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的麦芽长得飞快,不过几日,茎秆就挺拔了不少,在风里轻轻摇晃,像一群举着绿旗的小哨兵。小安给它们搭支架时,指尖刚碰到麦秆,就听见楼下传来熟悉的呼喊——是瘦小男孩,他手里举着张画纸,跑得满脸通红。
“姐姐,你看!”男孩把画纸递上来,纸上画着小小的阳台,菜盆里长着金黄的麦子、翠绿的青菜,还有缠绕的豌豆藤,最上头飘着个发光的陶碗,碗边围着一群笑脸。“我把石桌旁的大家都画进去啦!”男孩指着画里的小人,眼里闪着光,“李医生说,等麦子熟了,我们可以在老槐树下煮麦粒粥。”
小安正笑着点头,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幼儿园保育员发来的照片:曾沉默的小男孩正蹲在种植角,给刚冒芽的菜苗浇水,手里攥着片干枯的麦叶——正是之前画里融进麦浪的那片,叶片虽干,叶脉间却还凝着点微光。配文写着:“他说要种出会唱歌的麦子,等熟了就送给病房的小伙伴。”
午后的风带着点海的咸湿味吹进阳台,菜盆里的青菜叶“沙沙”作响。小安忽然想起渔排阿叔,她找出之前记下的联系方式,刚拨过去,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海浪声和阿叔爽朗的笑:“小安姑娘?巧了,我刚捕到些银鱼,想着给病房的孩子送点去,听说他爱吃鱼粥呢!”
挂了电话,小安望着阳台的庄稼,忽然发现麦秆的影子在地上轻轻晃动,竟与画纸上的陶碗轮廓重合。风里似乎裹着细碎的约定——男孩要送麦粒,保育员要带孩子来看麦子,阿叔要送银鱼,李医生会带着孩子来赴约。这些约定顺着风,顺着土壤里的根系,在都市的各个角落传递着。
她给菜盆松了松土,指尖触到土壤下交错的根须,能清晰感觉到它们在轻轻颤动,像是在跟着风的节奏,倒计时着那个满是麦香的约定。阳台的绿意间,仿佛已经飘起了粥香,混着海的咸、菜的鲜,还有人心底的暖,在风里悄悄酿着,等着老槐树下那场热闹的相聚。
小安指尖的震动还没散去,阳台角落的旧竹篮突然晃了晃——那是奶奶留下的,之前装过菜种的篮子,此刻篮底竟泛着点微光,像是根系的影子从土壤里钻出来,在竹篮上轻轻打了个结。她弯腰摸了摸竹篮,掌心传来熟悉的温度,仿佛奶奶的手正隔着竹篾与她相触,在耳边轻轻说“要记得多备些碗筷”。
傍晚时分,夕阳把麦秆的影子拉得很长,恰好落在阳台的小桌上。小安把男孩的画纸铺在桌上,刚想找胶布固定,就见画里的陶碗突然亮了亮,碗边的笑脸似乎更鲜活了些。这时,楼下传来脚步声,是写字楼的加班姑娘,她手里提着个保温桶,仰头朝阳台喊:“小安!我熬了点银耳羹,想着给病房的孩子补补,顺便问问……麦粒粥要放冰糖吗?”
小安笑着应下来,姑娘把保温桶放在老槐树下,转身时瞥见画纸上的陶碗,眼睛一亮:“这陶碗的光,和我键盘上跳出来的麦浪图案一模一样!”她掏出手机,翻出之前存的诗行草稿,“我把石桌旁的旋律补成了完整的诗,等煮粥时念给大家听。”
夜风渐起,小安关阳台门时,又听见“沙沙”的响动。这次不是菜叶声,而是土壤里的根须在轻轻叩击花盆——像是在提醒她,明天要记得把奶奶留下的粗陶碗带去老槐树旁。她低头望着菜盆,麦芽的茎秆又高了些,穗子上开始凝着细小的麦芒,风一吹,麦芒晃出的微光,正顺着根系,往老槐树的方向悄悄蔓延,把这场即将到来的相聚,告诉给每一个藏在根系里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