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带没入南山雾霭的刹那,小孙孙兜里的绿果子毫无征兆地“啪”一声裂开道缝。灯芯草顺着缝隙疯狂钻涌,在寒风里眨眼间长成半尺长的光茎,茎尖稳稳托着颗星星模样的花苞,荧荧辉光将孩子冻得发红的小脸映得剔透。他欢叫着举着光茎往前跑,竹片灯笼昏黄的光晕里,那只由影族使者信件幻化的光鸟猛地撞进来,鸟爪上还缠缠绵绵挂着半片蝉翼信封,边缘被风扯得毛糙,像谁未说完的半截心事。
“往松果堆飞!”扎玉米壳辫的孩子眼尖,指着光鸟消失的方向大喊,掌心的蓝玻璃珠滚烫,烫得她忍不住轻轻吸气,蓝幽幽的珠光映着雪地,竟照出串奇异的新脚印——不是人脚印该有的形状,倒像毛茸茸的兔子步,每一步都精准踩着片艳红桃花瓣。街坊奶奶慢悠悠弯腰拾起一片,瓣上残红似泣血未干,沾着的雪粒落在掌心,眨眼化作一滴蜜,甜香轰然漫开的瞬间,远处静谧的松林突然传来“簌簌”响动,像有看不见的庞然大物正潜行逼近。
影族使者的藤蔓对牌“嗖”地绷直如利剑,桃瓣中心的红光骤然凝成猩红箭头,直直扎向第三堆老松果。孩子们欢呼着扑过去扒松针,松针间的光叶像被唤醒的精灵,齐刷刷飘飞在空中,拼出幅奇异小图:冰泉蜿蜒的轮廓里,浮着只古朴陶罐,罐口袅袅飘出缕淡得像梦的炊烟,正是街坊奶奶信里反复念叨的灶台模样。
“梅汤要添新蜜呢。”奶奶眼角笑出深深的纹,转身往泉边折返,草鞋底缀着的光鱼还在脚边慢悠悠游弋,鱼群却突然集体转向,往光梯融化的地方钻去,尾巴扫过水面溅起的光珠,在空中硬生生凝出一行字:“回音石的冰化了”。众人忙低头看泉底,那半透明石头果然泛着粼粼水光,冰面裂开的纹路里渗出细碎光斑,勉勉强强拼出半句残话:“银莲的根……”
话头戛然而止时,北山的风携着松涛凶猛地卷下来,光鸟受惊似的振翅欲逃,蝉翼信封从爪间脱落,悠悠落在回音石上。信封刚触石面就化作星尘,里面的光字顺着石纹疯狂漫溢,才补全那句:“银莲的根须缠着去年的风筝线”。小孙孙猛地拍大腿,冻得通红的脸满是惊喜:“是我们放丢的那只白蝴蝶风筝!”
影族使者的藤蔓瞬间活过来,藤尖如灵蛇般往泉底探去,再卷上来时,线尾当真系着片蝶翅,翅上磷粉在光里闪闪烁烁,隐隐显出“南山崖”三个字。光鸟啾鸣一声,立刻朝南山方向疾飞,翅尖划过的轨迹落满细碎光尘,像撒了一路会发光的金粉,孩子们尖叫着追光尘往上爬,雪坡上的冰碴被踩碎,发出“咯吱咯吱”的笑声,像去年埋在雪里的玻璃弹珠突然活了,在和他们隔空嬉戏。
爬到半山腰,竹片灯笼的光突然被硬生生挡住,抬头看,是棵苍劲老松树,枝桠间缠着圈蒲公英绒,绒线尽头系着个精巧竹篮,篮子里盛着些闪烁光粒,凑近了瞧,竟是没拆完的银莲花瓣信——“桃花糕的方子在祠堂的梁上”“莓子熟时,泉边会结出糖霜”。
街坊奶奶摘下片花瓣,花瓣在她掌心眨眼化作块温热米糕,糕上的桃花印竟活过来,花瓣纷纷飘落在雪地上,开出串粉得惊心动魄的花径,直直通向山巅的风神庙。影族使者的藤蔓对牌“嗡”地剧烈发亮,桃瓣上的红光全涌进花径,那些桃花瞬间结出小小的光果,果蒂上的字串成细细的线:“跟着光果走,别踩断蒲公英绒”。
小孙孙踮着脚小心翼翼躲开绒线,兜里的绿果子突然“啪”地彻底绽开,灯芯草长成的光茎上开出朵小小的灯笼花,花心里浮着颗星星糖,糖上的字发着温柔的光:“三月初三,带灯笼来晒谷场”。扎玉米壳辫的孩子摸了摸兜里的蓝玻璃珠,珠子突然“叮咚”轻跳,珠心的笑声混着远处隐隐约约的银铃声,恍惚间,像是有谁正坐在晒谷场的石碾上,数着即将到来的、藏满秘密的春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