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铃声刚落,教学楼的走廊就涌成了人声鼎沸的河。王宁把校服外套搭在肩上,指尖还残留着下午攥砖头时蹭到的沙砾感——那处被混混踹在腰侧的淤青,走路时会牵扯出一阵钝痛,但他没打算跟任何人说。
“王宁!等等我!”赵鹏背着鼓囊囊的书包从楼梯口冲下来,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翘起来,脸上还带着没褪尽的后怕,“你腰没事吧?我昨天晚上翻来覆去想,要是当时我没躲,跟你一起……”
王宁停下脚步,转头看他。夕阳透过走廊的窗户,在赵鹏鼻尖镀了层暖光,这小子眼底的红血丝还没消,显然是真为那天的事担惊受怕了。“躲着是对的。”王宁扯了扯嘴角,试图让语气轻松些,“你跑去找老师,万一他们连你一起打,俩都得交代在那儿。”
“可你一个人……”赵鹏的声音低了下去,手指抠着书包带,“我后来从墙后头看见你被推在墙上,心都快跳出来了。”
那天巷子里的场景又撞进王宁脑子里:张磊带着两个染着黄发的混混,堵在窄巷口,唾沫星子喷在他脸上,说“上次在操场瞪我那笔账,今天得算清楚”。他让赵鹏往巷尾的杂货铺跑,那里有个认识他爸的李叔,能帮忙报信,自己则抄起墙根的半块砖头揣进裤兜。起初是推搡,后来那瘦高个混混先动了手,拳头砸在他后背上时,他几乎是凭着一股狠劲转身,砖头狠狠砸在了对方胳膊上——那声“咔嚓”似的闷响,还有混混瞬间扭曲的脸,到现在想起来都让他手心发紧。
“都过去了。”王宁拍了拍赵鹏的胳膊,“再说我也没吃亏,那混混的胳膊估计得养俩礼拜。”
话虽这么说,两人走到校门口时,还是下意识往斜对面的巷子瞥了眼。巷口的梧桐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响,空无一人,可王宁总觉得,张磊那阴鸷的眼神还黏在他们背后。
果然,第二天早读课,王宁刚把课本摊在桌上,就感觉到后颈传来一阵凉意。他转头,正对上张磊的目光——这家伙坐在最后一排,双手抱在胸前,嘴角勾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见他看过来,还故意用口型说了句“等着瞧”。
王宁皱了皱眉,转回头时,指尖攥住了笔杆。他知道张磊不会善罢甘休。张磊在班里向来是“小霸王”,仗着家里有点钱,跟校外的人混在一起,平时谁都不敢惹。上次在操场,王宁看见他抢低年级学生的零花钱,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没想到竟结下了梁子。
“他又瞪你了?”赵鹏凑过来,小声问。他的座位在王宁旁边,刚才张磊的小动作,他看得一清二楚。
“没事。”王宁压低声音,“别理他,还有仨月就高考了,犯不着跟他置气。”
赵鹏点点头,可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他知道王宁看着冷静,其实是不想让他担心。那天在巷子里,王宁让他躲起来的时候,眼神特别坚定,可他从墙缝里看见王宁被两个混混围着打的时候,腿都软了。他恨自己当时没勇气冲出去,只能哆哆嗦嗦地给李叔打电话,等李叔拿着铁锹跑过去,张磊他们已经跑了,王宁靠在墙上,嘴角破了,校服后背全是脚印,却还笑着说“我没事,你别害怕”。
那之后,赵鹏总想着做点什么。他开始每天提前十分钟到校,把王宁的书桌擦干净,还在他抽屉里塞了瓶云南白药喷雾;放学时,他故意绕远路,跟王宁一起走,怕张磊再找人堵他。王宁察觉了,却没点破,只是偶尔会把自己的牛奶塞给赵鹏,说“我不爱喝甜的”。
这天下午的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王宁正跟几个同学打篮球,突然听见场边有人喊他名字。他回头,看见赵鹏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纸条。
“刚、刚才张磊让他同桌把这个塞给我,让我转交给你。”赵鹏把纸条递过来,脸涨得通红,“我觉得不对劲,就先拆开看了……”
王宁接过纸条,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字迹:“周五下午放学,老地方见,上次的事还没完。要是敢带老师来,或者不来,我就找你家去。”
“老地方”指的就是上次那条巷子。王宁捏着纸条,指节泛白。他不怕张磊找他,可他怕张磊真的去家里闹——他爸妈都是普通工人,平时省吃俭用供他上学,要是知道他在外面跟人打架,肯定会担心。
“怎么办?要不我们告诉老师吧?”赵鹏拉着他的胳膊,急得直跺脚,“张磊太过分了,还威胁你去家里!”
