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飞驰,窗外的风景从繁华都市逐渐过渡成江南水乡的黛瓦白墙、小桥流水。
苏棠靠着窗,心绪复杂。
离开了海市,离开了那座令人窒息的云端牢笼,离开了容烬无处不在的视线和气息……她本该感到轻松。
可心口那枚逆鳞,却像一颗不安分的心脏,时不时传来一阵细微的、带着依恋般的震颤。
容烬那句“记得想我”的传音,如同魔咒,时不时在脑海中回响。
更别提胸前那枚冰凉的“影星石”吊坠,时刻提醒着她,自由只是假象,她始终被一条无形的线牵着,线的另一端,牢牢攥在那个男人手里。
阿影沉默地坐在前排副驾驶,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气息收敛得近乎于无,却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他是容烬的眼睛,是容烬的耳朵,也是容烬的枷锁。
车子驶入苏市,熟悉的街景扑面而来。苏棠贪婪地看着车窗外掠过的老街、小吃店、公园……
属于家的烟火气终于驱散了一些心头的阴霾,让她真切地感受到一丝回家的雀跃。
车子最终停在一个有些年头的、绿化很好的老小区门口。
这是苏棠父母住了几十年的地方,充满了她童年和青春的记忆。
“苏小姐,到了。”阿影的声音平板无波,他下车,替苏棠拉开车门,取出她的行李箱。
“谢谢。”苏棠接过行李箱,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送到这里就可以了,我自己上去。”
阿影没有坚持,只是微微颔首,琥珀色的眼瞳(他化形后眼睛颜色与常人无异,但苏棠知道那平静下的锐利)扫视了一下环境,低声道:“君上吩咐,属下会在附近待命。您有任何需要,或感觉到任何异常,请立刻联系属下。”
“知道了。”苏棠点点头,拉着行李箱,转身走向熟悉的单元门。
她能感觉到阿影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走进单元门内,那如芒在背的感觉才消失。
终于……暂时摆脱了!
苏棠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按下电梯按钮,心情轻快了不少。
电梯门缓缓打开。
电梯里空无一人。
她走进去,按下熟悉的楼层数字。
就在电梯门即将关闭的瞬间——
一只枯瘦、布满皱纹和污垢的手,猛地伸了进来,挡住了即将合拢的门缝!
苏棠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电梯门重新打开。
一个佝偻着背、穿着洗得发白且沾着油污旧衣服的老婆婆颤巍巍地走了进来。
她手里拖着一个鼓鼓囊囊、散发着淡淡异味的蛇皮袋,里面塞满了各种塑料瓶和硬纸板。
这是小区里一个很有名的拾荒老人,苏棠从小就知道她,大家都叫她“王婆婆”,据说精神有点不太正常,但从不惹事,只是天天在小区里翻垃圾桶。
王婆婆按了一楼,然后慢吞吞地转过身,浑浊的眼睛似乎没什么焦点。
电梯缓缓上升。
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蛇皮袋里散发出的、并不好闻的气味。
苏棠尽量往角落缩了缩,想降低存在感。
然而,王婆婆那双原本浑浊无神的眼睛,却慢慢地、极其缓慢地转向了她。
那目光……很古怪。
不再是平时那种茫然,而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
仿佛能看进她的灵魂深处。
苏棠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正想转过头避开视线。
王婆婆干瘪的嘴唇动了动,用一种极其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极其缓慢地、清晰地吐出几个字:
“小……姑……娘……”
苏棠的心猛地一跳!
王婆婆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特别是……盯着她心口的位置!
那目光锐利得让苏棠心惊!仿佛能穿透衣物,看到那枚嵌入血肉的逆鳞!
“要……离开……”王婆婆的声音更加沙哑,带着一种诡异的、仿佛来自遥远时空的回响,“那个……异类……”
异类?!
苏棠瞳孔骤缩!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遍全身!她怎么会知道?!
“不……要……让……历史……”王婆婆的语速突然加快,每个字都像重锤砸在苏棠心上,“再……重演……”
历史重演?什么历史?
“这……是……”王婆婆的目光变得异常复杂,充满了悲悯、焦急,甚至还有一丝……恐惧?她枯瘦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指向苏棠,“你……的……最后一世……”
最后一世?!
苏棠如遭雷击!大脑一片空白!
“不……要……再……”王婆婆的声音戛然而止,浑浊的眼睛里那点奇异的神采瞬间褪去,重新变得空洞茫然。
仿佛刚才那番惊世骇俗的话,根本不是出自她口。
“叮——”
一楼到了。
电梯门缓缓打开。
“让让……让让……”王婆婆仿佛瞬间恢复了那个痴傻的拾荒老人模样,拖着沉重的蛇皮袋,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颤巍巍地挪出了电梯。
苏棠僵在原地,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她死死地盯着王婆婆佝偻的背影消失在单元门外,巨大的震惊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
离开异类?
历史重演?
最后一世?
不要再错?
这……这是什么意思?!
“等等!婆婆!你说清楚!”苏棠猛地反应过来,扑到电梯门口,想追出去问个明白!
然而电梯门已经在她面前缓缓合拢,开始上升。
她疯狂地按着开门键,但无济于事!
“不!开门!开门啊!”苏棠拍打着冰冷的电梯门,声音带着哭腔。
电梯继续上升,数字不断跳动。
苏棠靠着冰冷的电梯壁,大口喘息,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
王婆婆那几句话,像一把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她的脑海,搅得天翻地覆!
容烬……异类?
历史重演?
什么历史?
他和她的前世?
最后一世?
不能再错?
错什么?
巨大的谜团和恐慌攫住了她。
那个看起来痴傻的拾荒婆婆,到底是什么人?
她怎么会知道这些?!
她说的是真的吗?!
“叮——”
电梯到达了她家的楼层。
门开了。
苏棠却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脸色惨白如纸,扶着门框才勉强站稳。
她看着熟悉的楼道,看着家门上贴着的褪色福字,却感觉像是站在一个巨大而未知的深渊边缘。
家,就在眼前。
可那份归家的喜悦,已经被电梯里那番诡异至极的警告彻底击碎,只剩下刺骨的寒冷和无边的恐惧。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胸前的影星石吊坠,冰凉的触感提醒着她容烬的存在。
而心口那枚逆鳞,似乎也感受到了她剧烈的情绪波动,传来一阵阵急促而灼热的脉动。
仿佛在无声地警告她,也仿佛在无声地……回应着那句“异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