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聆野一路挣扎踢腾。
可那点力气在傅以安面前简直微不足道。
最终也只能被拖着走,嘴里还不停嘟囔着骂人的话。
他自己穿着衣裳,随便坐在石头上,胡乱搓了两下身子。
就转身把曲聆野扒得一丝不挂,横抱起来,拿肥皂给他洗头。
傅以安一边用水打湿曲聆野的头发,一边抹上香皂。
泡沫顺着额角滑下来,糊了小孩一脸。
指腹轻轻揉搓着发根,力道不重不轻。
洗得人还挺舒服。
曲聆野原本绷紧的身体一点点放松下来。
虽然嘴上还在嘀咕“谁要你伺候”。
可身体却诚实地一动不动。
这些手艺,都是当年给曲晚霞洗头发时练出来的。
曲聆野本来一肚子火,就想把傅以安气个跳脚。
他故意呛水、踢水花、乱动乱叫。
可这人偏偏一脸淡定。
这让曲聆野更加恼火。
现在被这么一通伺候,脑袋一清醒,忽然又明白了。
这混蛋肯定在装!
一定是装的!
他妈早就说了,傅以安最会演。
表面一本正经,背地里全是坏水。
“你别看他话少,其实肚子里鬼主意多得很。”
母亲曾经笑着说过。
“小时候他就爱扮大人,明明怕黑,偏要说喜欢一个人睡。”
“装模作样!”
曲聆野猛地啐了一口,把嘴边的泡沫吐掉。
“啧!”
傅以安看见了,直接笑出声。
“这话又是你妈教你的吧?”
“那你倒是说说,我哪儿装了?”
“明明白白嫌猪粪臭,还硬撑着说不在意。”
曲聆野理直气壮地说。
他记得昨天傅以安路过猪圈时捏住鼻子快步走开的样子。
“装什么清高?”
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傅以安点点头。
“对啊,我是要面子,其实心里早就恶心到想吐了。”
“尤其是你那天蹲在粪堆旁边玩泥巴的时候,我真的差点当场呕出来。”
“给你洗头更是委屈死了,我在家可从没干过这种活。”
一边说着,一边故意把更多的泡沫按进曲聆野的耳朵后面,惹得小孩一阵乱晃。
曲聆野一听,乐得不行。
他咧着嘴傻笑,全然忘了刚才还嚷着要反抗。
赢了!
他觉得自己的气势瞬间拔高十丈。
他终于整治到这王八蛋了!
内心欢呼雀跃,恨不得马上跑回去告诉妈妈。
“你看我说得没错吧!他就是在装!”
毕竟才四岁,再机灵也斗不过傅以安这只老狐狸。
他所有的胜利感,不过是对方有意纵容的结果。
而傅以安早就看穿了一切,只是不说破罢了。
“除了说我装,你还跟你妈打听我啥了?”
“你自己有几斤几两,心里没数?”
曲聆野斜眼瞪他。
“哼,我才不会告诉你呢!”
说完还调皮地吐了个泡泡,试图掩盖那丝藏不住的心虚。
“……”
傅以安心里暗骂一句。
小兔崽子!
不到中午,曲聆野在猪圈打滚的事就在村里传开了。
大伙儿聚在树荫下议论纷纷。
这孩子疯了吧?
好好的书不读,跑去猪圈里撒欢。
傅父傅母一听这事儿,先是愣住,接着嘴角直抽。
咱家这孙子……爱好挺特别啊?
后来听说是为了整傅以安,两人心头顿时一松。
继而笑得前仰后合,差点把茶水喷出来。
哎哟我的乖乖!
这小子有胆识!
居然敢跟那冷面阎王叫板?
要是我们能在场就好了!
可惜今天他们正好出工,赶着去修水利渠。
虽然曲晚霞提前拜托了曲父,让二老分了个轻松活,看管工具车和记录人数。
但毕竟年岁不轻了。
可即便如此,眼下的日子,已经比他们做梦想到的还要好了。
一进门,傅纳川立马去打水。
他先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
接着又烧了热水,给躺在床上的杨曼擦身子。
边忙活边叹气,眼里满是心疼。
“都怪我太莽撞,要不是我说话得罪人,咱们家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当初若不是他在会议上顶撞领导。
他们家祖上可是有名的大户人家,从清末发迹起就一直帮着国家做事。
谁能想到,这样一门忠良之后。
杨曼一听他又开始抱怨,立刻皱起眉头。
“你怎么老爱啰嗦这些?整天翻旧账,有什么意思?下放又怎么了?难道待在城里就能躲过风雨吗?人心险恶,哪里都一样。”
“要不是下放,咱们能遇见晚霞那孩子吗?你能想象吗?一个外姓姑娘,把咱们当亲爹妈一样伺候,嘘寒问暖,端茶递药,连儿子都不如她贴心。”
她抬手指了指外屋。
“你再看看你那个宝贝儿子,跟个病猫似的!谁管过我们一天?”
钱再多,权再大,也没自家孙子重要。
更何况,咱们现在也不是没饭吃、没衣穿。
她心里有数,活得踏实。
傅纳川听了这话,怔了片刻。
想想也是,晚霞这孩子,心善,待人真诚。
能在这样的乱世里遇上有情有义的人,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
“行行行,我不说了。”
他笑着摆摆手。
“那你中午想吃啥?炖点南瓜粥?还是煎两个鸡蛋?我给你做。我刚听说,下午三点半才出工,吃完饭还能歇一会儿。”
正说着,曲晚霞抱着孩子走了进来。
她抬头看见屋里这一幕。
傅纳川蹲在地上烧火,杨曼靠在床头微笑。
忍不住心想。
难怪傅以安那么讨人嫌,肯定是隔代遗传出了问题,不然怎么会长成那样?
明明父母都这么通情达理、温和慈爱。
“爸,妈。”
她轻声喊了句。
又低头教怀里抱着的小孩。
“叫爷爷,叫奶奶。”
“爷爷。”
“奶奶。”
“哎哟喂!”
杨曼激动得简直要跳起来。
她几乎是本能地一把推开身旁还沉浸在喜悦中的傅纳川,踉跄两步抢上前去。
她蹲下身,伸手就要去抱曲秋娥。
“好宝贝啊!长得真是俊得很呐!白白净净的小脸蛋儿,眼睛又大又有神,像过年时候贴在门上的胖娃娃画一样,红扑扑的,招人疼得不行!”
她说着说着,声音都微微发颤。
几十年了,自从儿子傅以安惹出那场祸事后,他们老两口就被迫搬离县城。
躲到这个偏僻村子避风头。
如今突然见到孙女站在眼前,心里止不住的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