王宁摇摇头。张磊要是想闹,告诉老师也没用,他肯定会变着法儿报复。而且还有三个月就高考,要是因为这事被学校记过,影响了高考,得不偿失。“别告诉老师。”王宁把纸条揉成一团,塞进裤兜,“周五我去见他,跟他把话说清楚。”
“不行!”赵鹏急了,“他肯定又带混混来,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我有办法。”王宁拍了拍赵鹏的肩膀,眼神很认真,“你别跟着,到时候你就在校门口等着,要是我二十分钟没出来,你就去巷尾找李叔,让他帮忙。”
赵鹏还想再说什么,可看着王宁坚定的眼神,只好点点头。他知道王宁决定的事,很难改变,只能在心里盘算着,周五那天无论如何都要跟过去,不能再让王宁一个人面对。
周五很快就到了。下午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响时,王宁的心跳比平时快了些。他收拾好书包,跟赵鹏使了个眼色,就背着书包往校门口走。赵鹏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手里紧紧攥着手机,屏幕上是李叔的电话号码,手指悬在拨号键上。
走到巷口,王宁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巷子里还是那么窄,墙根堆着些杂物,风一吹,落叶打着旋儿飘下来。张磊已经在那儿了,还是上次那两个混混,三个人靠在墙上,嘴里叼着烟,看见王宁进来,都站直了身子。
“挺准时啊。”张磊吐了个烟圈,走到王宁面前,“上次让你砸了我兄弟的胳膊,今天不得赔点医药费?”
“我没钱。”王宁直视着他,“那天是你们先堵我,我是自卫。”
“自卫?”张磊笑了,伸手推了王宁一把,“在这地盘上,我说你是故意的,你就是故意的。要么赔五百块钱,要么今天再挨顿打,选一个。”
王宁攥紧了书包带,书包里放着他早上从家里带的水果刀——不是想伤人,是想吓唬他们。可他知道,真动起手来,他还是打不过三个人。
就在这时,巷口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是赵鹏的声音:“王宁!我跟你说了别来,你怎么不听!”
王宁回头,看见赵鹏跑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李叔和几个在杂货铺帮忙的伙计。原来赵鹏根本没等二十分钟,王宁一进巷子,他就给李叔打了电话,还叫上了几个身强力壮的伙计。
张磊和两个混混没想到会有人来,脸色瞬间变了。李叔手里拿着铁锹,瞪着他们:“你们几个小兔崽子,又来堵人?上次没收拾你们,还敢来?”
张磊咬了咬牙,狠狠瞪了王宁一眼:“算你狠,咱们没完。”说完,就带着两个混混灰溜溜地跑了。
李叔走过来,拍了拍王宁的肩膀:“没事吧?以后再有人堵你,直接来找我。”
王宁点点头,转头看向赵鹏。赵鹏跑得满头大汗,脸上却带着笑:“我就知道你一个人不行,幸好我没听你的。”
王宁看着他,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以前他总觉得,赵鹏胆子小,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可这次,他却为了自己,鼓起勇气叫了人。
“谢了。”王宁说。
“咱们是朋友嘛。”赵鹏挠了挠头,笑了。
那天晚上,王宁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起赵鹏跑进来时的样子,想起李叔拿着铁锹的样子,心里突然很踏实。他知道,不管张磊再怎么找事,他都不是一个人了。
可他没想到,张磊的报复,会来得那么悄无声息,还那么阴狠。