漆黑一片,反而笼罩着一片柔和的、如同星辉般的银白色光芒。
整个万蛇朝宗殿和山峦是融为一体,殿中央那庞大到令人窒息的白色身影——
容烬的本体。
那是一条难以用言语形容其巨大的白蛇。祂仅仅是盘踞在那里,就如同一座绵延的雪山,一片片白玉般的鳞甲每一片都比房屋更大,闪烁着冰冷坚硬的光泽。
祂的头部枕在自己的身躯上,紧闭的双眼上方,两根如同白玉雕琢、缠绕着古老纹路的巨角直指上方,散发着无形的威压。
祂的存在,仿佛就是这片天地的核心,呼吸悠长而缓慢,每一次吐纳都引得周围的能量潮汐随之起伏。庄严肃穆,古老神秘,带着一种令人想要顶礼膜拜的洪荒气息。
这就是上古蛇君容烬的真正形态,本是与山岳比肩的庞然巨物。他已经尽量缩小的形态,为了不耗尽妖灵界的资源,祂自远古时期便选择让本体陷入近乎永恒的沉睡,以灵体行走世间。
冰晶叶子里的露珠,在感受到这股磅礴、古老、同源却又无比强大的气息时,瞬间“呆住”了。
虽然失去了大部分记忆,但灵魂深处,属于苏棠的意识在剧烈震颤!她“认”得这股气息!更庞大,更威严,但那份冰冷的底色和深处隐藏的、让她灵魂悸动的熟悉感,绝不会错!
是容烬!本体版的容烬!
巨大的视觉和灵魂冲击让她光华乱闪,传递出强烈的“震惊”、“敬畏”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亲近”。
容烬的灵体悬浮在自己本体的巨大头颅前,渺小得如同尘埃。他小心翼翼地将胸口的冰晶叶子取出,托在掌心,举向那比他整个人还大无数倍的、紧闭的蛇瞳。
“我回来了。”他对着自己的本体低声说道,然后又看向露珠,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和……介绍般的意味,“看,这就是我……原本的样子。是不是……有点吓人?”
他似乎有点担心会吓到她。
露珠没有回应“吓人”,反而传递出更加清晰的“好奇”和“想要靠近”的渴望。
容烬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缓缓飞近,将托着露珠的掌心,轻轻贴在了自己本体那冰冷坚硬如万年寒玉的鳞片上。
就在冰晶叶子接触鳞片的刹那——
异变再生!
容烬那沉睡万载、呼吸悠长平稳的本体,毫无征兆地,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那如同巨大弯月般的眼帘,竟然缓缓掀起了一丝缝隙!
缝隙之下,露出的并非眼瞳,而是两团缓缓旋转、深邃如同星海、蕴含着无尽力量与古老智慧的暗金色光芒!
那目光……似乎穿透了灵体,直接落在了那渺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冰晶露珠之上!
只是一瞬!
仿佛只是无意识的颤动,那掀开一丝缝隙的眼帘又缓缓合拢,恢复了沉睡的状态,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容烬的灵体却猛地一震,清晰地感受到了来自本体那一瞬间的、极其微弱的意识波动——那不是警惕,不是排斥,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确认”和“安抚”?甚至还有一丝极淡极淡的……好奇?
露珠更是仿佛被定住了一般,光华凝固,传递出的情绪复杂到了极点:有被那浩瀚目光注视时的本能战栗,有更深层次的熟悉感被触发,还有一种……仿佛游子归家般的奇异安心感?
她甚至无意识地,吸收了一丝从本体鳞片渗透出来的、精纯到极致的上古妖力,体积虽然没有变化,但内部的闪电纹路却骤然亮了一下,变得更加清晰凝实。
容烬愣愣地看着恢复平静的本体,又看了看掌心里似乎“吃撑了”、有点晕乎乎的露珠,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的本体……竟然对露珠有反应?!甚至……主动给予了馈赠?
这简直闻所未闻!他的本体沉睡太久,意识早已陷入混沌深处,连他自己的灵体要想和本体沟通,都要费一番气力。此刻却因为一滴露珠而产生了涟漪?
这只能说明,苏棠的灵魂本质,或者说她此刻这种奇特的净化本源与雷霆融合的状态,与他本源的契合度,高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
他低头,看着光华内敛、仿佛在消化那丝妖力的露珠,眼神变得无比深邃。
这次回归圣地,似乎揭示了更多深层的联系。容烬感觉到,苏棠的复苏之路,或许与他的本体,也有着某种未知的关联。
他没有久留。本体短暂的异动可能会引起圣地能量不稳。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自己沉睡的庞大身躯,将露珠小心收回心口,转身离开。
蛇族圣地再次恢复了亘古的寂静。
但某些变化,已经悄然发生。无论是容烬心中,还是那滴小小的露珠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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