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花开到第七日,根须处的水洼开始冒泡。不是普通的水泡,是裹着糖粒的甜泡,泡破时溅出的水珠落在地上,竟在土面蚀出细小的纹路,像谁用指甲刻下的密信。林夏蹲下身细看,纹路里藏着星脊山的玉米香,拼出的字歪歪扭扭:“秸垛下的土松了,能种东崖的桂花籽了。”
影族使者用星草茎蘸着水洼里的甜水,往竹石对牌上抹。甜水一沾刻痕,就显出更深的颜色,露出孩子们新刻的画:星脊山的孩子正往土里埋桂花籽,手里捧着东崖的星草粉,土面上冒出的芽尖一半黄一半金,像双生花的雏形。“他们在学咱们种东西呢。”他指尖划过画里的小锄头,锄柄上缠着的麻线,和东崖竹管上的竟是同一种。
小孙孙发现玉米壳小人的披风里,藏着些褐色的碎末。不是玉米壳渣,是星脊山的赭石泥,泥里混着桂花蜜凝成的硬块,捏碎了看,块里嵌着根细如发丝的东西——是星草的根须,一头沾着东崖的黄土,一头裹着星脊山的红泥,显然是顺着蜜线悄悄缠在一起的。
“根都连上了。”街坊奶奶把碎末撒在双生花的根须旁,撒的时候特意哼起了东崖的歌谣,“植物比人实诚,说要长在一起,就真的往一块钻。”歌谣刚落,双生花的花瓣突然齐齐转向星脊山的方向,花盘里的甜水晃出涟漪,映出孩子们在秸垛下唱歌的影子,调子竟和奶奶哼的差不离。
苏一在藤架下翻找星虫的竹管,指尖触到个冰凉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是颗星脊山的鹅卵石,石上钻了个小孔,孔里塞着团玉米叶,叶上用糖珠拼着“今夜有雨”。她刚把石头放在青竹片旁,天上就飘起细小雨丝,雨珠落在糖丝巢上,竟凝成甜甜的水,顺着巢壁往下滴,滴在土里,冒出串带着桂香的气泡。
星尘蝶们没躲雨,反而张开翅膀接雨。雨珠在翅尖凝成糖粒,颗颗都映着双生花的影子,飞起来时像驮着无数个小月亮。有只蝶停在小孙孙肩头,翅膀上的糖粒滚进孩子手心,化成个字:“等”。
入夜时,雨下得密了些。东崖的老槐树和星脊山的秸垛,在雨雾里只剩个模糊的轮廓,却被那道蜜线连得更清了,线的两头都亮着暖黄的光,一头是院里的油灯,一头是秸垛顶的糖灯。影族使者望着光带的方向,突然听见土里传来“簌簌”声——是双生花的根须在疯长,穿过东崖的黄土,往星脊山的方向钻,每寸新长的根上,都缠着星草的须。
林夏往糖丝巢里添了把干桂花,巢里立刻传出“嗒嗒”声,像小爪子在挠。借着油灯看,才发现是星虫们在往巢壁上粘东西:星脊山的玉米壳、东崖的槐树叶、两地孩子的小脚印拓片,粘得密密麻麻,像在搭个属于两个地方的家。
小孙孙抱着玉米壳小人睡在藤架下,梦里被什么东西硌了下。摸起来是个硬邦邦的圆片,借着月光看,是用星脊山的青竹和东崖的槐木拼的圆,竹片上刻着星草,木片上雕着桂花,拼合处缠着星草糖做的线,甜得能闻见味。“是新的对牌。”他迷迷糊糊地想,把圆片塞进小人怀里,立刻听见秸垛方向传来孩子们的笑声,像隔着雨雾在应和。
雨停时,天刚蒙蒙亮。苏一推开院门,发现巷口的星草芽上,结满了透明的糖冰,冰里冻着星尘蝶的翅膀、桂花瓣、玉米叶,还有些极小的脚印——是孩子们跟着星虫来过的痕迹,脚印旁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箭头,指着双生花的方向。
影族使者蹲在双生花旁,看着根须处的水洼映出完整的星脊山。山脚下的田埂上,新种的桂花籽发了芽,芽旁插着东崖的星草茎,茎上挂着玉米壳做的小牌子,牌子上用糖写着:“这是东崖的桂花,长在星脊山的土里,就像我们。”
双生花的花盘里,甜水还在晃。晃着晃着,浮出两行字,一行是东崖的笔迹,一行带着星脊山的牙印:“原来雨是甜的,土是甜的,连等待的日子,都在土里悄悄长甜了。”
而那道连接两地的蜜线,在晨光里闪着光,线的中间长出个小小的结,结里裹着颗糖,糖里睡着东崖的星虫和星脊山的孩子——像个被天地温柔抱住的约定,在雨里土里,慢慢酿出了更厚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