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鹏站在舞池中央,像株被风雨打蔫却不肯弯腰的野草。周围的人穿着露脐装、破洞裤,踩着高跟鞋在他身边晃来晃去,音乐震得他耳膜发疼,可他的目光始终锁在吧台后的王宁身上,攥着帆布包的手指关节都泛了白。
王宁心里“咯噔”一下,快步穿过舞池,把赵鹏拉到吧台后面的小隔间里——这里是平时员工休息的地方,摆着两张旧沙发,墙上贴满了泛黄的海报,比外面安静了不少。
“你怎么来了?”王宁递给他一瓶矿泉水,看着他校服领口磨出的毛边,还有裤腿上沾着的草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赵鹏拧开矿泉水瓶,猛灌了几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打湿了胸前的校徽。他放下瓶子,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宁哥,我高考失利了,没考上大学。”
王宁心里一沉。他还记得去年夏天,赵鹏拿着模拟考试的成绩单来找他,眼睛亮得像星星,说想考本地的师范大学,以后当老师,再也不用像他爸妈那样在工地上搬砖。那时候王宁还笑着拍他的肩,说等他考上了,就请他在酒吧办庆功宴。
“没考上也没关系,要么复读,要么找个好点的专科,学门技术。”王宁拍了拍他的后背,尽量让语气轻松些,“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
“我不想复读,也不想上专科。”赵鹏摇着头,声音带着点哽咽,“我爸妈让我去工地上帮他们,可我不想去,我想跟着你做事,宁哥。”
王宁的手顿在他背上,眉头皱了起来:“跟着我做什么?我这儿是酒吧,鱼龙混杂,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不怕!”赵鹏猛地站起来,帆布包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撒了出来——几本高中课本,还有一叠皱巴巴的笔记。他蹲下去捡,声音带着点倔强,“宁哥,你忘了吗?去年我在学校被混混堵,是你冲过来把他们打跑的,还替我付了医药费。那时候你就说,有事找你。现在我没地方去了,我想帮你,我能干活,我会算账,还能搬东西,什么都能干。”
王宁看着他蹲在地上,后背微微发抖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想起自己十七岁的时候,父母离婚,没人管他,每天在街上游荡,后来被虎爷收留,才慢慢有了个落脚的地方。赵鹏现在的样子,和当年的自己太像了。
可他不能让赵鹏留下来。酒吧里不光有喝酒的客人,还有豹哥那样的地头蛇,甚至偶尔会有虎爷的对头来闹事,赵鹏是个刚出校门的学生,干干净净的,要是卷进来,万一出点事,他怎么对得起赵鹏的爸妈?
“赵鹏,不是我不帮你。”王宁把他扶起来,看着他的眼睛,“我这儿太乱了,今天晚上还有人在这儿沾毒,你要是留下来,很容易被连累。听我的,回去跟你爸妈好好说说,要么复读,要么找个正经工作,别往我这儿凑。”
“我不!”赵鹏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地上的笔记本上,晕开了上面的字迹,“宁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真的不想去工地。当年你护着我,不让我被混混欺负,现在我也想帮你,我不想让你一个人在这儿扛着。”
他伸手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个旧算盘,放在桌子上:“你看,我从小就跟着我爷爷学算账,口算比计算器还快,你酒吧里不是要管账吗?我可以帮你管账,不用你给我太多工资,能有口饭吃就行。”
王宁看着桌上的旧算盘,珠子是木质的,边缘被磨得光滑,显然是用了很多年。他又看了看赵鹏通红的眼睛,那里面满是恳求,还有一种不肯放弃的韧劲,像极了当初不服输的自己。
就在这时,隔间的门被推开了,李锐探进头来:“王宁,前面有客人要结账,账台的小张请假了,没人对账。”
王宁愣了愣,赵鹏立刻抓住机会:“宁哥,我去帮你对账!我肯定能算得又快又准!”
李锐看了看赵鹏,又看了看王宁,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账单递了过来。
王宁接过账单,上面写着客人点的酒水和价格,密密麻麻的一串。他犹豫了一下,把账单递给赵鹏:“那你试试?算错了可不行。”
赵鹏眼睛一亮,接过账单,从帆布包里拿出一支笔,在旁边的纸上快速演算起来。他的手指在纸上翻飞,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很轻,却很稳。没过两分钟,他就抬起头,报出了总价:“宁哥,总共是八百六十五块,我核对了三遍,没错。”
王宁把账单递给李锐,让他去前台核对,没过一会儿,李锐回来点点头:“对得上,一分不差。”
王宁看着赵鹏脸上抑制不住的笑容,心里的防线松动了。他知道,自己大概是没法拒绝这个少年了。
“行吧,你先留下试试。”王宁叹了口气,“但我有几个条件,你必须答应。第一,上班的时候穿工装,不许穿校服,别让客人看出你是学生。第二,只负责管账,前厅和后厨的事不用你管,更不许掺和酒吧里的矛盾。第三,要是你爸妈不同意,或者你想通了要去复读,随时可以走。”
赵鹏用力点头,眼泪还挂在脸上,却笑得露出了牙齿:“我答应!我都答应!宁哥,谢谢你!”
王宁看着他激动的样子,无奈地笑了笑:“行了,别哭了,跟我去看看账台,熟悉一下环境。”
两人刚走出隔间,就看见李锐靠在吧台边,手里拿着一瓶啤酒,冲王宁挤了挤眼:“这小子,比你当年机灵。”
王宁瞪了他一眼,却没反驳。他知道,自己收下赵鹏,不光是因为心软,更是因为在这个少年身上,他看到了一种干净的希望,这种希望,是酒吧里那些乌烟瘴气的东西永远无法污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